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让对他这句话给予了更难以理解的注释:【再给我点时间。】
姜灿星不懂,但她会及时提醒:【一百年还不够吗?这是你亲自定下的时间。】
叶淮让笑,是,这是他定下的时间,但他想替她买一副漂亮的耳钉,为她单薄的耳垂缀上最美的星光,也需要时间。
人常说,一寸光阴一寸金,他想亦如是。
叶淮让蹲下给蔷薇花苗施好肥,出门敲开了老头家隔壁邻居的门。
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阿姨走出来,他递上一个红包,露齿笑道:“朱阿姨新年好,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接下来的一年就麻烦你了。蔷薇花苗是半个月施一次肥,其他花草的养护方法我也会一一在微信上发给您。”
叶淮让是远近闻名的好学生,笑容又清俊得晃眼,朱阿姨红光满面地收下红包,语气分外怜爱:“小叶,你就放心交给阿姨吧。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确定。我通过学校教授联系了一个京市的肿瘤科专家,我外公可能会一起去京市住一阵。”
他表情温和,说话如清风拂面,提起老头的病看上去也不算太伤心:“所以,也许暑假就会回来,也许会很久都不回来。”
阿姨点头夸他有孝心,两人又寒暄一阵,叶淮让付了养护费便回了老头那。
这夜除夕,姜灿星眼皮沉重,同往年一样早早进了房间。
姜建华和姜山去庙里撞108钟的头钟,奶奶也已经睡了,大厅里放着春晚,喜气洋洋阖家欢乐,却空空荡荡无人观看,愣生生做了背景音。
姜灿星连续多日没有睡好,这会十分困顿萎靡,却偏不睡。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机屏幕,嘴里念念有词着倒数,离十二点还有——三十秒。
岁暮天寒,天凝地闭,深浓的夜幕渐渐开出火树银花。
下一瞬,姜家老宅钟声悠扬敲响,十二次撞钟声声入耳。
姜灿星嘴角一咧,迅速将自己编辑好的祝福语发出去:【叶淮让,新年快乐!今晚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地上的星象仪,昨天我夜观天象发现一件大事——那就是从这一年开始,你就再也摆脱不掉我啦,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哪怕以后有人去到很远的地方,也会带着彼此想念的感觉去行万里路!我算到一个特别特别好的结果,它说我们的心在未来的时间里从没分开过!】
叶淮让几乎同时回复她“新年快乐”,随后忽地发了个:【?】
他作古正经地指出她的错误:【星象仪是科学的产物,不是你这个用途。】
姜灿星许久没回。
他便怕她生气,又开始找补:【困了?那早点睡。】
她眼皮子都已经快耷拉到眼睑,如实回答:【是很困很困了,但是我想等你。】
叶淮让速度回复:【等我什么?新年祝福吗?】等什么都行,没生气就好。
姜灿星迷迷糊糊想,才不是,我是在等你说“放烟花时很想你”。
可是她已经撑不住了,手机没熄屏,噗通一下落在枕边。
她趴伏着闭上眼,总以为自己还在叶淮让家里,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寻找一道温暖的光源,不断往另一边靠。
直到左手渐渐垂落床下,临到悬崖边上,那生了自己思维的骨骼才反应过来——他根本不在这里,你应该停下了。
姜灿星已然沉入梦境,叶淮让却在这时发来一张小院角度的照片,远处的焰火如繁花般绽开,照亮狭小的花圃和空旷的花架,所有事物都罩上一层浅浅的光华,似一副沉沉安宁的晚安画。
【星星,我听话吗?】
【你说过,放烟花的时候要想你。】
姜灿星没能看到这张照片,但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回到高中时,她第一次看见叶淮让对着一个女生笑。
那时她因为要竞选班长的事,鼓起勇气想找他谈谈。
谁知待他和那女生停止交谈后,她扬着嗓子足足叫了他三次,一声比一声高,叫得连那女生都看了她一眼,他也没回头。
姜灿星心中愤恨着,又因为那女生看向她的视线,害怕是不是打扰到他们了,只好遥遥同她弯腰抱歉,踌躇不已地坐下。
她仍不住地往那个方向瞄,却见那女生对她并不理睬,她只是收回目光,将眼神全神贯注放在叶淮让身上,一副春山如笑的模样。
再一眨眼,那女生优越漂亮的五官忽地模糊一片,没一会就变成了一副平平无奇的样子,那张脸弯着嘴角止不住地微笑,眼睛里的星星却通通掉落在对面的男生身上——
姜灿星一刹那明白,原来那根本不是别人,分明就是看见叶淮让就再也移不开眼的她自己。
那时她别无他想。
只是希望自己能有机会像那个女生一样,同他面对着面,笑谈任何事。
*
叶淮让自小神思坚定,并不是一个多梦的人。
但今晚,烟花爆竹轰轰隆隆响彻整夜,他无法不在记忆的深海中与爆炸声同频共振。
烟火陆离斑驳,伴随炽烈艳色,在和平的国家是瑰丽,在多战的国家却是无数人的梦魇。
轰——
远处传来一阵轰天交响,上空有火光划过,十七岁女孩的声音由远及近:“叶淮让,炸弹要来了,快趴下——”
他反应迅速,及时卧倒,炸弹在一百米外落下,那女生尖叫一声,被热浪掀翻出去,身子重重砸下,横在一堆残垣断壁中不省人事。
这里是A国,烟花不是烟花,而是漫天的炮弹,它会无情地炸醒所有还在睡梦之中的人。
叶淮让不顾枪林弹雨还在下落,冲到那女生身边,将她拖上一块缺了个角的门板,闭眼回忆一下方才看的地图,便坚定地拉着她去往两公里外的医院。
这个女生,正是当年风华正茂十七岁,热衷于国内国外各种慈善公益活动的姜海。
那一年叶淮让八岁,暑假与叶薇然同去A国旅行,谁知才落地三天,A国骤生政变,内战爆发,机场暂时封闭。
叶薇然被F卫视临时安排留下做报道,却焦心于无法将叶淮让送回国,便通过大使馆与当时同来A国做公益的某学校团体联系,如有回国机会,请帮忙带上她的儿子。
然而真正见面时,她才知道该公益团体的领头人,竟然是她多年前因为一场意外认识的那个天马中学学生,姜海。
当年一别,再逢竟是异国战场,二人始料未及,惊讶之余甚至都没时间互相问好。
姜海临危不惧,正引着所有人去往临时避难所躲避,这会叶薇然紧急托付儿子,她心中焦急,抓着她的手不让她走:“姐姐,我可以照顾叶淮让,但你得跟我一起走。这里太危险了,随时都有人丧命,炮弹不长眼,打在人身上谁管你是什么国籍,什么职业?”
叶薇然也很急,只能将手腕猛地抽出来:“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走。现在A国内部打的厉害,边境地区又和B国产生冲突,其他记者根本就很难进来,如果我不在这里做报道,中国就听不见关于这场战争的任何公正消息。我以前曾在A国待过两年,非常了解他们内部和外部存在的问题,待在这里我甚至不用做其余功课,我是他们最熟悉的外乡人,没有人比我更适合留在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国家,即使是媒体也很难做到百分之百客观,用战场报道夹带私货的记者大有人在,而在叶薇然心里,所有国家都有看到真相的权利。
多年前离开A国时,她也曾以为战争彻底结束了,如今炮火再度重开,她誓要用新闻眼记录所有前因后果。
姜海终究被说服了,虽然和叶薇然年龄有差距,但她们一样是胸中涌着一腔热血的人,否则也不会在许多年前那场意外中达成共识。
便是心中那点热血催使她拉起了叶淮让的手,同他往叶薇然离开的反方向跑。
叶淮让从始至终没说话,没哭没闹很沉静,只在跑到转移人群的卡车边上时,回头看了一眼叶薇然逐渐化作小点的背影。
姜海以为他是吓傻了,又见他嘴唇干涸起皮,上卡车之后,她把手上最后一瓶矿泉水给了他:“叶淮让,你喝点这个,但别一下子喝完。你得坚持一下,用这瓶水撑到明天,万一明天大使馆就派飞机来撤侨了呢?”
A国全面封闭,临时避难所吃喝供给成问题,一瓶矿泉水在这种局面下的珍贵,无异于乱世之中价格水涨船高的黄金。
“好的,谢谢。”那男孩接过矿泉水,语气分外镇定。
他显然没有被吓傻,反而头脑格外清醒。
姜海刚有些放下心来,却听他又问道:“我妈妈还会回来吗?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当然会回来啊!”也许是因为没底气,姜海这句话回的格外大声。
大卡车里坐着形形色色的人,多数是A国当地公民,他们不怎么交谈,连抱在怀里的孩子都不怎么哭,空气里驳杂着枪炮声和汽车启动声,每个人脸上都是恐惧和麻木,对她的高声毫无反应。
姜海和一行中国人坐在一起,哪怕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她压下声音同他道:“你妈妈不是说了吗,她又不是第一次在战场做报道。上一次回来了,难道这一次就不会回来?”
卡车启动了,姜海看着叶淮让漆黑的眼睛,神情严肃:“好了,从现在开始到过几天下撤侨飞机前,我都是你唯一的姐,你就想着我跟着我就行,至于你妈妈,她是中国记者,谁敢动她那就是外交事件,所以她一定会安全的。”
她说这话时是漏着气儿的,毕竟谁都知道子弹不长眼,但她不得不这么说。
卡车顶上又有枪声呼啸而过,叶淮让打开矿泉水,举着瓶子隔空喝了一口,又将瓶子放回姜海手里:“知道了,姐姐,我会保护你。”
然后示意她喝水:“你刚刚说这么多,一定渴了。”
姜海拿着水瓶子怔楞,她也不是这个意思啊。
叶薇然的儿子,怎么脑袋瓜子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他到底在想什么……
叶淮让自此再也不提妈妈的事,来到避难所后也是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望着空气发呆。
姜海来来回回想起他说要保护她的神情,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便将钱夹子里一直随身带着的一张全家福照片翻出来,指着一个小女孩对他道:“你看,这是我妹妹,她和你一样也是八岁,她从小胆子就特别小,走路都不敢抬头,可是今年我生日的时候,她却和你一样都说要保护我……”
她说着,似有些惊叹,用手指拂过这张照片:“你明白这种感觉吗,就是,刚刚你说要保护我,那一瞬间真让我觉得神奇。”
“哪里神奇?”叶淮让总算有了点反应,眼神定在照片里的女孩身上。
“就是有种感觉吧。”
姜海将全家福收起来,底下又露出一张那个小女孩的单人照,她柔和道:“刚刚你说要保护我的那一瞬间,我觉得你和她的样子好像重合了,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你们是一样的。”
帐篷里光线昏暗,叶淮让眯着眼低了低头,才彻底看清那个女孩的样子。
那女孩颈间扎着两个低低柔顺的马尾,一双清澈晶莹的眼睛穿过照片望向他,颊边晕出梨涡,笑容灿烂。
战场氛围沉寂严峻,所有人,无论来自哪个国家,他们在这里都失去笑容,却只有这个女孩身在春天。
姜海捏着照片,不知是为他鼓气还是为自己:“叶淮让,你一定要记住啊,我叫姜海,我妹妹叫姜灿星。如果我们能逃出生天,她一定会跟着爸爸妈妈到机场来接我,如果你有机会见到她,那就意味着我们都活下来了,而且我们还会……一直活下去。”
说着说着,她的话渐渐卡顿,眼中蓄了泪水。
到底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再冷静沉着,也会害怕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他乡,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家人。
叶淮让却只是盯着这张照片看了片刻,眼神黑沉沉的面无表情。
他想,我可从来不会笑得这么傻,谁和她一样。
嗤笑还未竟,梦中画面忽然一转,他看到自己站在一栋照片墙旁,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那个曾经扎着两个小辫子的,穿着他宽大衣服的女孩,他低着头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是一样的。”
曾经他不太记得她的脸,那张小时候的照片也好,高一遇见也罢,通通印象不深,只记得是有这么个人,具体长的什么样,忘了。
可惜他能够轻而易举忘记她的时间,也不过只有十岁到十八岁那几年,再往后,就绝无可能了。
争取四章内分手(作者非常骄傲的抬起了头,然后被星星一拳打翻在地)
但是作者还要预警下,男主和女主重逢后会表现的非常非常冷漠,文案中男主上台那里不是全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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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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