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花家大门前,伫立一个黑影。
黑影冷森森阴沉沉,在烈日下,犹自散发一股阴凉之气。
这种太阳底下放久了任何东西仿佛都会融化掉的炎炎夏日,黑影身上依旧裹着层层黑衣,包得简直密不透风。
黑影除了全身上下的黑色之外,一头披散着的长发也是黑漆漆的。
长发垂落身前,遮住了一大半脸。
仅露出的那一小部分,却白里透青,让人看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
他静静站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打算,却也好像没有上前敲门的打算。
他似是在等,却又无人知晓他在等什么。
他站在那里好久都没动一下,忽然“咳”了一声。
这一声之后,他整个人都弯了下去。
他又瘦又高,以至于弯下腰去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要折掉一样。
他咳得死去活来,仿佛连气都喘不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花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隐隐约约的,似是从门内传来极低地啜泣声。
一个仆役模样的年轻人匆匆走出来,也没留意正在咳嗽的黑影,越过他转到街口,转眼没入人流之中。
身后大门再度关上。
黑影的咳嗽终于渐渐转弱,好不容易停了下来。
他直起身,身形微晃,像是随时都要倒下。
但他终究又站住了,依旧伫立不动。
哪知没多久,他又弯腰咳了起来。
这副样子,简直已病入膏肓。
如此反复几次,之前出门的年轻仆役已折了回来,还带回来一个人。
仆役敲开门,领那人进去,管家正要关门,却见一个黑影尾随仆役和客人身后,无声无息。
花家即使是个管家亦懂武功,他反应极快将黑影挡在门外,问年轻仆役,“他是谁?”
年轻仆役回过头,急急忙忙道了声:“我可不知道,不是我找来的,我得赶紧进去,主母还等着我呐。”
“快去吧。”管家挥了挥手。
黑影闷不吭声,脚还在门槛外,身子却更向前倾了,他一手撑着大门,力道大得出奇,管家暗自施力,心下惊奇,口中问道:“你到底是谁?来花家有何目的?”
黑影似想作答,刚吐出一个“花”字,又引来一番惊天动地的咳嗽。
这一咳,他的力道顿减不少,管家下意识运力,打算一鼓作气将人关在门外。
看这黑影面色青渗渗,整个人阴凄凄,一副病鬼的模样,一看就是来捣乱的。
管家终于把人顶了出去,可门怎么都关不上。
管家低头一看,四只皮包骨的瘦长手指头牢牢抓着门板,即使被刚才他硬是关门的劲磕到了骨头也没放开。
管家瞪着那只手,正在想要不要一个一个掰开。
门外,咳声仍在继续,可夹杂在咳声之中,还有几个几个不连贯迸出来的字。
管家异常费力总算是听完整了。
黑影说的是:“能让我见一见,花家死的那人的尸体吗?”
管家一愣的功夫,门就又被对方用力推开了。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青白若鬼的脸。
他的眼睛漆黑如墨,深不见底,望过来的时候,让人忍不住从心底寒到脚底板。
一瞬间,管家想到了一个字。
鬼。
大白天的,见鬼了!
“你怎么知道花家有尸体?”这是花管家怔了好半晌之后问的第一个问题。
青白脸的人终于止住了咳,他站在管家面前,头微微低侧,黑漆漆的眼睛似是穿过管家的身体,他的嗓音因为刚刚剧烈咳嗽过的原因有些低哑,却很有磁性,咬字清晰,意思也表达的很清楚,“我不仅知道里头有尸体,还知道他死去不久,所以应该很新鲜。”
新鲜?
管家头一次听到有人如此形容尸体,这个人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来尝鲜的吗?
“你怎么知道花家有尸体?”花管家再问。
对于同样一个问题,黑衣人微一蹙眉,显然不喜欢重复一遍自己的话,想来想去,忽然一愣,伸出手指指了指里面问:“里头难道没有尸体吗?”他脸上一副“你骗谁”的鄙夷表情。
花管家哑口无言,很想把这人直接推出去,无奈力气大不过他,或者干脆找人把他轰出去?但万一他真有来头就……
“我是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花家有尸体的?”花管家努力沉住气、加重语气又问,他忽然觉得自己把一个问题重复三遍显得很白痴,但明明白痴的人不是他呀……
黑衣人忽然恍然大悟,喃喃道:“原来你是问我为什么知道里头有尸体……”
花管家忍不住瞪他,他一直这么问,难道前两句说的是异国语,现在这句倒是听懂了?
黑衣人对瞪视恍若未觉,接下来那句让刚顺下一口气的花管家那口气又提了上来,“我不该知道吗?里面就是有尸体啊!”他低沉的语调显得如此理直气壮,仿佛天经地义,就好像今天是个大晴天,谁都不能不知道一样。
“怎么可能知道!”花管家终于愤怒地爆发了,“他刚死的你在外面怎么会知道?他死的时候连我都不知道,你又怎么会知道!”
“哦,原来你不知道,难怪你老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了。”他接的很顺口,颇有一股不计前嫌的味道。
花管家连杀人的心都有了,他真的不在乎花家再多一具尸体的。
但下一刻,他就发现他错了。
只因对方显然已不想再等他问问题,竟绕过他硬闯。
花管家伸臂一拦,一掌横扫过去。
他也不还手,身影如同鬼魅一样一闪就没了影。
花管家一愣。
好诡异的轻功!
黑影闪过影壁,一掠深入大院,直奔尸体而去。
花管家暗道一声“糟糕”,连忙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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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还没放在灵床上,据花管家所言,人刚死不久。
黑影掠进去的时候无声无息。
花家大院的中厅里,一大一小伏在尸体上轻轻啜泣,皆是女子的声音,恐怕是母女俩。
花家人个个心事重重,竟无一人注意到黑影的来到。
黑影身后,花管家赶至。
但他脚步声太大,反被一人喝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禀主、主母!有人闯入花府!”
花家主母一愣,长眉一皱,“谁?”
“我。”黑影出了声,他突兀地出现在尸体边,沾沾自喜的回答。
他欣喜的语气,立时和花家一家子老老少少的哀戚成了鲜明的对比。
花家主母听得刺耳,但方才这人来时连她都没有察觉到,便强自按捺下心头火气沉声道:“阁下何人?来我花家所谓何事?”
“我找他。”他也不答前一句,而是伸出青惨惨的手指,指着地上那具尸体面对花主母说。
花主母沉住气打量他。
他的脸色青青白白,虽披头散发,但那张脸看起来应该是英俊的,却瘦得皮包骨,被黑色一包裹,愈发显得瘦长,有种形销骨立之感。
他的眼睛黑得异常,一看之下深不可测,花主母当下心头一凛。
她一面在心中将江湖中能报得出名字的怪人一一过上一遍,一面道:“未知阁下与小婿是何关系,阁下也看见了,小婿今日病情恶化而亡,再重大之事,也望阁下看在老身面上,搁后再至。”
花家在江湖上名望不小,二十年前花百里曾凭一手自创的沾花落叶百里飞银的绝技成名江湖,这十几年来花家稳占江南第一家之衔,如今花百里虽已过世,她身为花家主母,说话分量自然不轻。
她既开了口,按常理,明事理的人自然应该知道怎么做。
但按常理,本就没人会为了一见尸体而硬闯花府。
都闯了进来,常理这种东西也早就不翼而飞。
于是,理所当然的,闯进来的人说了不该说的话,“我等的就是这一刻,这事耽误不得,再耽误下去他就不新鲜了,因为……”说到这里他才顿了一顿,意识到好像在这样的场合之下他不该继续说下去。
花主母万万想不到他居然会这么说,敢这么说,不止她,厅内所有人都因为他这句话瞪住了这张青白的脸,花主母眉毛一挑,厉声道:“因为什么?”
他不知是胆大包天还是根本没听出来花主母压抑的怒火,见她问来,便自然回道:“死透了。”
“什么?”
他好心地解释,“再耽误下去,他就真的死透了,不新鲜了。”
简直忍无可忍!
在场都是死者亲属,没人能够忍受家中死去一人时竟有外人如此巴望地盼着这件事,还来讨论尸体新鲜不新鲜的问题。
花主母握紧手中蛇头杖。
死者身边容颜哀戚的妇人手已握住剑柄。
花家其余人等也纷纷探向自己的武器。
他们在等出手。
一方面等主母令下,另一方面,等出手的时机。
花主母也在等。
可眼前这个人浑身破绽,毫无防备,反叫她捉摸不透。
只见他他慢条斯理在尸体旁边蹲下,低下头嗅了嗅,最终露出一副十分嫌弃的表情,“啧啧,真可怜,连肠子都毒烂掉了。”
毒?
花主母神色一紧,刹那间盯着他不放。
“他是被毒死的?”尸体边上的妇人顿时惊叫道。
这一次他从善如流的回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答得准确,直切主题,“嗯,颇厉害的毒,下毒的人见识稍显不凡。”
“说清楚,阁下为何而来,为何知道他是中毒?又中了何毒?”纵然想过中毒的可能性,但没道理连一个大夫都看不出来,毒药再厉害总还是毒,症状绝无可能与普通病症一样。
“他腹痛,恶寒、肢冷,大夫一定说他得了寒疝,三个月前首次发病,隔三岔五闹腾一次,但一直都不太严重,直到今日——”他的回答更加调理清晰,就好像亲眼所见,“痛至如癫痫发作,再加口鼻流血,胡言乱语,最终气绝。”
“你为何会知道?”花主母又问。
“能让我摸一下吗?”他非常有礼貌地问。
“你跟下毒之人有何关系?”
他喃喃道:“放心吧,我不会破坏尸体的,只是摸一下,取一点点血而已。”他话音才落,指尖已准确地在死者颈处划出一道伤痕,下手极快。
“你做什么?”妇人的手刚伸至尸体颈部,却被花主母一声喝退,“小心毒!”
她愣愣地收回手,却见对面的男人已用指尖沾了一点伤口缓慢渗出的血,放进嘴里尝了尝。
由于人才刚死,血既未冷,也未凝固,但他这番举动,却太出人意料。
“你不怕毒?”花主母脸色微变道:“你究竟是何人?”
他充耳不闻,忽地“咦”了一声。
花主母眉峰一抖。
“他一年前曾中此毒,却又被意外压制……不对,顺序反了,先服药压制,再服毒……可又是为何?”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疑惑之中,“莫非他曾下毒害人,一年前,花府发生何事?”
一年前?
花主母心头猛地一震,盯紧唐愁,一字一句地道:“一年前,百里与轩辕冷侯比武,死于轩辕冷侯之手。”
轩辕冷侯的武功在武林中排名第二,花百里第三,名次之争由来已久,但轩辕冷侯的沧浪剑显然技高一筹。
黑衣人慢慢站起来,沉吟道:“原来如此,难怪花百里躲不过轩辕冷侯那招怒海苍龙,他的地狱沉花施展时血脉逆冲,带动体内毒性,怒海苍龙一出手则覆水难收,即使察觉也不及收势。”
花主母失声道:“难道你在现场?你到底是谁?”
现场观看那场比武的人寥寥无几,连花主母自己都只能在山脚下等候,不料却等来一具尸体。
他忽地又说:“此毒无解,解药根本不是解药,所以毒性沉淀下来,最近却有某种物体引发出毒性,导致发病。”
他一步一步走,绕着厅内众人。
一室冷寂。
厅内有花家长女花晚晚,和她的儿子南宫潇。
花家二女花容衣,和她的丈夫叶飞,即是死者,身边则是她的女儿叶晓青。
花家三女花如絮。
花家幺女花非花。
他的脚步无声无息,走了一圈后,人忽然掠出大厅。
花府外,又一人脚步声匆匆而来。
一名锦衣华服的高大男子大步流星踏进院子,他神色担忧紧张,一进院子便问花府中人,“二弟究竟如何了?”
还没等到回答,他的脚步就顿住了。
原因无他,只因他面前忽然多出一名高高瘦瘦的黑衣男子。
他脸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正望过来,视线仿佛能穿透人心。
以花主母为首的花家四女及孙子外孙女已追着黑衣男子出了中厅,在厅外的走廊上站成一排。
男子的表情从方才的不确定,到站在来人面前后的确信,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原来是你。”他脱口而出,这句话仿佛都不用在脑子里转一转。
锦衣男子处变不惊,连眉毛也未抬一下。
而后面一排女人的脸色都已变了。
“你确定吗?”花主母的声音从后面冷冷传来。
“母亲,究竟是何事,他又是什么人?”锦衣男子外表温文儒雅,表情略带疑惑地问。
“你们是把风信子碾碎放在了茶叶里吧?”他说。
“你究竟在说什么?”锦衣男子眨眨眼睛,问。
“你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他明明白白地说。
锦衣男子依然面不改色,语气却微微沉下来道:“母亲,他究竟是谁?为何放任他在此胡言乱语?”
“南宫傲,此事当真与你无关?”站在一旁再也忍不住的花晚晚出声问道,语调不可察觉地微微颤抖。
“自然无关。”南宫傲接得飞快,“晚晚,难道你宁愿相信一个陌生人,也不信我?”
“那风信子又是怎么回事?”花晚晚问。
“我压根没有碰过什么风信子,是他在胡说八道。”
“呵,真有趣,简直像是在演戏,不过我还有事,先告辞了。”黑衣人说着,伸手拍拍南宫傲的肩膀,绕过他径直朝花府门外走去。
“等等,你把话说清楚再走。”南宫傲蓦地飞身拦住他。
黑衣人脚步飘忽,一瞬间又滑出去好远,就听他低低的声音传来,“你应该听说过,亏心事做多了,是会遭到报应的……”
他话音才落,南宫傲猛地瞪大双眼。
因他忽觉腹部绞痛难忍。
黑衣人则扬长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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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花家出事了。”
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自然就会有很多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几日,“江南花家”四个字,无论在大街小巷还是街头巷尾,耳朵里总能刮到一点。
“花家的人得了怪病,先是二女婿,再是大女婿,二女婿刚死,大女婿就染上了一样的病症,真是可怕呀。”
“到底是什么病症,会弄到死人那么恐怖?花家不是武林中人么?按理说身体没那么弱啊?”
“武林中人也是人,好像是一般的寒疝,但肯定有什么东西在作怪。”
“咳、咳、咳……”
烈日炎炎,一个高高瘦瘦的黑衣人一边走一边咳,漫步经过。
“这位小兄弟,你怎么了?病啦?脸色那么不好。”
“……嗯。”
“你听说了花家的事吗?”
“花家?”他刚说了两个字,又开始咳。
“小兄弟,看来你病得不轻,赶紧去看大夫吧。”
“……嗯。”他轻轻点头,又说,“我不认识什么花家,不过有一种叫‘肠鬼子草’的东西,是会作怪的。”
“肠鬼子草?那是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说过。”
“是一种寄生的毒草,会在腹部慢慢长大……我想,花家的人,可能做了什么坏事,被这种草黏上了。”
“小兄弟你是不是头晕啦,这么晒的日子还穿成这样,你看都开始说胡话了……”
他嘴角慢慢勾起一丝笑意,继续慢慢往前走去。
“咳、咳……”
他的身影就像影子,那么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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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长的黑影慢慢步出大街,转入长长的小巷。
另一个身形纤细的黑衣蒙面人尾随其后,很快也没入小巷之中。
不料,黑衣人早在巷中等着她,青白的脸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勾魂摄魄,仿佛能看透一切。
来人微微一怔,却已被他叫出了名字。
“花容衣。”
蒙面人浑身一震,索性扯下面具,露出一张年轻貌美的脸。
花家四女各个生得花容月貌,花容衣尤其是人间绝色。
“你究竟是谁?”
“你一路跟踪我,恐怕不会只是想知道我的名字那么简单吧?”他的语气悠闲得仿佛在闲聊,“让我想想,你是想要我交出解药,哦不,我想,你打算杀我灭口。”他微微一笑,问花容衣道,“我猜对了吗?”
“你知道的太多了。”花容衣冷冷地道。
“南宫傲身上有你的香粉味,死者又是你丈夫,很显然你们的事被你丈夫发现了,所以你才是真正下毒的人。”他断言道。
“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可怜南宫傲仍被瞒在鼓里,若你出手救他,那么他就知道这件事是你干的了。”
“你多虑了,死无对证,只需说解药是从你身上取得的,不就解决了?”
闻言他不禁抚掌道:“这倒是个一举两得之法。”
“这本就是个好方法。”花容衣话音一落,剑已出手。
花家人擅长使剑,花百里一手沾花落叶剑法闻名天下,花容衣虽为一介女流,却将手中的剑舞得密不透风,显然已得到真传,她招招狠辣,直取黑衣人要害,反观黑衣人轻功虽是一绝,但内力不足,很快便落于下风。
再者黑衣人手无寸铁,只守不攻,花容衣一开始还在提防他出其不意,因见他对南宫傲下毒的手法神不知鬼不觉,但不知为何始终不见黑衣人出手,几下试探过后,花容衣趁胜追击,欲一举将之击毙。
小巷狭窄,双方皆被地势掣肘,黑衣人几次算准攻击距离,以至于花容衣的剑招无法全力施展,因此躲过好几劫,但他额头已溢出冷汗,咳喘连连,眼见快被剑锋逼至绝境。
反观花容衣眼神如冰,毫不留情,招招欲取他性命。
但即使危急至此,黑衣人的眼神也沉静若水,丝毫不见惊慌,反而越显镇定自如。
他身上已被锋利的剑刃划出好几道深痕,血色慢慢浸染黑衣。
剑气越来越凛冽,花容衣整个人已与剑气融合成一体,刹那间银芒乍现,华光就如同一瞬之间绽放的花朵,致命的招式从四面八方涌来,一如此招之名:地狱沉花。
此乃花百里绝技,威力自然不同凡响,即使花容衣内力修为都不如她的父亲,此时拿来对付黑衣人根本是绰绰有余。
黑衣人暗自叹一口气,眼神略带悲悯,看着花容衣的样子仿佛将死之人并非他自己,只见他慢慢扬起一只手,那只手修长有力,五指并拢的样子如刀般平稳、笔直、有力。
同一时间,他的身形竟忽地自原地消失不见。
蓦地,又一道人影插足其中,就听“锵”的一声,剑与剑的撞击声,还有刀与剑相击的声音。
花容衣骇然,来人左手持剑,但那把剑居然只是一把木剑,而那人速度奇快无比,方才一击她只觉得对方内力深不可测,绝对在她之上。
而黑衣人退至一旁,他已放下手掌,身形摇摇欲坠。
“你没事吧?”来人戴着一张考究的青玉制面具,遮住嘴巴以上的部位,仅露出挺直的鼻梁和一双深沉的眼睛,他身形高大,着一袭青衣,此时转向黑衣人的方向问,嗓音听起来年轻沉稳。
黑衣人低头轻咳,才道:“你来得正好。”
“原来有帮手,难怪有恃无恐。”一旁花容衣冷哼一声道。
“花姑娘,若你执意要取我性命,此时并非好时机,你瞧,我血的味道已经漫布在空气里,此时不离开,一会儿你恐怕就走不了了。”黑衣人淡淡地道。
花容衣闻言一惊,她并未察觉,只有浓重的血腥味,但此时被黑衣人一语道破,她不禁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暗自运气,发现体内有沉滞现象,便知他所言不虚。
“如何?你不走,我们可要走了。”黑衣人说罢,若无其事绕过花容衣身畔,花容衣不动,因为她对面戴面具的男人握着剑鞘,盯着她一动不动。
在黑衣人稍稍走远以后,戴面具的高大男人才放下剑鞘,他慢条斯理走过花容衣的身旁,每一步都毫无破绽。
花容衣瞪着两人的背影,好半响后,她泄气地放下剑,银牙一咬,跺脚离开了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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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在花容衣走后没多久就有些撑不住了,他血流得过多,要不是脸色本就已经苍白得像个鬼,恐怕早就被人注意到了。
戴面具的男子见状,索性一把托起他直奔客栈,黑衣人面容惨淡,却回头嘿嘿一笑道:“喂,阿舟,有没有发现我最近恢复得比较快?”
“快个屁!”被称为“阿舟”的男人从不是那么粗鲁的人,可总是在面对他的时候失去镇定,他没好气地道:“李凤迤,你什么时候才肯老老实实地给我躺在床上休息几天?不要总在我调息的时候偷偷溜出去!”
“你调息的时候没人理我,多无聊啊。”李凤迤理直气壮地道。
“敢问今年贵庚?”阿舟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
“呀,三十了。”李凤迤笑得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瞇了起来,阿舟忍无可忍,一把扯下他脸上的人皮面具道:“三十了还玩这种鬼把戏,我认识你的时候真是被你一本正经的模样给骗了。”
面具下那张脸依旧苍白,却不似先前那样过分削瘦,却是轮廓深幽,唇边溢着戏谑的笑意,有一点漫不经心,也带了几分悠然和得意。
“说起来你到底又做了什么,惹得那名女子那么想杀你?”阿舟问。
“我只不过是戳穿了她的奸情,别的可什么都没干。”李凤迤一脸无辜地道。
阿舟不由叹一口气道:“这个理由已足够让人家天涯海角追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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