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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燕鸥:高一

在周予鹄成为宿舍里的风云人物之前,燕鸥就认识他了。

是在九月一号,那个她最狼狈的开学日。

二中的校门口因为开学的到来变得拥堵,接送新生老生的车子把校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学校的操场成了临时的停车场,那边齐齐排开了车型和颜色各异的车子。

初秋的阳光尚烈,照到车身,折射出流水一样的光。

燕鸥家里仅有一辆电动车和一辆摩托车。

高一开学的东西太多,母亲父亲选择了骑摩托送她来新学校。

长长的座垫塞得下家长和孩子三个人,后边和前面还能再绑一些桶啊盆啊的,行李箱和书包则是在燕鸥手里艰难抱着、背着。

好在小县城的路程长不到哪里去,燕鸥的手掌发酸即将松手的时候,屁股下压着的摩托终于呜咽到了二中门口。

交通管制带来了路程的堵塞,父亲控制车子跟在一辆车的后边。

大概是加速和刹车掌控起来困难,毕竟要小心不撞上前面那辆车,又要担心退到后边那辆车的前照灯,摩托车就“突突”地在卡顿,带来了座垫上三个人的颠上颠下。

有别的电动车从左边擦过,父亲险些躲避不及,把后边的母女甩出去。

燕鸥集中注意在自己手里摇摇欲坠的行李箱,回过神来时母亲和父亲就已经不知道吵了多久了。

很多琐碎的事情都可以激起两个人的口角。

燕鸥想不明白,他们两个从来学不会好好沟通。

原本能好声提醒的事情,非要从他们的嘴里吼出来才得劲似的。

两个都是暴脾气的人,家里总是鸡飞狗跳。

燕鸥和妹妹燕听早就习惯了。

不想多去在意他们的口角,燕鸥只顾着已然来了发抖的右手。

再快点吧。

燕鸥抬头去望,视线飘过前边那么多的车顶,看见坡顶上的校门口。

余光收入一些周遭的人声走动,显然,大家多多少少都有好奇的心,过路的车子和行人都侧目来看这辆摩托上吵架的两个大人和在后排汗水流了满面的女生。

在十五六岁的年纪,女孩子的自尊心当然是很强的。

燕鸥却一直学不会制止他们吵架的办法。

正要开口劝他们好好骑车,其它事回家再说,父亲就把车轮猛地刹停到路边。速度之快,燕鸥在车子右移时差点后仰摔过去。

父亲说要搬东西爬上去,不然骑车太塞。

母亲指着那些物件,说重得要死,如何都不肯搬。

于是两个人就忘记了自己身处人来人往之处,嗓门越加放出来,家丑也一件一件抖出来了。

一会儿说这个朝三暮四不顾家,一会儿说这个爱慕虚荣好吃懒做。

燕鸥身上的视线感渐强。

“别,别吵了。”燕鸥攥着自己的裤腿,鞋尖抵着要往下滑的行李箱。

母亲父亲这才想起她这个活人,话就引到她身上。

父亲扫她一眼,看回自己的枕边人:“还不是你生不出儿子,两个都是赔钱货。”

母亲就要和以往一样不服气,开始和父亲推搡。

放在盆上面的袋子被谁甩过来的手打翻,一些装不进行李箱的零碎就滚了出来。

燕鸥咬着下唇,蹲下身去拾起自己的东西时,后悔起没有答应妹妹说的她来送她。

如果是姐妹两个步行拖沓着行李物件走过来,即使会慢会累,但至少不会让她还没踏进新学校的大门就丢一次大脸。

那些在坡上坡下侧目过来的人里边,又有多少她将来的同学呢?

凹凸不平的水泥地来了小小的混乱:一条擦身的毛巾、一管未开的牙膏、一根包着纸巾的牙刷,再有一些什么杂物,顺着下坡毫不留念地逃跑。

燕鸥动作总是缓慢,她一件一件往袋子里装,就这样慢慢捡,蹲着往下挪。

一只虎口长着一颗黑痣的左手递到了视线里。

好看的、修长的、细白的手。

燕鸥能想到的所有形容人手的词语都可以套在此时此刻她眼前的这只手上。

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弧形流畅,抓着一包日用的卫生巾。

“同学,这些都是你的东西吗?”

连声音都是好听到能让燕鸥刚刚所有的不悦和委屈都成了丝丝缕缕的呼吸一样,泄出身体。

燕鸥还没抬头去看这个男生的脸,心里自然而然就描摹出一张惊心动魄、鬼斧神工的脸蛋。

意识到他手心里躺着的东西是多么私密的物品之后,燕鸥在错乱中抬眼去看他。

果然是会让她心跳声无限放大到耳边的面容啊。

看清楚男孩子发亮的眼睛和柔软的黑发之后,燕鸥的耳朵来了嗡鸣。

响在耳边的究竟是阳光催促万物生长的声音,还是她急促的呼吸声和血液惊涛骇浪的声音?

月经好像是什么不能跟异性吐露的东西,毕竟母亲在相处多年的丈夫之前也要对自己的生理期三缄其口。

燕鸥的手闪一下重影,就把卫生巾抢回自己的怀里挡着。

身后的争吵声结束了吗?燕鸥听不见了。

她的身体在发烧,肌肤上的星火一点一点烧成燎原之势,恍惚中好像还听见了皮肉燃烧时发出的“滋滋”声。

二中的蓝白色校服穿在男孩子身上,近乎是纯白T的上衣被一件志愿者的红马甲盖住了大半。

有虎口痣的左手又抓过来燕鸥的梳子和牙杯,能抚平燕鸥一切焦躁的声音再一次柔和着响起:“同学你好,我是高二级的指引志愿者,方便我来帮你搬行李吗?”

燕鸥无从得知自己回头偷看母亲父亲的那一眼明显与否。

小偷躲警察似的瞥了她们一眼,见她们的嘴巴已经闭上,燕鸥才对那个男生点点头。

起身之前,燕鸥把卫生巾丢进了袋子。她的手猛一下撞到了袋子的底,如果是纸袋,怕是现在袋子的底部就来了个窟窿。

重回鼓鼓囊囊的袋子被燕鸥双手抱在胸前,她的脸蛋也在找自己的胸膛。

“叔叔阿姨好,我是学校安排来帮新生搬行李的志愿者。如果阿姨和叔叔有事要忙,可以让我帮忙把师妹的行李搬进学校。”

他的话里温柔依旧,燕鸥的眼珠子一点一点挪,终于是偷着瞄了他一眼。

知道有免费的劳动力,母亲和父亲自然不会再赏脸跟着进学校,两个人帮着把行李物件就地收好之后就上车离开。

行李箱被男生自然地接在手里,他把轻的行李留在了燕鸥的手中。

裤兜里装着的折叠整齐的纸巾从他右手传到了燕鸥的左手。

燕鸥小小声说:“谢谢……师兄。”

男孩子的笑声到了她耳朵,她趁机偷看了他一眼。

“不客气。”

这话之后,两个人踏进了学校。

先入目的是一个垃圾场,男孩子说以后值日丢垃圾就要来这边。

再过去是行政楼和一片绿树夹道的小树林,往后的右边是教学楼,左边是饭堂和篮球场。

绕了学校一个半圈,就到了宿舍楼。

男孩子的嗓音温润,细细在给燕鸥讲学校的布局,几乎涵盖所有日常学习生活的场所。

燕鸥一边呐呐地应着,一边在用纸巾吸自己脸上的汗。

她不敢让纸巾抹过自己的额头和脸颊,生怕残留下纸巾的碎屑在脸上黏连。就只敢把纸巾按上去停一会儿,再抬起,挪到另一处出汗的地方放下。

女生宿舍是男孩子进不去的,他带燕鸥去找了女生宿舍门口的志愿者。

交接完毕之后,燕鸥的余光里来了男孩子挥手的动作。

男生比她高了一个脑袋,她微微抬头,视线聚在他的下巴——这样可以显得她没那么无礼,连他的脸都不愿意去看。

“师妹再见,高中生活愉快。”

“谢……谢师兄。”

男孩子转身就跑开,在校道上遇见另一个迷茫着路途的家庭,热情地对她们摆手和介绍。

燕鸥简单地扫了那边一眼,跟着师姐走。

八人寝里混乱,张张床上都坐了有孩子和大人的不同脸蛋。

燕鸥来得晚,在宿舍门口站着时就被行了注目礼。

没有家长接送的她,更是显眼。

她睡下铺,慢吞吞地翻了抹布出来擦床。

上床和对面床的同学家长善谈,和燕鸥搭起话来。

家长夸她一个人独立,接着就玩笑地数落自家孩子,说看看人家都能自己来报道和铺床了,而自家的孩子还像个小孩。

燕鸥的脑子反应慢,有人跟她说话时手上的动作就无意义在重复。

她自小就这样温温吞吞的,做事有点拖泥带水,别人十分钟能搞定的事情,她要缓慢到二十分钟。铺床这件事上又少了别人的帮忙,她花了两个小时才把自己的空间整理好。

家长退出了校园,宿舍里的女孩子们多少有些害羞,空气就静了下去。

这种状况到了军训开始后的两三天才结束。

大家喜欢坐在下铺聊天,燕鸥性格慢热,总是只在听舍友们说话。

但经常是听着听着就专注到自己手头的画本,铅笔一寸一寸在描,无意识地绘出了一只虎口落着痣的手。

引了上铺谭沫的注意,女孩子性子没有顾忌,惊呼了一句:“燕鸥画画好好看!”

聊着其它话题的人就都围过来看。

燕鸥的脸皮薄,遮挡不及,面上就铺起了一条红霞。

“可以再看看别的吗?”不知道谁在问。

燕鸥迟钝地点头。

画纸就翻开一页又一页,那些女孩子问她:“为什么画了这么多有痣的手?”

这个问题连燕鸥都不知道答案。

或许是因为开学那天没敢去看清他的脸,才仅是记住了他的那只手。

开学之前的画本上有更多的内容,不少燕鸥在外边公园画下的,也有在房间书桌上伏案描摹出来的。

谭沫在笑,夸她:“燕鸥是美术生吗?画得真好。”

燕鸥不好意思的笑里就添上点苦意。

“不是,只是,我自己喜欢。”

轻轻的摇头,燕鸥知道自己对美术生的身份有多渴望——她学习总学不好,脑子处理信息太慢,只有画画时才是迅捷的。可惜家里条件不允许,不然她是很想天天泡在画室的。

后来才知道她家庭情况的朋友们那时候才抱着她的画本为她惋惜,现在就没说什么,而是继续感叹。

军训之后的生活就进入了正轨,高一的九门学科压了下来。

燕鸥没再遇见过那个男生。

高一级和高二级的教学楼是分开的,碰不上很正常。

一天午饭后陪着谭沫回教室拿东西时来了闲暇,谭沫拉着燕鸥在教学楼楼下缓步在走。

两个人停在了荣誉榜的前面。

是上学期的遗留,上边的人脸照片染了点灰。

三个年级的期末考试光荣榜都在,燕鸥一眼就在高一年级的年级前十里看见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第二名的男孩子,名字叫做周予鹄。

柔软的头发、发亮的眼睛、上扬的唇角、白净的牙齿,和开学那天穿红色马甲的他一模一样。

是他,就是他。

燕鸥的大脑皮层在不断肯定。

周予鹄。

周予鹄。

予鹄。

谭沫在赞叹这些人的分数之高,燕鸥明白她听不见她心里默念着的三个字。

“这个人名字还挺好听,诶!长得也好帅!名字听起来像是一个冷冷淡淡的人。”

燕鸥的手臂被谭沫扯了扯,燕鸥不用顺着她的手指去看都能知道她在说谁,因为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不是的。

他不是冷淡的人,他是像此时此刻斜在他的相片上的阳光一样的人。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燕鸥的脑海里跳出来这句话。

预示着她和他不会是同路人的一句话,可是燕鸥在庆幸原来早有古人把她和他的名字写在一起过。

谭沫和她一样,把那个男孩子的相片看了好久,简直是看不够似的。

“燕燕,我们现在回宿舍,告诉大家这个帅师兄啊。”

燕鸥讷讷地点头,被谭沫拉着走的时候,余光还被那个男孩子的笑攥着。

这一次,她就可以画出他的脸了。

宿舍里的大家听谭沫说得天花乱坠,激动地甚至想不顾打响的午觉铃而冲到教学楼下看一遍那张相片。

“真的有这么帅吗?”有女孩子不太信。

燕鸥的手臂被谭沫的手肘戳一下,“燕燕你说,是不是让人眼前一亮?”

燕鸥点头,“嗯”了一声。

下午的课程结束,洗澡吃饭的时间匆忙,大家没心思去搭理一个无关紧要的男生。

晚自习放学,聚在宿舍的大家才真正夸起那个师兄来。

燕鸥困惑了自己的心很久,以为对那个男孩子只是出于感激才消散不掉他的手和声音。

这天晚上听朋友们把他挂在嘴上聊了一个小时,她心底的酸意徐徐升起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尤其是当对床的朋友一拍脑袋,大喊一句:“我想起来了!开学那天还是他帮我搬的行李呢。”

这句话之后,燕鸥是失落——如果他只是帮过她的忙就好了。

不明缘由就滋生起来的占有**,燕鸥的大脑转动缓慢,也不去插朋友的话,就自己坐在床边默不作声。

“你们说,这样的男生应该很多人喜欢吧?”谭沫的话在耳边近近地响起来。

朋友们的答案是毋庸置疑:“那当然啊,成绩又好性格又好,长得也好看,我们不也喜欢这样的吗?”

燕鸥的视线移到谭沫的侧颜上放下,温吞着开口:“喜欢?是什么样的?”

她们说就是心绪老是被一个人牵着跑,想知道他今天过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身边有没有亲密的异性,想知道他对自己的看法。

还有好多好多,谭沫揽住她的肩膀,一句话点明:“像你的话,肯定会忍不住画很多张他的脸吧?”

下午上自习时已经在草稿本上描了张男孩子的轮廓的燕鸥身子一僵。

是这样啊。

燕鸥忽然更难过起来。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燕鸥在初中时就看透自己的一生了——庸庸碌碌无所作为地活着,成不了出彩闪耀的那个,一辈子都只会按部就班。旁人在学习,那她就也学习;到年纪就找工作,还会被家里要求着结婚生子,重复母亲的一生。

就这样泯然众人矣——这句话还是来形容神童方仲永的,她只是一个不会学习的笨蛋,没什么好伤的,用这句话也不合适。

周予鹄不是吧。

年级第二的成绩够出众,身上的气质也显示出他是被爱意滋养着长大的,未来无限可能,他会在任何领域发光发热。

他不会泯然众人矣的。

不小心咬重了下唇,燕鸥自己吃痛地喘气。

摇摇头,燕鸥窝进了被子。

会忘记的。

反正也没认识过。

高一的数理化不约而同地上了难度,三节晚自习不够燕鸥把作业囫囵写完,课间的时间就都被占满。

从小到大,燕鸥和燕听都是被亲戚拿来做例子的两个。

大的那个被说脑子蠢笨,小的那个被说天资聪颖。

燕鸥其实不笨。

只是社会体制给人下的定义就是成绩差便等同于脑子不好。

学习这件事挂钩的只是记忆能力和理解能力,智商高低约莫是体现在理解能力上,可理解能力平平不等于就是蠢蛋。

燕鸥做什么都慢吞吞,思考起数理化的解题思路来堪比老驴拉磨。大部分的题目她都可以解出来,不过花掉的时间太长,考试就总写不完题目。

文科类的知识要背,燕鸥也有下功夫,但是依然时间不够——一天的时间就那么二十四小时,总不能要求她把时间掰成四十八个小时来用吧?

燕鸥的成绩就这样从小坏到大,对她头脑的贬低同样如影随形。

周围的一切都在加快,燕鸥还是像个老人家,迟迟钝钝的。

这是社会的异类,要被这个时代排挤的。

还好燕听不排挤她。

妹妹比她小两岁,现在还在初二,很有要冲击到市里甚至省里的重点高中的势头。

燕听早早就选择了周末都留校,之前因为燕鸥双休,她还会回家里来吃一顿饭。如今燕鸥上了单休的高中,燕听干脆一个学期都不回家来了。

姐妹两个周末常通电话,燕听没手机,就用学校座机。燕鸥的手机还是奶奶的遗物——那台老人机,但是打电话很够。

到了高一的学期中间,因为老师会布置一些线上的作业,母亲和父亲懒得借手机给她,她才被带去买了台手机。

父亲一直在跟店员讨价还价,顺带说几句:“不就写个作业用的,一个破手机这么贵。”

最后又秉持着买贵的用久点,买了个四千五的国产新款。

交给燕鸥时还摸出来自己那台手机,指着自己的屏幕说:“爸爸的手机都没你的手机贵。”

黑色方块在手里顿时就成了千斤顶,燕鸥放进口袋时觉得裤子都要被拖着滑下来露出她的大腿。

燕听在知道姐姐要买手机后特意回了家来,陪着去了手机店,果不其然就听到要被那两个大人说烂了的话,回家后就关了房间门骂:“自己不负责任生出来的孩子还天天施压。”

燕鸥是未婚先孕出来的头胎,小时候那两个吵架吵狠了,母亲还会跑来在燕鸥面前哭:“如果不是你,我才不会跟他结婚。”

是累赘。

燕鸥一直知道自己的定位。

在数学和物理题里沉浮,燕鸥的月考考了班级倒数时,秃顶的数学老师在班上公开讲:“我们班这一次的平均分还是很高的,差一点就考到全级第一了啊,如果不是班上有拖后腿的那几个,肯定是全级第一。倒数那几个好好学一学,把分数提上来。”

倒数第一第二那两个男生在后排坐,吊儿郎当地翘二郎腿,显然没管数学老师的施压。

在第二排坐着的燕鸥结结实实地收到了老师的眼光。

150的满分,燕鸥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只有40分。

基础的选择填空都填满了,错误不多。大题也答了两三道,别的题目因为她在难度较高的选择填空里纠结太久就没了时间去做。

课后有了更多的时间,燕鸥在老师讲解前自己再做了一次试卷。

如果考试时间再延长一点,她一定可以考到80分的。

两个小时的考试当然不可能为了她一个人去变长,燕鸥的成绩就继续漂浮在下游。

心脏早习惯了受挫,燕鸥很早就习惯了这种浑身提不起劲的生活。一开始觉得整个人都像扎在了沼泽里出不来,后来发现反正也淹不死,就这样随便地活下去吧。

第一次月考结束的表彰大会上,燕鸥在成为高一新生之后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孩子——不是照片上静态着在笑的脸,是鲜活的在走动的人。

高一级和高二级的表彰大会合并,先颁发的高二级月考的奖状。

高二做了分科,周予鹄的选科全理,依然排在第二。

和第一名的那个女孩子分数咬得很紧,但是他总被压一头。

两个人的分数倒是和后边排名的女生拉开很远。

考试场像她们两个单独的比试场。

男生的校服干净,燕鸥的眼睛遮在厚重的黑框眼镜之后,眯眼去看,他的蓝白校服和他的面容一个样,没有任何瑕疵。

男孩子的身影过于修长突出,站姿直直的,像一棵翠竹。

身边的舍友在听到老师念出“周予鹄”之后就开始了窃窃私语。

燕鸥觉得会场里在谈论他的不止自己那七个朋友。

宿舍里进行男生的话题时,燕鸥不经常发言,大家都以为她对身边的异性没兴趣,就不强硬地来拉她说话。

男孩子对给他发奖状的老师笑着鞠躬,毕恭毕敬接过奖状后摆开在身前,配合着拍照。

下场时有一个女生差点踉跄下台阶,周予鹄伸手伸得很快,制止了女孩子往前坠的脚步。

两个人就挂笑聊了几句。

进场时就注意到了他的位置,燕鸥盯了他的后脑勺一整个晚上。

高二级在前排,高一年级上去领奖的时候,周予鹄没落下过鼓掌。

如果能考进全级前十,或者单科状元,或者进步之星——总之只要是能站上台领奖的名号,他是不是就会对自己有一点印象了?

燕鸥看着台上人数居多的女孩子,再推了下镜框。

算了,她上不去不说,上去了也是普普通通没有记忆点的长相。

不会有人愿意放她在自己的青春里占一点位置的。

但是第二排的女孩子更用功了是毋庸置疑的现实。

燕鸥还是慢慢吞吞的,说话做事都像《疯狂动物城》里的闪电。

舍友们找她借个东西,她一时间找不到,舍友们就说不需要了。结果她还是在自己的柜子那边翻了半个小时,终于把东西找出来放到了舍友的手心。

周末等着班主任发手机也是不着急,同学们都哄上去两只手在抢了,燕鸥就静静地在后面站,等到大家都散了,才去拿被留下的孤零零的那台手机。

等着她去校门口吃东西的朋友们有些着急地跺脚,但也不出声催促,只是往后就记住了燕燕的手机模样,都提前帮她拿出来了。

混在人堆里往外游的时候,燕鸥一眼就看见了周予鹄。

他身边的朋友三三两两,勾肩搭背聊得正开心。

燕鸥看着他和许多人打招呼,垂在身边的手掌偷偷小幅度挥了几下。

一行人去坡下的小店吃了碗面,周予鹄也在。

燕鸥躲在黑框眼镜后边,不想被看见自己辣出满头大汗的样子。

其实店内二中的学生很多,拥挤着小店的空气。

燕鸥知道自己不会被注意到的。

但是她还是害怕。

和朋友的说话声变得更低下去,她从来都觉得自己的嗓子嘶哑像有沙粒。

谭沫在大笑,辣椒进了呼吸道,呛得她咳嗽不停。

燕鸥小跑过去给她打水,免费水桶前堵着学生,燕鸥这时候就没了拖沓,甚至勇敢地跟陌生人说话:“同,同学……你好,我朋友……朋友呛到了,可以……我先,打水吗?”

在生人前口吃的毛病改不了,燕鸥能下意识跟陌生人打交道已经是很大的勇气。

学生们给她让一条路,燕鸥端了凉白开回来,看谭沫脸都咳红了。

拍着她的背,燕鸥接过杯子又想去打水。

转身的时候差点撞到一个高瘦的身影。

等谭沫缓过来之后,燕鸥才后知后觉刚刚那个人好像是他。

他的位置在她们的桌子斜前方,他背对着她。

谭沫被辣得难受,刚刚压根没压制自己咳嗽的声音,引了几乎整间店的客人来看。

燕鸥不知道,那个背影也转过来看她们了吗?

剩下的时间里,她就在回想自己打水往返的动作有没有不妥了。

好像跑得太急,眼镜滑出了鼻梁,在鼻尖摇摇欲坠,她都没顾得上扶正它。

那时候的她肯定像个戴老花镜的老婆婆,肯定很没精神。脸上的汗成了油,光滑滑地敷在脸颊和额头,肯定很丑。

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被他看见了?

燕鸥在床上抠手指,那本没被舍友发现的画本在枕头下面压着,她原本想画他吃面的样子,现在没有心思了。

“还在担心我啊?我没事了,燕燕快睡觉。”谭沫的喉咙还哑着,来拍燕鸥的肩膀,让她躺下睡午觉。

燕鸥“嗯”一声,顺应着躺下。

宿舍关灯,鼾声四起。

燕鸥拿过眼镜去看,见对面的大家都背过身去没看她。

她这才慢慢地摸过来自己的台灯,窝到被子下边,开始翻自己那本小画本。

不是画了他的手的那本,是后来偷着在画他的脸的一本。

自从那次表彰大会结束,她和他见过好多次了。

他斯斯文文,用温润如玉来形容正正好。

篮球场上偶尔有他的影子,球技不算特别厉害。输球了就歪头对队友笑一下,让队友都没脾气的样子。

小卖部的他喜欢买面包和牛奶,总在晚自习结束后的时间在里边见到他。那么面包和牛奶应该是当早餐。燕鸥试过了他喜欢买的那几款,夹心甜滋滋的,它们也就成了她用来对付的早餐。

高二教学楼的走廊能被她通过窗子看清,中午午休前的时间,他会在围墙上看书写题。从开始的阳光铺洒,到后来的秋冬阴灰,再回到了盛夏烈阳,他的校服也从短袖成了长袖又变成短袖。但不管怎么样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和他这个人一样。

燕鸥搓衣服本来就又细又慢,现在更是反复搓着袖口,像要把它们搓到发白才肯罢休。

有一张画是加入了燕鸥自己的。

她的低马尾懒懒散散在后颈上搭着,黑框眼镜看不见她的眼睛,手上的动作被画得仔细——在递饭卡。

是那天他独身一人去饭堂,阿姨给他递了打好的饭菜,他却摸不出来饭卡的样子。

排在他后面的燕鸥目睹全程。

他转过来对她笑,说了句:“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

那份打好的饭成了难题,燕鸥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借你……吧,同,同学?”

一张蓝色调的饭卡抖着拿出来。

阿姨的耐心不算很足,后边一长串的同学耐心也将要消失殆尽。

他的脸色就更是抱歉,对她微微鞠躬,说了声:“谢谢你啊同学。”

燕鸥帮他刷了卡,他要留她的联系方式还钱。

舍友们火速掏出来纸笔,拍到了桌上。

燕鸥压着笔尖,写出来的字母和数字却还是歪歪扭扭。

像饭卡一样发颤着传到他手里,他的笑没下来过。

“同学,谢谢你,我叫周予鹄,周末拿到手机我会加你。”把纸条夹进随身带着的物理书,他最后说了一次谢谢,就笑着端了饭走开。

如果是他来写字就好了。看过那么多次他吃饭,燕鸥看得出来他是左撇子。那么水性笔一定会刚好卡在虎口,那颗痣就会若隐若现。

朋友们还在打趣,说好想看看他的朋友圈。一类无意义的玩笑话在饭桌上展开,燕鸥在她们提到她的时候就张口应几下。

调侃的话她不会答,脸颊从刚刚开始就烫得不行,也难怪朋友们会说她脸红得像猴屁股。

猴屁股?

燕鸥的脑海里浮现那些猴子的样子,很丑。

这一次的他一定看见了,像猴屁股的她的脸。

懊悔地戳自己的菜,燕鸥越想让红霞下来,反而脸越是发烫。

那个时候是周一,离周六还有五天。

燕鸥度秒如年。

时钟成了她眼睛的常驻地。

一节课一节课在算,睡觉的时候逼自己快点入睡,因为失去意识可以把时间一下子快进到七八个小时后。

数理化还是在刁难她,她写题和背书的时候也学他,到走廊去做。

高一这个学年马上要过去了,现在是县城的早夏,天气燥得很。

中午离开教室的空调,燕鸥闷出一额头的薄汗。

但是外面的空气里混着树木花草的清新,燕鸥的头脑清醒很多,学习的速度比平时快上0.5倍。

也实在是因为留在教室的话,总会不由自主去看高二的教学楼,去找那个身影。

他身边不缺朋友,女生男生都有,她们会一起在走廊学习,互不打扰,偶尔的交流看起来也是在谈学习。

他身边的脸孔同样不陌生,燕鸥在荣誉墙和表彰大会上见过,在他身边见到的时候印象就更深刻了。

第一名的那个女孩子和他好亲密,看她们有时候会凑很近在写题。

她也喜欢他吗?她也会像她一样忍不住去看他吗?她和他是同一个班级的,那么想见他会更容易吧?上课的时候发呆也可以去找他的脸。说不定两个人还是同桌呢,上课的时候会说小话吗?晚自习的时候会传纸条吗?

她好想知道,和他做朋友是什么感觉。

她也好想知道,他也会像她一样,心里呆着一个念念不忘的人吗?

九月一号到现在,一年的时间就在她的胡思乱想和制造出来的偶遇里过去了。

燕鸥在努力地往上爬,可是九科的学习实在吃不消,她再怎么努力也还是像蜗牛在爬坡,一年的时间过去,身后留下来的水渍还是短短一条。

燕鸥本来就是蜗牛。

慢吞吞的,想跟上谁都跟不上。

那一个等待他发送好友申请的星期过得异常慢,燕鸥在路上遇见他的时候身心在被油烹。

多希望他能记得她,多希望他能跟她打招呼,再叫她一声同学。

多希望他能知道她的名字,叫做燕鸥。

周六的下午,燕鸥难得跟着舍友迈快步到讲台,挤过人圈,去找自己的手机。

慌忙按了开机键,她很怕自己给他的回复迟了。

可惜微信空空如也,下边那行也没有小红点。

和谭沫回了宿舍,路过荣誉榜时,燕鸥的目光又一次抚过他的相片。

他的排名屹立不倒,永远的第二,永远和那个女孩子差一分两分。

他也会难过的吧,总是超不过自己的极限。

燕鸥等了一个晚上,连舍友都来问他不会是忘记了吧?

燕鸥攥着手机的手心在发汗,她有点在意那十一块钱的——毕竟是会被家里人拿来说事的钱财——但她更在意的是他有没有忘记她。

言而无信不像他的性格,燕鸥相信他。

那一直不来找她,是那张纸条丢掉了吗?还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他快到高三的年级了,学业会更繁忙的,他一定是在学习,才晚了一点。

甚至想装作路过,去他的班级门口看看,看他是不是伏案在写题。

但是她没有理由。

她在高二级没有认识的人,也不能让舍友知道她的心思。

她只能等。

好像有点失眠。

好歹是睡着。

第二天睡晚了,幸好她也听了妹妹的,周末都留校了,不然在家里要被说的。

看到微信的好友申请时,燕鸥的脑袋尚发懵。

颤颤巍巍地点开,先把他的头像、个性签名、地区定位和朋友圈壁纸都反复看了三个来回,燕鸥才点下通过的按钮。

她给他的备注是:飞鸟。

他在好友申请里就做了这么晚加好友的解释,燕鸥通过之后,他再解释了一回是昨晚跟家里吃饭吃得太晚,怕晚上发信息会打扰,才今早来找她。

十一块钱的转账立马就过来了。

燕鸥木讷,好多话想问他,譬如还记不记得她的脸,譬如开学那天要谢谢你,但是她只是敲下:【没事的。】

【谢谢你。】

飞鸟:【是我要谢谢你啊,同学。】

还有一个代表笑的表情包。

隔着手机屏幕,燕鸥好似都能听见他清澈如水的声音和笑意。

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两个人的聊天框就再也没有过动静。

等待了一个星期的事情,就这样,随着她手心的汗干掉而沉寂下去。

简简单单的一分钟不到。

她等了一年。

可是连名字都没勇气告诉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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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燕鸥: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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