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如常到来。
经历了一整夜噩梦的苏道早早醒来、起床，失魂般地走进卫生间，收拾起积攒了一天一夜尘垢的自己。
“哗～～！”冷水冲了把脸，甩头抬眼，看向镜子——
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
受不住如此模样的自己，苏道登时将额头——整个贴向面盆底部，任由哗哗的冷水，冲刷着他那包裹着混沌的头颅。
“病了？”
早餐时，苏妈妈瞅着好似失去了全部精气神儿的儿子，将手背靠向他的额头。
“诶呀，都烫手了！”
她缩回手的同时，一并站起，疾步走进自个儿卧室，拎出了家庭药箱。
“来，夹着体温计。”
“应该是晚上开窗睡觉着凉了，没事儿的。”
“你的状态可不像没事儿。”
……
十分钟后，苏妈妈抽走夹在苏道腋下的体温表，稍举起，读数——39.6℃！
“四舍五入四十度，高烧。先吃退热药吧，上午下不来，就上医院去。”
“嗯，那我躺着去了，头晕。”
“赶紧去吧，不用我扶着吧？”
“……”
“对了，昨天你不是说陈知要来送计划表吗。提点精神联系一下，别让他跑这一趟了。”
“……好。”
躺在床上的苏道，正在经历“混沌的煎熬”——
被高烧蒸腾着的大脑，着实想不出用何种文字联系陈知，才能不被他对自己产生丝毫反感。
“怎么说～怎么说～怎么说～啊……”
苏道呓语般的喋喋不休，被进来送水的妈妈听到了。
“直接说自己病了，等好了你去拿。怎么，需要我来联系陈知？”
“……不用，我发信息给他。”
“那拿起手机现在发，完事儿就赶紧休息。这点事儿还墨迹，烧傻了？”
苏妈妈对儿子，心疼着焦躁，不由稍显不耐。
苏道没了墨迹瞎想的“环境”，只得利索地翻出微信，将——
“我病了，等好了再联系你吧。”
发给了陈知。
“把水喝了，睡吧。”
“嗯。”
苏道的卧室，随着房门的关合，瞬间寂如深夜……直到——
被“叮咚”到来的微信消息，搅乱了沉静。
苏道摸着手机，撑开酸涩的双眼，看到——
陈知：怎么突然病了？严重吗？？
九个字，三个问号，串联成一枚小针儿，不轻不重地，刺向了苏道心脏上——那块儿名曰“酸楚”的肉肉。
竟使他……瞬间落泪。
不能出声，不能被妈妈听到……
苏道两手叠握，紧紧捂着嘴巴，任由因高烧而炙热的泪水，洇透了耳边的枕套。
……
“噔～噔噔～～！”微信提示音响起——是陈知的视频通话请求。
仍在抽噎的苏道，赶忙将手在睡衣上蹭蹭，而后果断按下了“拒绝”键——以这副模样面对陈知还不如直接sha了他！
苏道“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接着深深“吸气～呼气”，以来让心脏进足氧气。
然后，拿起了枕边的手机。
“喂喂，苏道。”
“刚才不小心按错键了。我没事儿，就是有些有些发烧。”
……
陈知平日里那稳得一批的心脏，此刻被苏道极其暗哑的嗓音，扯着揪起老高。
“陈知？”
“苏道，我能过去看看你吗？”
“……”
“你……哭了？病得很难受吗？？”
只能单手捂嘴的苏道，不小心从指缝中泄出了强忍的呜咽。
“不哭苏道，我过去送你去医院，我比阿姨有劲儿，背你去。”
“别……不用，我没事儿……”
忍不住再次痛哭出声的苏道，在情绪崩溃前，挂断了电话。
“苏道？儿子，怎么了？怎么了？？”听到声儿的苏妈妈，推门进来，奔到床边，径直抱住了将头埋在被子里的孩子。
苏道就这样，隔着薄被，被妈妈搂在了怀里。
“诶呦~这是怎么了……没事儿没事儿了啊～！”
不知过去了几个分钟，缩在妈妈怀抱里的苏道，渐渐平息了下来。
……
“砰～！砰砰～！”
“我好像听到有人敲门？是吧？”
“嗯，应该……是陈知。刚才联系时，他说要过来看看我。”
“……你哭，他来……陈知是，特意过来赔礼道歉的吗？”苏妈妈看着鼻头通红的儿子，“开玩笑，我开门去。”
“阿姨好，知道苏道生病了，我来看看他。”
一进门的陈知，边礼貌开口，边将从家里拿来的两盒蛋白粉放在了鞋柜旁。
“陈知，下次过来，手里再拎东西，我可不让你进门了啊。”苏妈妈笑着对陈知，七分打趣三分严肃。
“收到~下次只带我自个儿。”
“这样就好。进去吧，苏道在卧室休息。”
苏妈妈指指儿子卧室，又补充道：“他应该是学习压力太大，情绪积压着有些不太好，你多多包涵。”
“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已经坐起来——坐得直直地，等陈知进来的苏道，在听到“吱～呀～”声响的瞬间，攥紧了拳头，并登时将头转向了房门处。
“看到我，这么吃惊呐～”
陈知顺手关上门，眼神定在了苏道身上……
时间，仿若在他和他的空间里，停滞了——也许三五秒，但似几万分……
就在苏道抬手，欲再次上捂的一刹，陈知两步跨到床边，弯腰、伸臂——
轻轻环抱住了苏道。
“嗨呀～这是遇到了多难解的题~？不是还有我嘛~”
时间，定格……
“好点了吧，我瞅瞅。”
陈知双手扣着苏道肩膀，与他的目光对视。
“别盯着我看，太丑，鬼似的。”
“嗯，是有点。”
“……”
看着眼前的苏道，陈知的心，终于落到了该在的位置上。
转瞬，他突然板起脸，像模像样地对着空气比划了个“驱邪”手势，压低声音道：“呔！何方妖孽，再赖着不走，我可要发动‘物理超度’了——比如烧个十套物理卷送你！”
“……”
“嘿！别用这种，好似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我。”
“……你那样，是挺弱智的……”
“我……人家说小朋友发烧会长见识，你也不错，长了胆子，啊？”
“嗯，长了一点。”苏道盯着陈知，“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准了，问。”
“你昨晚……为什么给我发那条信息？为什么会觉得我很忙？为什么认为我需要空间？”
“……”陈知看着紧皱眉头，好似受了莫大委屈的苏道，登时想到了自己和老全的谈话……
“这……应该是三个问题吧？”
“那你随便挑一个回答吧，都一样。”
陈知低头沉默两秒，而后抬起瞅着苏道:“好吧，我三个全回答。但在此之前，我需要搞明白——你为什么要躲着不见我？”
“！”
“昨天……你那回避的态度语气，在我听来挺明显的，不由联系周畅核实了一下……”
“……”
“苏道，我很在乎和你的……友情。正是这样，就不太能接受你突然的，疏远吧。”
“你和我的，友情……吗？”
“友情”是个很有爱的词，但此刻，听在苏道的耳朵里，却让其仿若失去了爱似的。
“……嗯。怎么，难道你真的不打算要我这个朋友了～？”
陈知守住了自己的“设限”，尽管当下其脑子里充斥着——‘挑明吧～挑明吧～挑明吧’……
但，他不敢。
“怎么可能呢……”
“那，为什么躲着？”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现在，因为一个梦，脑子很乱，很乱……”
“梦？里面有我？”
“嗯。”
“具体的呢？难道你梦中的我变成了，笛卡尔？”
“……”
“开玩笑啦。那个梦……等你觉得合适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但是苏道，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我接受一切的你，大于等于友情的范畴。”
陈知话音刚落，只听——
“咚～咚～！我进来了啊。”苏妈妈看着时间——该给苏道量体温了。
“来，再量量体温。如果温度不下去，正好陈知在这儿……”
苏妈妈将体温计递给苏道，转头看向陈知，“你就帮我一起，把苏道弄到医院去。”
“没问题的阿姨。”
“十分钟后看温度啊，不站这儿影响你俩聊天了。对了，忘给陈知倒杯水了……”
“不用，需要的话，我就直接和您讨要了”
“呵～行，由着你。我出去了。”
“陈知，你刚才的话里，提到的‘范畴’，是什么意思？”
苏道绷直的身体，将体温计夹得很紧。
“放松，得十分钟呢。”
苏道照做，但眼睛还是“绷直”在陈知脸上。
陈知移来书桌旁的椅子，坐下，靠着，开口——
“人世间有多种相处模式，除了建立在友谊之上的，自然还有别的，比如建立在……恩情关系上的师徒关系。”
“友谊、恩情……”
“还有亲情啊、爱情～啊……反正，只要你能想到的，苏道，记住，我都能接受。因为，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
“！”
“怎么，你不喜欢我？”
苏道的一脸懵圈……
他已经陷入了陈知绞尽脑汁设定的——语言逻辑陷阱。
“啊～真不喜欢我啊～好难过……”
“……喜欢……”
“！～！”尽管陈知明白苏道口中的此“喜欢”非彼“喜欢”，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悸动。
“嗯，记住你说的话，既然喜欢，就别躲着我了啊。”
……
“37.2℃，还有点低烧。”
陈知尽职尽责地掐着点，让苏道抽出了体温计。
他走出卧室，“阿姨，37度2，有点低烧。”
“退了不少，那就不用去医院了。”
“好，我进去和苏道打声招呼。”
陈知来到床边，先将椅子归位，而后双手撑在膝盖上，俯下身子，平视苏道的眼睛说：“我回去了，你好好躺着，多喝水，需要我了直接打电话。”
“嗯……但是，那三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陈知直起身子，抱臂，歪头看着苏道，“咳，好！我这就回答……”
“很简单，因为你在躲我。”
“我……”
陈知拍着苏道的肩膀，打断他： “躺下……”
“都过去了，别瞎想，你现在只需好好睡觉休息。一切有我，知道吗～？”
“……知道了。”
“成，那我走了。”陈知伸手，抓揉了两把苏道的脑袋，而后转身，又是两步跨出了卧室。
“阿姨，我回去了。”
“嗯，这种情况下，我就不留你吃饭了。谢谢你来看苏道。”
陈知刚走到门厅，突然想到了什么，直接一拍脑门： “对了对了，计划表忘记给您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折叠得整整齐齐的A4纸，展开，整理了一番，双手递给了苏妈妈。
“这纸被我慌了巴张地弄得有点皱了，但看着没啥影响。”
“……好的。”
“那，阿姨再见。”
“嗯，再见陈知。”
出了单元门的陈知，突然停住——身体前倾～大腿下压～膝盖微屈……
“蹭～！噔……”一瞬奔跑开来……
躺在床上的苏道，脑子里塞满了——友情、恩情、亲情……爱情～
“喜欢我这个人的，陈知……”
……
种子——吸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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