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巅风骤雨，今晨阳光透亮。
瞬息万变的天气，反衬着万变不离其宗——学习为重中之重，的高中生活。
天气晴好交通可行，今日课程安排，照旧。
规定到校时间，较正常晚了半小时，毕竟通知在凌晨，怎么也得给处在“不用到校”兴奋中的孩子们，稍许缓和的小空间吧。
陈知没因昨日的通知而兴奋，更没因今日的再一个通知而沮丧。
他只焦躁。
并且这种感觉，已经盈盈绕绕着，“活”过了整夜，持续到现在。
于是，许琳琳同学刚坐下，就感受到了来自同桌的—— 一种“他不爽谁也不能活着”，的压迫感。
开天辟地头一次见识到如此的陈知——将周身强大气场通通转化为了超高密度低气压，学委堪堪在座位上呆了五分钟，就“噌”地站起，径直走出了教室——她得出来缓缓。
“琳儿，早啊～”看到站在教室外面的许琳琳，白晓华招呼到。
“早～”
“……你等谁？”
“等风……等狂风，吹散这压抑的牢笼。”
“……”
白晓华上手摸摸许琳琳额头——“没烧啊～～～”，不解地问：“你咋了？赶紧告诉我，哪个渣男侵占了你的心。”
“一边去～我一会儿进去，里面太闷透透气儿。”
“也是，外面通透里面就闷。那你透着吧～”
白晓华招呼完，进了教室。
然后……
“我滴妈呀，学神这是咋了～？？”——五分钟不到，她和闺蜜站在了一起。
瞥了一眼咋呼的晓华，“神不是我等凡人可以窥见的～”
“……琳儿，打住，这句话，我都快记成自己的座右铭了。”
许琳琳看向人越到越多的教室，拍拍晓华的肩膀，沉重地说：“进去吧，神周边，分担那种低气压的盟友，到齐了。”
……
两分钟后，两个女生齐齐落座。
今日的高二一班，不太一样到——连班主任全老师都感受了出来。
作为宝贝尖子们的领路人，他不容任何一人有丝毫“闪失”。因此在大课间时，将那种“不太一样”的根源制造者叫到了办公室。
看着与平日——时刻带着得体仪表——不冷不热～不远不近～不亲不疏，截然不同的陈知，全老师斟酌着开口：“你的状态很不对，是因为保送的事儿，和爸妈产生了不和吗？”
“没有。”
“那……张主任责怪你了？”
“没有。”
“……身体不舒服？”
“没有。”
“……”全老师，全然无语了。
气氛就这样，陷入了沉寂……
正当老全准备就此作罢时，这个周身泛着压抑、始终梗着脖子的少年，突然开口——
“老师，我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陷入困顿的天才，也需要，不，尤其需要，被开解。因为他们轻易不会“滋生”不良情绪，就，一旦那样了，是只靠着自己——非常自洽甚至自负的自己，很难很难抽离出来的。
从小就明白如何面对自己的陈知，很懂以上道理。
“当然可以！说~！”老全骤然被注满了为人导师的神圣感！
陈知低头盯着桌面，组织着语言——
“如果一个人，平日对你挺信任与亲近，但突然——就一天的时间，有了唯恐避之不及的感觉。您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这样啊……能告诉我这个人的年龄和性别吗？”
“高二男生，我的朋友。”
全老师抬起的手在镜框边微微一滞，随后缓缓落下。
他将双臂平放在桌面上，十指无意识地轻叩了两下，低眸沉思……
约莫十多秒后，他掀起眼帘，目光落在陈知脸上，开口道——
“这种情况，建议先审视自身……比如，你的某些习惯让他难以接受。”
“或者，某句话被他误解为嘲讽或冒犯。”
“再有就是，他察觉你在利用他，感到被欺骗了。”
“……”
陈知沉默着，但全老师从其越皱越紧的眉头，看出他在对号入座。
“如果……确认不是你的问题，那可能是他遇到坎了——这个年纪常见的坎。”
“什么坎儿？”少年立刻追问。
“家庭变故、外界施压，或者……”全老师顿了顿，“自身情感的，认知冲突。”
‘情感……认知冲突……’
“老师，您说的情感认知冲突，指什么？会怎样？”
“呼～～～”老全深深吐出一口气。
从教半辈子，带过十几届学生……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在敏感话题上表述得如此直白——
“当一个人对同性，产生了超出常规的情感认知时，可能会诱发，逃避机制。”
‘逃避机制……逃避……!！’
看着陈知骤然睁大的双眼，全老师斟酌着补充：
“这种话题我通常建议咨询心理老师。但——”他认真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教学生涯中最“亮眼”的学生，“以你的心智，直面是不会无解的。”
“所以陈知，有时‘回避’，或者‘迂回’，比‘勇往直前’更合适。”
“……那具体的，我该怎么做？”
“适当放下一段时间，给对方和自己留些空间，用来思考和调整。”老全沉缓而笃定地说。
“一段时间是多久？”
“咳~~尽管高中学习宝贵，但毕竟，身心健康更重要……至少一周吧，期间可以适当联系，或者……不联系。 "
老全陪着低头思考的陈知，静默了十几秒。
他十指再次无意识地轻叩两下桌子，“陈知，你放弃保送资格……和这个男生有关吗？”
“！”
瞅着一瞬抬头并紧锁眉头的少年，全老师突然不想——
去印证已经是“肯定式”的答案了……
“好了好了，我收回刚才的问题。”
“……我表现出来的状态，很明显吗？”
“喜欢一个人，本来就藏不住的。”
“那他……”
“当局者迷。更何况，我是多么老辣的姜呐～！”
“……”陈知被眼前这颗老姜，“呛辣”到无语。
全老师好似也被自个儿的话给“无语”到了，突然笑着摇了摇头，“虽说我这个年长你三十多岁的长辈，经常会在你面前忍不住——自愧不如……”
“但陈知，老师还是要说：接下来的路，你务必想好了、认准了，再走。”
“……我认准了，也想好了。”
“你的心，自然不容置疑。我说的‘认准了’是认准‘他是不是’，‘想好了’是想好‘他值不值’。”
陈知突然忆起了张叔的话……不由问道：“您的意思，是说他有可能和我不是一类人吗？”
“一半是这个意思吧。但即使他和你不是一类人，也不影响他会喜欢你的。”老全说着，摸到旁边的杯子，直接灌了半杯水，“我长话短说，你也该回去补补水了。”
“如果彼此确认是更深刻的情感，要记住：爱的前提是双方都准备好。”
“……准备好……吗？”陈知喃喃重复着。
“咳～尽管老师挺想建议你：等进入了大学，再去思考这些问题。但……”老全轻轻放下杯子，“我相信你会明白并做好，自己在此阶段最重要的事情的，而且，是带着那个男生一起。”
全老师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得，看来我需要亲自和物理老师解释一番了。赶紧回去吧，记得多喝水。”
“嗯，知道了。那……如果一周以后，情况没有变化，我能再来找您吗？”
“你说呢~!别乱想，放宽心！青春就是这么的精彩且，精彩，呐～！”
“……”理科老全的文艺表达，使得陈知一时无语。
“甭杵着了，回班吧。”
“那我过去了。全老师，谢谢您！”
陈知对老全说过挺多“谢谢”，但这次的，绝对是他最有心的一次表达。
回教室的路上，陈知走得很慢，慢到平日步行一两分钟的路，被他挪着脚，蹭足三倍时长。
不过也正是用了这五六分钟时间，他做好了决定——暂时—— 就一周，将问题交给时间了。
并且就在当晚，陈知通过微／信，发给了苏道如下消息——
“最近你好像挺忙的，需要空间的话，随时告诉我。”
……
于是，回到家的苏道刚拿起手机，就看到了陈知的如上所言。
‘那么聪明的陈知……’
‘果然觉出了我的龌龊……’
‘他开始，避开我了……’
然后，他久久呆坐在书桌前……
直到妈妈起夜时，看到了他屋内亮着的灯，“苏道？还在学习？一点多了，休息吧。”
方才有了动作……
在妈妈话音落下就关了灯，接着直愣愣躺倒床上的苏道，不知何时入了梦……
梦里的他，沉浸在一个满溢着黑白噪点的空间，周边晃动着一幕幕曾被他经历过的场景——
爸爸亲昵地搂着一陌生女人，从他身旁不到十米处走过；那个女人作为同事，指挥着爸爸的司机来家里送年货；偶尔见面的奶奶对他说，如果他不是男孩子，就没有完整的家了；妈妈久久站立在阳台上，盯着载着爸爸和陌生女人驶离的汽车；他在那个从课业安排到教学模式完全和南县不同的班级中，几乎愣坐了一整天；他觉得自己很土，土到不敢在英语课上开口朗读；他遇到了仿若一束光的陈知；他觉得陈知对他特别好，让他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安全感；他听着周畅说道：陈知绝对不会喜欢男生；对他那么好的陈知，说要给他空间……
这个曾用“男孩”身份来守护自己家庭的男生，这个从来没有认真读过自己内心的男生，这个敏感善良不自信的男生……
陷入了，彻夜的黑暗中……
种子——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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