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建华从不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人身上,他打个电话让司机到靠近宿舍这边的校门来接他,绕过叶淮让就要走。
谁知叶淮让又笑着跟上他,好似二人本就在并肩同行似的自然。
“叔叔,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妈妈吗?”
他没再伸手拦他,一边走,一边闲闲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好像在她的手记里看到过,您是她的初恋。”
叶淮让语气漫不经心,声量也不大,可这三言两语却着实有些力道,竟无形之中让姜建华停住了脚步。
他眼中讶异,看向叶淮让:“你是叶薇然的儿子?”
但他很快又镇定下来,换了个冷冰冰的语调:“初恋有什么用?初恋也不能阻止她想用一篇报道掰倒我白手起家基业的事实,她无情无义,根本和那些明星一样,以为给自己包装一个正义记者的外壳就可以为所欲为,实则愚蠢至极。”
若说这世上谁最讨厌叶薇然,比起姜建华,林梦都有所不及。
当年姜建华的公司如日中天,是影视行业少有的上市公司,投资及运营的电影和电视剧,从以小博大到高投资巨制无一不获得成功,堪称早期娱乐圈的一艘航母。
最红的那几个大牌明星,要么工作室挂靠在他公司,要么就直签他公司旗下,那时谁见了他能不叫一声姜大老板?
偏偏他那个小他许多岁的前任女友叶薇然不。
某日,姜海目击某造成重大伤亡的汽车落水事故,叶薇然同她联系,经过同意后决定登门采访。
谁知约定采访日期的前几天,叶薇然却收到一封来自国外的信,其中提及姜建华强迫诸多不知名小演员与他保持不正当关系,而这位写信的小演员事业命脉把握在他手里无处申冤,最终精神出问题被他送去了国外。
叶薇然尝试回信,却石沉大海,对方再也没了消息。
那年叶薇然27岁,姜海12岁。
她去到姜海家里采访,却在当日重遇姜建华,她始终神容冷淡,只低眉垂眸认真做采访笔记。
而姜建华看见那女子的侧脸如月光般清冷皎洁,心中却生出想同她重温旧梦的心思。
然而叶薇然对他早已祛魅。
她少女时曾在姜家村待过一段时间,那时姜建华的事业刚有点起色,姜家村的人没有一个不捧着他,她也免不了俗气,对这个风度翩翩的年长男人有了好感。
后来真在一起了,却发现这个男人在感情方面毫无自我约束,明明已经结了婚却假称单身,竟还能同她做正常男女朋友,他不但私生活糜乱,做生意也常常不择手段,曾经那点崇拜憧憬的情愫终于化作一根刺在她心上的针,叫她作痛、断舍、离开他。
可是如今,作为一个回国再任的调查记者,叶薇然绝无可能就这样放过如此绝佳的、可以拿到证据看见真相的机会。
她便忍着心中不适假意答应姜建华,顺利借着和他的“关系”常来梦华影视公司探查,却还是没能找到他强迫小演员的证据。
叶薇然又尝试着借由匿名信来报案。
收到信件后,警方予以高度重视,可惜那个女孩已经彻底联系不上了,她国内的家人也都已经巧合的在姜海目击的那场车祸中去世,最后还是因证据不充足无法立案。
警方虽然没能立案,但这件事对姜建华依然影响重大。
因为对家公司盯着,他被警方带走的事终究还是传了出来,加之叶薇然当时带的实习生公开了那封匿名信,有边缘小报将之刊登出来,引得舆论炸裂,姜建华遭到群众大范围抵制,梦华影视股价大跌,其后三年年年亏损,一度被标上*ST退市预警。
可惜当时互联网还并不算发达,群众的忘性很大。
这三年一过,姜建华的事就几乎再没人提起,恰逢千禧年后某小成本青春电影斩获高额票房,梦华影视在退市前的半年内竟生生扭亏转盈,彻底重获新生。
姜建华心道自己命不该绝。
后来叶薇然死在大逐山,他连装都懒得装,明明白白没有半点伤心,只可惜没人能跟他一道弹冠相庆,却还要拿“他喜欢叶薇然”的事来牵着林梦的鼻子走。
实际上呢,曾经的敌人死了,他的影视帝国从此必定走上无往不利阳关道,哪管她身埋泉下泥销骨?
姜建华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笑对叶淮让。
首先必须搞清楚一件事,是叶薇然先来破坏他的事业,害的他一度可能面临破产清算,要说有仇,那也是他姜建华跟叶薇然有仇,绝没有反过来的道理。
叶淮让要是怀着什么不好的心思接近姜灿星,那他算是彻底走错这一步了。
姜灿星又不是他亲女儿,遇到什么人过的什么生活,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
以她原本那个惨不忍睹的出身,如今能有机会同韩家联姻,那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如果还非要谈感情,那就是她的不对了。
*
姜灿星原以为自己会面临狂风暴雨,没曾想姜建华并没有来。
他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说是中午有点事,和韩时的午间会面暂时取消,待到下次再见。
然而姜建华也并未同叶淮让接着聊下去。
他忽然接到电话,公司里那个喜好高调的小情儿忽然被人举报偷税漏税,他必须得尽快回去解决这件事,万一他协助她避税的事被发现,那可就不单单是罚款这么简单了。
姜灿星是在倒数第二个上场,现在还轮不到她。
方才她差点摔个趔趄,直到扶她的那个人离开,她才发现那人竟是F卫视的主编顾姳章。
她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想法很简单,顾姳章在这,她就一定要表现好。
“我是一名新闻人,我选择永远在路上,我会带着镜头和纸笔,踏遍千山万水,走过四季荣枯……”
台上的男生正在激情洋溢地收尾,姜灿星收敛心绪,想要再通背一遍演讲稿,却在阶梯上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是中街咖啡馆的那位店长。
哦,不对,严格来说是前店长,她的店面早在上周就已经转让给其他人了。
苗小姐进来,一眼先是看到了台上的弟弟苗孟一,而后才看见姜灿星,她对她笑笑,拎着一杯咖啡走过来:“喝吗?”
然后眼睛往舞台上一瞟:“看看吧,那个正在往台下走的就是我弟,他就那样,天天好像有股气没处使,现在好了,演讲完了他就施展开了。”
姜灿星正觉得自己还不太清醒,这次没有拒绝,收下咖啡大喝一口:“谢谢你的咖啡。不过我还是想说,其实你弟弟演讲的很好,特别能调动人情绪。”
“也就还行吧。”
苗小姐对她弟是又鄙视又骄傲的态度:“他学校背景太一般了,当初要不是你那个朋友看了他在模联会上的表现替他牵线,他也没机会进F卫视。”
“咳咳……”模联会,朋友?
姜灿星被咖啡呛到,神情微微错愕:“您说的是谁,Benny,陈修值吗?”
苗小姐给她递上纸巾,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我看他经常和你一起的,你再等等吧,等你大三或者大四了,可以让他也帮帮忙牵个线,他是F卫视老总的儿子,他拿过去的简历,F卫视一定会重视的。”
姜灿星十分惊讶,但她没有去找Benny。
因为如果她现在去问,她和他一定会再一次陷入“公平与否”的争论,而如今顾姳章在这里,她只需要靠自己的表现就可以,不需要任何人牵线。
倒数第四人开始了他的演讲。
等再下一个人下台,就到了姜灿星面对所有人的时候。
本场比赛产生的所有冠亚季军都有机会拿到知名媒体的实习offer,因此哪怕没有姜建华那段插曲,她心里也必然是紧张的。
姜灿星站在安全通道边上,不断往大门方向望,叶淮让刚刚说他要来了,怎么现在还没到?
正望得心焦呢,倏忽,她被一只手拉入楼梯间,混杂着冬日寒气的薄荷味一霎侵袭。
她抬起头,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眼,察觉手心落入一点冰凉,举起手摊开一看,竟然是一对蕴着点点碎光的星云耳钉,不算打眼,但美的很温柔,很内敛。
“喜欢吗?”
叶淮让从她手心拿起一只耳钉,不太熟练地替她戴上:“星星耳钉太多了,看的我眼花,最后还是觉得这个绕着云的最适合你。”
一副耳钉花了他两万,老头的医药费也是一笔大开支,最近真是要努力写算法,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只戴一只,我怎么知道喜不喜欢?”
幽暗的灯光下,姜灿星右耳泛出深深绯色,她把另一枚耳钉也塞进他的手里,软着声音道:“这只也要你戴。”
叶淮让轻笑,捏一下她的脸颊:“这么理直气壮,我有什么奖励?凭什么要我服务你。”
“没有奖励。”她这么说,有意让空气静下来。
叶淮让果然不说话了。
外面的嘈杂好似隔绝在世界的另一端,姜灿星很是喜欢这样的寂静,她不再去管那耳钉,倾身环住他的腰,闭上眼听他心跳:“你遇上我爸爸了,他为难你了吗?”。
“没,我们相处的还挺不错,平心静气的。”平心静气的约了下次再聊,时间暂时不定。
叶淮让抚了抚她的后脑勺,将她轻轻推开:“一会就要上台了你还提这些?火烧眉毛了。”
说完,他低头,仔细为她戴上另一只耳钉,然后用两只手轻捏她两边耳垂,像是在做什么仪式。
“你在干嘛?”姜灿星耳朵本来就烫,这样被他一揉更加像烧起来,不由晃着脑袋想躲开。
“给你注入灵魂啊,等到了台上,你要是在这么多人里找不到我,你就想想耳朵上的耳钉,你就当它是我在台上陪着你。”
说完这句,叶淮让好像还觉得不够,又附在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引得她的脸一阵爆红。
“下面让我们邀请下一位选手上台,来自W大的姜灿星同学,她的演讲主题是——《反战》。大家欢迎!”
今天最关注的名字终于出现,顾姳章倏然抬头。
姜灿星在所有人的瞩目下登上了舞台。
从天马中学的毕业典礼走到记者大赛,她已经做尽了所有她能够做的事,在这接受审判的那一刻,她理应心跳加速紧张不已,可她并没有,她心中一片清明,鼻尖萦绕一抹浅浅的薄荷味,风轻云淡的沉静。
姜灿星听见自己分外镇定的声音,越发进入状态,在所有人灼灼聚焦的目光中,她终于遇见最自信昂扬的自己。
而在胸有成竹的表面下,在说出第一个字之前,和说出最后一个字之后。
她心跳乱搏,脑海中始终只有一句话在珑璁回响——
“宝宝,不要在乎结果,你在我心里是冠军。”
那是她最爱的男孩子,声音像清泉一样美,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姜灿星最后拿到了亚军,给她颁奖的人是顾姳章。
她拿到奖杯,忽然弯腰向顾姳章鞠了一躬,顾姳章将她拉起来,给了她一个拥抱,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寒假投来的那篇《战后心理综合症》质量很高,我在转去卫视前亲自给你过稿了。现在我在卫视国际线工作,如果你有兴趣,留个联系方式,等适当的时机我会来找你。”
姜灿星握着奖杯愣然,顾姳章却已经放开她,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姜灿星,恭喜你获得亚军。”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
姜灿星曾在高三暑假为自己罗列了一系列大学里要做的事,如今记者大赛这一项可以勾去,除却阿语学习相关的内容以外,便还只剩下两项。
其一,是要去看一次韩时的演唱会,其二,是要去一次大逐山。
从前她规划这些,想的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做,也会觉得有些孤独,如今带上叶淮让,那些孤独感便彻底消散,心中每个角落都充实。
大地春回,夏雨倾盆,秋叶落地,冬雪凛凛。
时间两度轮回,一晃便来到两年后的9月21日。
姜灿星从未想过如此巧合。
自从两年前韩时加过她,表达自己会尊重她的意愿后,他们便再没联系过。
可是如今,他的演唱会时间竟定在她生日当天。
姜灿星当然不会觉得韩时是刻意,但心中还是很高兴,韩时终于从不温不火走向家喻户晓,原定的小场子演唱会也换成了万人场,当初她的许愿,似乎都成了真。
演唱会现场气氛热烈,每个人都兴奋地挥舞着荧光棒,却只有陪着她来看演唱会的叶淮让看上去不是很高兴。
“……“她不由看向他的头顶,上面有“姜灿星”三个大字在发光,正好组成一个米老鼠形状。
这万人场演唱会,堪堪就算它一万人整吧,恐怕只有他一个人是戴着和韩时无关的手牌来的,跟那时在记者大赛下面戴着米老鼠手牌一样和所有人格格不入。
有人小声讨论。
“这个姜灿星是谁,也是哪个明星吗?”
“应该不是吧,没听说过啊……”
“这人好奇怪,为什么要带不相关人士的手牌进来?这明明是韩时的演唱会,又不是这个姜灿星的,好不尊重人。”
姜灿星本来还装作若无其事地挥着荧光棒,听到这话也有点绷不住了。
她伸出手,企图去摸他的头顶:“叶淮让,你要不把它拿下来吧,或者把灯光关了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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