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拉了大半，她透过缝隙看见繁星点点，嘲笑自己竟然在即将离别时吃到不一样的滋味，皮肤湿滑如海中游鱼，他们分开又相连，她可真希望今夜能到永远。
叶淮让的笑声总是很动听，尤其在这种时候。
“你怎么这么幼稚，还做纸质奖杯？现在还不是揉烂在你手里。”
“你，不要这样，它就，不会坏……”姜灿星嘴里的每个字都不受她自己的控制，只能在崩溃中断断续续组成一句句子。
她原意是想要给他一个属于自己的加冕，哪怕那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可是现在她又在做什么？
鳞片全都没有了，她不再是一条鱼，她是暴雨后的春泥，是春江中被打碎的月亮，她无法行走，也无法组成一个完整的自己。
“它坏了，你就好。”
叶淮让狠厉地撞碎星空，却又温柔抚摸她耳边的星云耳钉：“早上我就看见你戴着它，后来我单刷的时候背对着你，总感觉你就站在我身后看着我。”
姜灿星在这一刻濒死。
他怎么可以这么认真的说这种话？
他是，他是爱我的吧……从前那些不可能全部都是假象不是吗？
姜灿星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生理性的眼泪洇湿一大片，泪眼朦胧的想要翻过身去抱他，可他好像尤其喜欢这样，仍将她沉沉按在床铺里吻她的肩，她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在颤栗。
她想，在往后的日子里，她还是得选择性记忆他的不好，才会对她真正比较好。
这一夜，姜灿星几乎通宵没睡。
为了和叶淮让醒着的时间错开，她忍着身上的疲累，凌晨三点就把东西都在他身边放好，然后拖着行李箱离开了酒店。
后来无论过了多久，姜灿星永远都记得这个夜晚。
S国星月皎洁，微风阵阵，她是一个人叫的uber，害怕遇到外国坏人司机，心里紧张地默念着各国神仙显显灵，从南无阿弥陀佛到上帝保佑，最后又想着叶淮让醒来时会是什么样子，会痛苦还是开心，以后还会不会想起她这个给无数人带来厄运的倒霉前女友……
她终于度过了这难熬的去往机场的一小时，却也已经泪流满面。
大多数清晨醒来，叶淮让都会感觉到孤独，因为那很有可能又是踽踽独行的一天。
但只要姜灿星在的时候，这种感觉就会被无限减弱。
而今日清晨却又与任何时候都不同。
那种枕冷衾寒，形单影只的感觉前所未有的侵袭了他浑身的血液，他变成一个承载着昨夜冠军喜悦和肌肤缠绵的陌生容器，冷眼看着手里那封来自于她的，决绝的信。
【叶淮让，早上好，记得吃早饭。我写下这封信是为了和你分手，所以你不用惊讶我并不在你的身边。
经过慎重的考虑，我决定和韩时重新开启联姻，为了未来的日子能过的更好，请原谅我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你送我的星云耳钉，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但不属于我的东西我还是得还给你。它现在已经在你的书包里了，如果以后你要把它送给别人，记得别告诉她我有戴过，相信这么贵重的东西，她也一定不会太介意的。
最后，恭喜你获得冠军哦，从高中的竞赛大佬走到大学的竞赛大佬，这一路真是很不容易呢。陪你参加总决赛的任务已经完成，因为学校里还有点事，我就还是决定买深夜的机票先回国。
好了，我的解释就到这里。
因为我知道自己会很好，所以也希望你往后一切都好。
那么就，再见啦，前男友。】
最后六个字，与高三暑期她发来的那句话形成互文，似一个轮回画下句点。
叶淮让几乎忘记眨眼。
目光掠向落款处，看见一个泾渭分明的称谓。
“你的高中同学姜灿星。”
全文和签名通通都是她自己不太连笔的字体。
他这才想起来，自从那次被他发现她学他写字后，她就再也没有写过他的字体。
有时候论起骄傲，她其实比他更不遑多让。
叶淮让曾经想过，分手这么残酷的事，一定是会由他先来提。
两个月前，他和姜建华曾经进行过一场谈话——
不，准确来说，其实是一场威胁。
“如果你非要继续和她在一起，那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能接受得了我的回击——我会把她并非姜家亲生的事告诉她，以她的性格，你该知道这很可能就是压断她的那一根草。如果你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那么我的要求是你离开，让她和韩时顺利联姻，这样她现在的家庭和未来的家庭就都可以被保全。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但我不会像电视剧里那样给你钱，因为这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其他的话，就是我希望你别让我等太久，你也知道我平时比较忙，做事还是喜欢有效率。”
叶淮让当时并未答应，只持保留态度。
然而未成定局之前，万事总有转折。
又过一个月，老头进ICU的那一天，他意想不到的接到了林梦的电话。
她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再也不想挣扎的疲累：“你说你爱她，我不信。作为她的妈妈，我和她相处的时间远比你久，也远比你了解她，我比你更爱她。你能理解吗？有姜建华这样的例子在前，你又是叶薇然的儿子，我不信任你。就算你现在保证能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也都不能作数，我只看眼前的东西，而这些眼前的东西，只有韩时能给她。”
“叶淮让，你放手吧。”
林梦终究是收养了姜灿星的人，叶淮让被她说服，便也告诉自己，你放手吧。
保全她的第一要义就是保全她的家庭，而这也是你在那一晚亲口答应她的，绝不能食言。
然而他绝不会知道，一个月后的自己会变成一个独自挣扎的笑话。
他这辈子都想不出来这种场景，先放手的人竟然会是她。
原来越是无情的人，越能做出有情假象。
这一次他做不了赢家。
*
回国后的当天，姜灿星敲了蒋一帆的微信：【我来找你履行约定。】
蒋一帆像是见了鬼：【我还以为你要彻底鸽掉我了呢，结果五年时间还差那么一点就结束了，你又突然说要履行约定？】
姜灿星：【是啊，我不知道女人是不是善变，反正我善变。】
蒋一帆深刻觉得她是否在叶淮让身上学到了什么无耻的东西。
这一天，所有天马中学的校友们都在流传一张截图。
姜灿星：【@叶淮让，从高一开始就讨厌的人，就是应该要远离的。我小时候就不喜欢太高傲的人，长大后发现更不喜欢了，你们说呢？】
下面同学纷纷回复。
【卧槽，多大仇，居然直接朋友圈表他？】
【我就说嘛……我早就看出来了好吧，你那时候看见他就要绕道走，我总觉得你们一定早就结下梁子了。】
【哇哇哇吃瓜，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喷起来了？】
也许是看热闹的心态使然，这条朋友圈上赞速度很快，当然更多人还是在下面感叹，原来讨厌一个人真的是有迹可循的。
傍晚，陆韵也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姜灿星，怎么样，当初我说的那些，是不是都一一应验了？】
姜灿星没回，她是哭着发的这条朋友圈，心脏早已被碾碎。
她看了手机一会，擦干眼泪，然后将陆韵的微信直接删掉，手机扔到一边，直接在寝室里昏天黑地睡了一觉。
他一定已经看到这条朋友圈了吧。
他从此会恨死她，真好，这样的结局太合她心意。
人说记忆往往会被美化，但她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把最美的回忆统统丢掉，留下最破碎的那些瞬间，才能彻底忘了他。
大概是在第二天傍晚，姜灿星接到了叶淮让的电话。
他声音平静，听不出半点悲伤的波澜，语气稀松平常的像是在闲聊：“这么讨厌我，还和我谈恋爱？”
“没有人会喜欢二手货，星云耳钉我扔了。”
姜灿星被他两句话逼出了眼泪。
他云淡风轻的甚至不像是那个被提了分手的人。
顾含芝问她晚饭吃什么的时候，情感都要比这句话浓烈，可他却可以这么气定神闲。
姜灿星终于接受事实，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没有人能撼动他坚不可摧的内心。
“我拿了国外学校的offer，本来还不知道怎么说，现在不用再费神了。”
“姜灿星，谢谢你。”
谢谢你教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这对我未来的每一个决定……都至关重要。
姜灿星没有想过，这样一句道谢，会是她大学时代听见叶淮让说的最后一句话。
从此她对他的回忆，只剩一片模糊不清的麻木，甚至连声音都逐渐不太记得。
十二月，凛冬吹雪。
某日，顾含芝和龚昂又开始玩藕断丝连的游戏，回来后，她醉醺醺告诉姜灿星一个消息。
“叶，叶淮让要从T大提前毕业了……他拿了MIT的全奖直博，很快就要去M国攻读PhD，龚昂说，这一去他可能就再也不会回国了……”
姜灿星将她扶上了床，一句话也没说，心想关她什么事。
一年后，姜灿星顺利从W大阿语系毕业。
在她毕业前三个月，AB两国再度传出产生武装冲突的消息，为了获得迅速成名的机会，姜灿星主动提出驻外，与此同时她的同事哈桑也回到他的家乡A国，两人时而合作报道，时而一人在A国一人在B国，为国内外读者提供第一线消息。
直到一晃多年过去，姜灿星才发现，寸金难买寸光阴，原来她根本是个时间的穷人，那些大学时的朋友和老师，终究也很少再联系了。
那些年实在过的兵荒马乱太匆忙，姜灿星只在偶尔的间隙才想到，她好像再也没梦到过叶淮让。
一日，她在搬去A国的第五个新住址后觉得分外疲累，便打开微信随便翻看，鬼使神差般划到底，看到那个曾经很可爱的小僵尸号，心脏忽然就密密麻麻疼了一下。
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原来，这已经是他作为前男友的第五年。
*
“这就是……我和叶的全部故事。好了，艾玛丽，你现在可以把照片还给我了吗？”
倒塌的墙壁一角，姜灿星总算抓住了调皮的小姑娘艾玛丽，艾玛丽却根本没打算把照片还给她。
“那你告诉我嘛，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叶啊，一开始你说你讨厌他，最后你也说你讨厌他，那你到底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呢？”
姜灿星穿着带着“PRESS”标志的防弹衣和防弹帽，有些笨重憋闷地蹲在她身边，试图扒拉她罩着那张照片的身子：“他只是我心里的一段记忆。都是过去的事了，喜欢还是讨厌又有什么重要呢？现在我和你们一样，只想着能好好活着就行。”
艾玛丽看着瘦小，劲道却很大，看姜灿星过来，她便和她打作一团，直到那张照片被打得飞了起来，那个男生清隽的笑脸才有幸得见天日。
艾玛丽的反应速度要比姜灿星快很多，她迅速奔过去，想要把它捡起来。
“可是你还特地去到大逐山把他的照片拿下来！我不信你没点别的想法！”
“我都跟你说了，大逐山是我的家乡，我只是去看看那里的孩子们而已，这张照片是我路过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的，我就顺便……”
“顺便？还有这样的顺便？上大逐山的路是多么颠簸坎坷啊，可是你却还是去了，这明明就是爱情！”
“你是小孩子，你懂什么爱情？快还给我……啊！”
砰一声，有子弹滑过头顶，姜灿星迅速和艾玛丽一起趴下，那张照片划过一个悠悠的弧度，一下子被扑得更远了。
有炮弹落在附近，姜灿星举起摄像机，不得不拉着艾玛丽一边跑一边拍。
她步伐匆忙，却仍在回头看那张照片的位置，那里已经砸下了更多残垣断壁，也许很快就会被舔过来的火舌烧毁。
下一秒，艾玛丽察觉到姜灿星的手放开了她。
“你去哪？”
“艾玛丽，你先跟着他们跑，去医院待着！我看到那边有人被压着在喊救命，我先去看看，一会就过来！”
姜灿星开始在残垣断壁间翻找那张照片，手很快就被钢筋和碎玻璃划伤。
哈桑忽然迎面跑过来，说有突发情况，坦克部队进来了，卫视那边要进行即时连线。
姜灿星赶紧擦了擦脸上的汗，踢开脚边的石子，站起来打开手机，用耳机当麦来连线。
新闻直播间很快就出现了她灰头土脸的模样，顾姳章皱眉看着屏幕，心中不可谓不担忧。
主持人冷静而专业地同她打招呼，姜灿星作出回应后，即刻就开始了报道。
“我现在是在靠近AB两国接壤地区的XX地带，大家可以看到这里已经有坦克部队在集结，远处是苍穹导弹防御系统在进行拦截。这里……啊！”
演播室里画面一黑，所有人全都分外紧张地站了起来。
姜灿星几乎失去了意识。
一颗子弹贴擦着她的手臂过去，紧接着一旁的水泥墙倒下来砸在她身上，好在那座墙很薄，还留了她一条命。
在这样的时刻，仅剩那么一点点意识，姜灿星竟然还想用手去扒拉旁边的碎石，期望能找到那张照片。
直到昏过去之前，她自我厌弃地想着。
哎，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要不就真把他忘了吧。
不要再做记忆的舔狗，以后能好好活着就行。
淦，结果又写了两章分手- -好了总之卷二大学时代结束了，明天开始卷三。
注：由于时间已经过去七年之久，又是大家进入社会工作后浮浮沉沉的状态，卷三男女主性格是会有点变化的，但作者发誓真的打死也不写虐了，除了开头就特么必须纯甜（一写甜就发狠了，忘情了，激动了激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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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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