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伤复发了。姜灿星想。
自打回国,她没有一天不是吃好喝好睡好心情舒畅。
只有今天不知惹了哪路神仙,先是飞机上胃疼,后是踩到水猛栽一跟头,那一瞬间她眼前都是黑的。
姜灿星心存侥幸,原以为坐一会就能好。
谁知越坐越疼得汗流浃背,恨不得当场鸽了韩时直奔医院。
粉丝们超给面子,欢呼掌声经久不息,各个捧哏似的跟着韩时喊:“远行的星星,远行的星星!上台!上台!”
朱念一把搀住她的臂弯:“姜姐,我看你这腰都快断了,你到底还能不能上?”
姜灿星如坐针毡,满脑门都是汗,借着朱念的手臂站起来,“答应了就一定要上,不能扫兴。”
女主持人一边持续热场,一边用极强的观察力注意到姜灿星的不对劲。
这女人大概率是怀孕了,必须得小心些对待才行。
她和旁边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走过去接了朱念的棒将姜灿星扶上台,然后避开麦克风,低声道:“姜小姐,一会我就在边上一直站着,如果有想吐的感觉,你就随时停下,我这有准备袋子可以帮你拿过来。”
姜灿星一愣,根本来不及解释什么,人就已经被半推半扶着来到了舞台中央。手心里冰冰凉凉,是被塞进了一个话筒。
她怔然“哎?”了一声,主持人却只是微微一笑,火速下台。
姜灿星撑着腰站定在韩时旁边,看见台下人都在交头接耳讨论,这才回味过来,大家是否误会了什么?
下一秒,音乐声无缝响起,韩时疑惑的眼神也跟随而至。
姜灿星:“……”
好,既然这样的场合并不适合解释和沟通。
那就,唱歌吧,用她五音不全的歌声。
一切等下了台再说。
与此同时,隔壁峰会会场有人起身朝前张望:“智行的叶淮让已经走了?”
旁人往后看了眼道:“好像是,我刚看他往外去了,但不知道是不是暂时离席。”
那人环视一周,无奈地坐下来,“啧,干什么去了啊,我还想和他聊下端到端技术的事儿呢,他刚讲的太短了,我很多问题都来不及问。”
这人叫葛云翔,是智行合一主机厂合作方的技术负责人,只要他问,叶淮让是一定会答的。
可惜叶淮让今天实在太过神出鬼没,一会在一会不在,根本抓不着他人。
台上主持人又上台说了一堆,葛云翔觉得无趣,只好百无聊赖地刷起了微博。
“嗯,好,抱歉临时改了采访地点,我一会把地址给你发过来。采访提纲我已经看了,没什么问题。”
对面记者轻松愉快地答应,叶淮让挂掉电话,走出宴会厅大门,左转要去电梯间。
耳边一阵隐隐熟悉的音乐声传来,一如当初《星星》这首歌在体育场响起的记忆。
那年它伴着闪电滚雷闷沉模糊,如今它隔着一道墙如雾里看花。
总之都不怎么动听。
他步调变缓,低头打开手机邮箱,董事会秘书已经发来下周的会议日历邀请,他唇角勾了勾,抬指点下“接受”。
陈峰是否被罢免,在此一举,但他还需要更多应对舆论的对策。
音乐声渐重,他似乎又在思考什么,忽而停下脚步。
三秒后,手机被轻轻滑进西装口袋,叶淮让拎着羽绒服转了个身。
他走路不疾不徐,目不斜视地路过正式清肃的峰会宴会厅门口,又路过一片精致花哨的应援花篮和韩时单人易拉宝,停下,将门拉开只一人能进的宽度,非常自然地走了进去。
舞台上远远站着一双剪影,他们沐浴在温馨的暖色灯光下,四周鲜花锦簇,音乐缓缓流淌,极致抒情的温柔。
他站在最后一排静静观赏,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所有人都在为台上偶像与粉丝双向奔赴的场景而感动,他们在一个自成一圈的小世界中沉迷,无人在意这里多了一个世外来客,他是带着可能会让她更心生厌恶的某个目的而来。
工作人员从后台拿来垃圾袋,以备不时之需,主持人低头告诉他放一边就好。
话音刚落,手心却忽然一空,有人用抱歉的语气对她道:“不好意思,我想借用一下你的话筒。”
“什么?”主持人惊讶抬头,眼帘中映入一张陌生但不可谓不惊艳的脸。
男人细长的手指正攥着她的话筒,声音像冷玉清泉,眼神有一种直穿人心的力量,令她一时难以反应。
那男人也并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他长腿微抬,三两步走过她,空气中只隐隐留下一句话,带着情绪不明的笑意:“我也是韩时的粉丝,我会唱《星星》。”
须臾之间,他已经挤进了韩时和姜灿星中间,端端正正地站在舞台正中央。
灯光落下,影影绰绰,似一场默剧,对影成三人。
姜灿星整个头脑都是懵的,喉间歌声骤停,抓着话筒瞠目结舌。
叶淮让忽然出现,叶淮让举起了话筒,叶淮让开始唱歌。
她本该质疑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她的第一反应却是,他是什么时候学会唱《星星》的?
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冰冷下雨的夜,他明明说他不会,后来也并不给她机会教。
台下的人开始骚动,有人认出叶淮让就是刚刚那个从迈巴赫上下来的男人,愣愣道:“难怪人家坐迈巴赫呢,主观能动性很强啊,连C位都是自己争取的?”
韩时蹙眉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出于歌手的职业守则,他并未像姜灿星那样停下歌声。
主持人和工作人员要上来,他及时打了个手势示意不用,在间奏间隙对着话筒道:“可以一起唱。”
中国人终究讲究一个来都来了。
一群工作人员刚走上舞台边缘,便又面面相觑地往台下退。
姜灿星再也无法好好唱歌。
她的眼神不断在叶淮让的西装下摆游移,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判断这件衣服是否是高定,如果赔他钱的话要多少?
可是这件西装看上去很普通,会不会只是他随便拿来穿的衣服呢,就像以前那样?
而她的眼神更无法不去关照韩时。
昨夜韩时直言问她是否要在一起,她说自己需要一些考虑时间,但还是答应他来参加杀青宴。
如果她能提前预知今日的遭遇,她一定会选择取消那张机票,安安静静待在家里看书,吃饭,睡觉,她可以坐在书桌前梳理过往七年的经历,可以思考未来的路要怎么走,她可以做任何事。
但是现在,她已经没得选。
叶淮让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她身边,戴着她唯一看得懂的戒指,带着她始终看不懂的目的。
他真的会唱《星星》了,甚至每一个音调都唱得很准,只是那种准并不饱含感情,仅仅只是直白的平铺直叙,更像是完成一种任务。
所以他来干什么?
这种想不通的感觉让姜灿星简直度秒如年。
最后一个音符总算在煎熬中结束,灯光亮起,主持人再度上场。
到底还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她很快就从工作人员那边搞到叶淮让的身份,语气圆融又热情,一顿夸张乱夸。
“哇,没想到我们今天生日宴是卧虎藏龙啊。来看看,这位姜小姐是知名战地记者,做出过无数经典报道,而这位叶先生则是高科技公司的CEO,长的又丰神俊秀,真是妥妥的霸道总裁!他们和台下的各位一样,都是因为对韩时的喜爱而齐聚在此……”
“抱歉,跑个题,大家会更喜欢霸道总裁一点吗?”
叶淮让举起话筒,语气同他在新品发布会上一样风趣幽默:“但很可惜我并不是,我只是公司的二把手。如果你问我电脑卡了怎么办,我也只能告诉你试试看重启行不行,不行那就重装。甚至连我的西装……都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朝着台下指了指自己的西装下摆,所有人轰然大笑。
姜灿星浑身一僵,这提醒的也太过明显。
原来他真的是为了让她赔钱才来的?
完蛋了,万一是十几二十万一件的高定,那岂不是大半年工资都要搭进去?
台下有人大声道:“没有啊,没有更喜欢霸总,大家只是喜欢帅的!”
“那你呢?”
韩时也跟着大家笑,转头问姜灿星:“这位粉丝小姐,八年前我问你我所有角色里最不喜欢的那个,你说你最不喜欢霸道总裁,现在你的喜好变了吗?”
姜灿星心惊胆战。
八年前,韩时的问题明明是,如果他退出娱乐圈去继承家业做传说中的霸总,她会不会考虑和他继续发展联姻关系。
而如今,叶淮让手上的戒指更是可怕至极。
两相权衡,她终究选择了与叶淮让彻底避嫌的那一个:“……变了。人的喜好都是会随着年龄改变的,就像韩时你从前总是简单过生日,而现在却更喜欢和别人一起分享一样。今年我28岁,但我长出了从前没有的少女心,发现自己只喜欢霸道总裁了。”
银戒泛出生冷的光,叶淮让用右手轻抚左手无名指,侧头垂眸看她,眼神漆黑无波。
一秒后,他对着话筒祝福韩时生快,然后果断退场。
姜灿星将手里的油画送给韩时,也低低道了生快,直到主持人邀请她下台的时候还低着头。
台下的闪光灯一直没停过,咔嚓咔嚓不断响,姜灿星没回位子上,直接打开大门追了出去。
隔壁,葛云翔还在刷微博,突然一怔。
旁边那人从洗手间回来,问他:“还没找到叶淮让?你发他微信问下他在哪不就好了。”
“不用问了。”葛云翔乐了,举着手机上下一拉屏幕给他看:“他在热搜上待着呢。”
*
卡尔酒店的电梯表面光滑似镜面,此刻映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叶淮让双手抱臂看着镜中的自己,耳边传来一阵高跟鞋嗒嗒踩地的声音。
那脚步声明明已经够匆忙了,但还是慢,慢的像龟速。
摔伤了,还要奔跑着来追他,为什么?
今天她是第二次追来,像一阵风一样带来过去的记忆,在他脑海中撕扯翻搅,让他头疼欲裂。
可他却还是在等。
叮——
电梯到了。
镜面分开,镜像破碎,他再也看不见他自己。
走进去却又有新的镜面,明晃晃的灯光照下来,电梯门缓缓关上。
倏忽,门缝间却多了一只女人的手:“等等!”
电梯门感应重开,她身姿僵硬地钻了进来,捂着腰蹙眉一秒。
抿抿唇,从口袋里拿出一块肥皂递给他:“对不起,你的衣服洗洗吧。”
他都为了这件衣服特地跑来韩时的生日宴了,再不做个交代那也确实不好。
叶淮让闭了闭眼。
她只是为一件衣服罢了,你又何必自取其辱?
他低下头,讥讽地笑出了声:“小姐,这是你弄脏的衣服。你却要我自己洗。”
姜灿星心里一咯噔,嘴唇都发了抖:“那,那我洗也行,或者你先告诉我这衣服多少钱?如果我赔你,你能不能给我打个折?”
叶淮让冷淡地勾起嘴角,打开手机随便划了划,大多数热搜都在他意料之中,只有一条让他挑了挑眉。
“赔钱的事可以再议。”
他配合她斜靠在电梯壁上的姿势,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颇有耐心地将手机屏幕转到她眼前。
姜灿星一愣,微博热搜一条条摊开在视线里,她定睛一看,越看心越冷,越看越完蛋。
“他们说你怀了我的孩子,先考虑下怎么解决这件事吧。”
他淡声道,没一会就收回手机。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
他直起腰恢复漠然表情,转身毫不犹豫地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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