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珏缓步移至苏寒尘面前,素手轻抬,掌心向上徐徐展开。一抹浅笑自她唇边漾开:“不知二哥可还识得此物?”
在她莹白如玉的掌心中,静卧着一枚柳色新芽般的玉佩。那玉不过巴掌大小,通体剔透如凝露,呈水滴之形。顶端一孔穿红绳,绳结处系着个精巧的平安结,结穗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苏寒尘的目光自玉佩缓缓移至那垂落的结穗,眸底倏然掠过一丝异色,转瞬又归于深潭般的沉寂。这枚随他十余载的贴身之物,纵使玉可仿制,但那结穗上每一道熟悉的纹路,每一处他指尖曾千百次摩挲过的细密缝隙,都在无声诉说着不容置疑的真实。
他抬眸,对上苏珏沉静如水的眼睛,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难怪总觉得你眼熟,原来我们在两年前就见过了。”
“是啊,这缘分当真奇妙。”苏珏眼波微转,指尖轻抚过玉佩,“若非想起此物,我也不会急着与你相认。记得当日你允诺过,持此玉可求你一事?”
苏寒尘喉结微动,终是伸手取回玉佩。指尖相触的刹那,似有细微电流窜过。“我苏寒尘言出必行。”他将玉佩悬于腰间,玉坠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说吧,所求为何?”
“很简单。”苏珏负手而立,衣袂无风自动,“往后我的事,望二哥莫要插手。”
系玉的手指蓦然一顿。苏寒尘斜睨过来,忽地嗤笑出声:“好精明的算计。顶着苏家小姐的名头,却要我作壁上观?”他手指收紧,玉上红绳在掌心勒出浅痕。
苏珏只是微微偏首,下颌轻点,从容得仿佛在讨论今日的茶点。
“好,好得很。”苏寒尘气极反笑,利落地系好玉佩,挺拔的身姿在烛光中投下修长阴影,“承诺我自会兑现。不过——”他忽然逼近一步,气息拂过苏珏耳畔,“既是我苏府的人,你须答应,若事涉任何一位,必须知会于我。”
苏珏不退反进,仰首与他四目相对:“各退一步如何?我不会主动告知计划,但你可以问。若与苏府有关,我必如实相告;若无关……”她眼尾微挑,“还请二哥权当不知。”
静默在二人之间蔓延。最终苏寒尘颔首:“依你。”
苏珏暗自舒了口气。这枚玉佩的来历,还是几日前见苏墨佩玉时蓦然想起的。彼时苏墨腰间那枚更为圆润的玉佩,与记忆中的柳色相互重叠。更让她确定的是苏寒尘身上那缕若有似无的冷香——与两年前那个强取她鲜血之人如出一辙。
后来从苏墨口中得知,这对玉佩乃同一块玉石所琢,连上头的平安结都是苏夫人亲手所制。。
听了苏墨这么说苏珏才敢确定苏寒尘是那个给了她玉佩的人,所以她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计划今日之事。
烛火摇曳间,那枚玉佩的轮廓在苏珏脑海中忽明忽暗。她忽然抬眸,目光如针般刺向苏寒尘:“有一事我始终不解,那日你为何非要饮我的血?”
话音未落,苏寒尘的面色骤然阴沉如铁,指节在袖中捏得发白。“江湖中人,刀口舔血本是常事。”他转身时衣袂翻飞,在门槛处顿了顿,“秦潇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我倒要看看,你能在这局棋里走到哪一步。”
苏珏静立原地,目送那道身影融入廊下的阴影。直到房门“咔嗒”一声合拢,她才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案几上的一道刻痕。
扳倒秦潇谈何容易?这念头像块冷铁压在她心头。可她没有退路,就像走在悬崖边的独木桥上,身后是熊熊烈火。李明舟……如今她只能将全部赌注押在这个名字上。
想到这三个字,苏珏的呼吸忽然一滞。眼前浮现出那双眼睛——如星河倾泻般璀璨,又似春水初融般温柔,让人忍不住想沉溺其中,做一场不问归期的梦。
“咚、咚、咚”
掌心传来的心跳声震耳欲聋。这种陌生的悸动让她既惶恐又着迷,像触碰一团灼人的火焰,明知会烫伤却又舍不得抽手。她猛地摇头,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危险的念头甩出脑海。
闭眼的刹那,李明舟的身影被强行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梦中反复出现的场景:守在她病床前的哥哥,单薄的背影在月光下投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让她清醒——她必须回去,回到那个唯一会用生命护着她的人身边。
*
月色如霜,洒在锦贤王府的飞檐翘角上,映出一片清冷。李明舟方踏入府门,便被管家径直引至李淮的书房。
书房内,锦贤王李淮负手而立,目光凝在墙上悬挂的一幅画上。画中之人眉目如画,衣袂翩然,似笑非笑地望着画外之人。李明舟抬眸瞥了一眼,眸底掠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随即垂下眼睫,掩去所有波动。
“你来了。”李淮缓缓转身,嗓音低沉浑厚,不怒自威。他虽已至中年,鬓角微染霜色,却仍掩不住眉宇间的英挺俊朗,岁月只为他添了几分沉稳内敛的气度。
李明舟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深夜相召,想必是为了今日秦府之事。”
李淮踱步至书案后坐下,目光沉沉地望向他:“你回渊城后行事高调,早已成为秦潇一派的眼中钉。你为皇上肃清朝纲,整顿吏治,我从未干涉。可今日——”他顿了顿,眉头微蹙,“你与苏府那姑娘当众定下婚约,可曾考虑过她的处境?”
提及苏珏,李明舟眼底似有涟漪微荡,转瞬又归于沉寂。他神色淡漠,声音平静:“我既应下,自会负责。”
“胡闹!”李淮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轻颤,“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若你对她并无情意,不过是借苏府之势,我绝不容你误她终身!”
李明舟静立不语,眸色幽深如古井,暗流涌动,却无人能窥见其下藏匿的波澜。
李淮凝视着沉默不语的李明舟,见他目光幽深难测,终是轻叹一声,起身踱至他面前。仰望着这个不知何时已高出自己半头的儿子,李淮的声音里难得带了几分柔软:“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怨我自你出生便疏于关心,更怨我在你八岁时将你送去千阁,十年不闻不问。”
他的目光越过李明舟,仿佛穿透时光望向某个遥远的影子:“当年送你离开,我何尝不痛?可这是你娘的遗愿。你的身份注定此生不会太平,我们只盼着千阁能护你周全,让你学得一技之长,在这吃人的世道里安稳度日。”李淮苦笑一声,“却不想你如此出色,竟成了千阁之主。”
烛火在李淮眼中跳动,映出一片复杂神色:“这是我最不愿见到的结果。先是千阁,如今又是祁渊江山,你肩上的担子太重了。我与你娘所求,不过是你能平安喜乐,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李明舟的睫毛微微颤动,却仍抿唇不语。
“你怨我,我认。”李淮声音渐沉,“但今日我还是要说,莫要将婚事也当作棋子。若连终身大事都算计进去,你何时才能真正安定?该寻个知心人,白首不离。我当年有幸遇见你娘,可惜……”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她福薄,生下你便去了。但你不同,你还有机会遇见那个能相伴一生的人。”
这一番话,是李明舟回渊城以来,听李淮说得最掏心掏肺的一次。
确实如李淮所言,李明舟心中一直藏着怨怼。记忆中与父亲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相遇,李淮总是仓皇避开,仿佛他是多么不堪入目的存在。八岁那年被送往千阁时,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哭着哀求,换来的仍是决绝离去的背影。
直到今日,看见墙上那幅画像,听到这番话,李明舟忽然明白了什么。或许父亲避而不见,是因为自己与母亲太过相似的眉眼。虽不能完全理解李淮对亡妻的感情,但至少此刻他确信,自己从未被厌恶。
经年的心结,在这一刻终于松动。
“我想要的生活,自己最清楚。”李明舟抬眸,语气平静却坚定,“而苏珏,或许是少数能与我同行的人。这桩婚事确有算计,但其中渊源,远比您知道的要深。”
这是李明舟第一次对父亲吐露心声。李淮内心激荡,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肃然问道:“那我只问一句,你对那姑娘,可曾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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