姜灿星整个人轻如烟霭,几乎是浮游飘荡着敲开了家门。
林梦不在,开门的是保姆杨姨,她惊讶:“小姐,你怎么这么喘?”她拉着她进来脱鞋:“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不用,我不渴。我只是跑得太快了,没刹住车。”
姜灿星整张脸鲜红欲滴,低着头穿上拖鞋,进餐厅遇见姜山,向他点头:“哥哥。”
姜山瞥她一眼,不似往常不正经,拎着瓶红酒在餐桌边坐下,面色沉重道:“妈发现你在偷偷投新闻稿的事了。是她有个所谓的好姐妹发给她看的。”
姜灿星脸上的红意霎时消下去,她惴惴不安:“可是她这几天都没找过我。我给她发微信她也不回,我担心她会不会有事?”
“能有什么事?”
姜山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松松垮垮道:“我打电话过去,她说她几天内换了两个国家,五星级六星级酒店都快住腻了,太平洋国家又不冷,她心情好得很。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万一她把你投新闻稿的事告诉爸,家里又要吵起来。”
他指指桌上的沙拉:“今天没让厨师做大菜,随便吃点。妈让你晚上八点和她通个视频,你记得找她。”
姜灿星垂眸坐下:“好的,我知道了。”她找林梦不一定能找到,但林梦找她她就一定要及时到位,这是她们母女关系之间不成文的规定。
同样的不成文规定还有她和姜山之间的不平等。姜山的电话,林梦一定会接,但是她的电话就看心情。
“星星,哥今天可能要说点难听话,我希望你别介意。其实打从你上高中开始,我就觉得你这人挺不消停的。”
姜山今天似乎不太在乎自己的涵养,话语直白:“当初说要证明自己比姜海强,勉勉强强选了理科,结果选了又不爱学,最后还是考文科,上了小语种还是逃不过写新闻稿。让你出国读经济你又不愿意,你怎么就这么作?家里又不缺钱,你这么折腾何必呢?”
“不跟你争家里产业,不好吗?”姜灿星闷头吃着沙拉,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姜山把叉子一放,霎时黑了脸。
一顿晚饭吃了半程,兄妹两人不欢而散,各自回了房间。
姜灿星一头栽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洁白的天花板被吊灯染作一片杏黄,灯上垂落五根透明水晶,似情人的指尖风情摇曳。
她放空思绪,忘记姜山的话,忘记林梦对她的忽视,忘记姜建华的冷漠,把专注度放在想象中的,叶淮让的那双手。
方向盘冷硬,但他的指骨却有不同的质感,覆着一层温热血肉与她的脊背相贴,区别于世间任何温存。
他的指尖蓄着隐隐的力量,可那摩挲的力度却轻若鸿羽,这样近乎怜惜的情态,如若不是因为珍视,她想不出第二种理由。
“姜灿星,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我的花园,其实一直以来都只是空中楼阁。”
叶淮让的神情如同讲解题目一样沉静,他专注而清醒地盯着她:“前十多年,我面壁虚构出太多假象,跟毗沙门天的园林一样不存在于这世上。我原以为我会一辈子习惯这样生活,可后来有一天,我却发现自己已经厌倦了这一切,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从天而降砸碎了所有虚妄,她甚至还在废墟上对我微笑。你觉得这应该被称之为毁坏吗?不,这不是毁坏,而是……重生和再造。”
“星星,是你重塑了我。”
他笑,声线温柔而清冷:“所以我想让你……一直开心。永远开心下去。”
窗外夜风冷厉,搅得人心迷惘。
姜灿星却缓缓闭上眼,觉得神思一片清明。
爱,会让人如醉如梦,也会让人分外清醒。
是的,现在是爱了。
从前是有一点喜欢,但没到爱。
可现在爱已经被种下种子,再不可能不向阳而生了。
晚上八点,姜灿星准时拨通了林梦的视频电话,林梦却全无反应。
姜灿星便坚持不懈地拨。
直到打出去第三个电话,微信铃声响了许久,林梦才按下了接听。
“妈,你……”
姜灿星看着视频里的女人,忽然失去言语,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母亲以这样的形象示人——
她邋遢,萎靡,头发像是有一周没洗一般油腻,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这是她酗酒的证据。
林梦坐在酒店的床沿下,只开一盏光线幽幽的床头灯,双眼红肿:“晚饭吃了?这几天都干嘛去了,跟我汇报汇报。”
“……我住在叶淮让家里。”姜灿星不想说谎。
她原以为林梦又会歇斯底里,可这一次她却只是怔了一下,表现的很平静:“你真这么喜欢他?分手了又好上,看来是爱的不行了吧。”
姜灿星没有同她解释先前只是合约结束,而不是分手的事,她只是想起叶淮让,然后微笑:“是,妈妈,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幸福。”
“幸福……”
林梦嗤笑,眼里却流下泪:“当年我嫁给姜建华,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呢……”
她闭着眼喃喃自语:“后来,后来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叶薇然来家里采访姜海而已,他就重新去勾搭叶薇然,他说他忘不了她,要同她重温旧情,但他会把正室的位置给我——”
似乎是忍耐到了极限,她蓦然睁开眼,拔高声音:“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正室……姜灿星,当我听见这两个字,我还以为我回到了封建王朝,家里随时都有一个冷宫等着我进去!我是中国的第一批模特,那时候我走国际T台,有无数粉丝,我赚了很多钱,可我为了他隐退,葬送了我一生的事业,现在没人认识我!”
她凑近视频,越哭越大声:“我是,我是陪着姜建华富过来的,最知道这种男人什么德性,你真以为叶淮让就会比你爸好多少?他这种聪明人以后赚了钱,他就只知道想方设法赚更多的钱,他甚至还会用你不知道的法子转移财产,他根本不会把他的心放在你身上!”
“姜海死了,我最优秀的女儿死了,姜山这个不成器的是和他爸一伙的,他知道我给不了他任何!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姜建华又有新欢了,是他公司新签的女明星,那天她到我家里来耀武扬威,我也只能忍着受着,因为她年轻貌美有事业,而我一无所有!”
“星星,我不想活了,我真的不想活了……对不起,这些年我对你不好,但我真的,我真的没办法,姜海死了,我没办法啊……”
“不要啊妈妈!”
姜灿星看着母亲痛哭流涕的脸,因为着急又全无办法,下意识地摆动着身体,一会前一会后地往视频前凑:“这就是你不断丢掉我架子上《地底星空》的原因吗?可你明明知道错的人是爸爸……你讨厌叶薇然,没关系啊,你可以和我说,为什么要把这些事全都放在心里?不,不对,现在说也来得及——”
“我也是你的女儿,我可以倾听你的声音,就当是为了我,你好好活着吧,求求你了!”
*
林梦最终没有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但因为这一晚,姜灿星整整恍惚了好几天,只有每天得到了林梦目前安好的回复,她才能逐渐安睡。
梦里,她总是想起小时候姜海还在的时候,她们两个人在庭院里捉迷藏,林梦亲自切好水果端出来,笑着说:“小海,星星,多穿点衣服,这样疯玩容易着凉。”
姜灿星体质相对差一些,最终还是着凉了。
林梦嘴上责怪,行动上却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晚上,哪怕姜灿星那时已经并不需要哄睡了,她还是会在床边等着她睡着才走。
她的妈妈曾经温柔似水,却最终也在世事无常的刀锋下斩断温情。
姜灿星这些日子多梦,却没有同叶淮让说过。
因为她还记得他说想让她一直开心时的表情,那么认真,那么清冷,美好的不像真实存在的人——她没有办法不想让他愿望成真。
但心里终究是忧心忡忡的,平不了心,静不了气。
直到除夕这一日,蒋一帆又来催她发朋友圈,问她心理建设做好了没。
这位前同桌的语气总是贱嗖嗖的很气人,姜灿星这才感觉灵魂回到了地面。
她稍作思考,便告诉蒋一帆,寒假没事一天刷八百遍朋友圈的人太多,她想能拖则拖,挑个开学后大家都比较忙的日子,以此来减少曝光率。
蒋一帆深深鄙视她:【畏头畏尾,难成大事。】
姜灿星忍不住嘴硬:【现在说这样的话为时过早,还请你十年后再来看。】
蒋一帆便在手机上设好开学日历,截图发给她——系统显示每周都会提醒一次发朋友圈的事,她终究难逃过。
夕烟流景扬辉之时,她最爱的小僵尸号忽然在微信上出现,给她发来小院的照片。
红梅,矾根,黄栌,醡浆草,香雪球,耐寒植物团团爆花,在有限的空间亲密相拥。
花爬架换成了铁制的,底下种了几株蔷薇花苗,从底部盖上了保暖膜布,待到明年夏季,就能看到新花绽放,丛丛锦蔟。
因为时间不够,姜灿星当时只把院子里的工作做了一半,其他都是叶淮让从市区回去后自己种好搭好的。
也就是说,他们合作完成了这个小花园。
姜灿星还在想朋友圈的事,有点心虚,屁颠颠夸赞:【哇,这也太漂亮了吧!要不是你收了尾,小花园就只能是烂尾工程啦!】
以后要是发了讨厌你的朋友圈,你一定要多多担待呀。
她拍马屁的态度实在明显,叶淮让唇线紧绷,漆黑着一双眼回:【就这样?】
他早上牺牲雷打不动跑步时间才造好的小院,不能只是漂亮吧,起码要得到点实质性的奖励才行。
姜灿星却又和他不在同频,以为他是要更犀利的夸奖,便硬生生回了句:【那就……特别漂亮,好看的天花乱坠?】
叶淮让咬咬牙,委婉点出:【……你是否应该礼尚往来。我是说照片。】
姜灿星似乎有点明白了。
她举着手机对准耳朵自拍,回以一张自己的耳垂照:【我奶奶昨天给我打的耳洞,现在戴了银针,好看吗?】
叶淮让好一阵没回。
五分钟后,她的手机重新亮起,看见叶淮让没头没尾发了五个字:【好,我知道了。】
啊,他知道什么了?
姜灿星分外迷茫,抬眼查看自己的前言。
……没错啊。
她问的,明明是好不好看,而不是知不知道啊?
姜建华,林梦,姜海,叶薇然,谢衍之间不是只有狗血关系哈,后面都会一一说明。
叶淮让和姜灿星现在可以说爱,但是重逢后反而不会说爱,很多事只能用行动来表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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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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