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珏见和洛的呼吸已趋于平稳,这才缓步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和洛待苏珏坐定后,深吸一口气,开始向她娓娓道来那日的遭遇。
“那天清晨,我与娘亲如往常一般用过早饭,便去寻外祖父说话。可当我们行至他的屋前时,却发现屋内已有访客。透过窗棂,我清楚地看见秦潇与二伯父和言正站在外祖父面前。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外祖父的脸色异常难看,眉头紧锁,显得既愤怒又不耐烦。就在那时……”和洛的声音微微发颤,“秦潇突然抽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直直刺入外祖父胸口。我吓得惊叫出声,他们立刻发现了躲在窗外的我们。娘亲当即拽着我就跑,途中遇到小姨,娘亲匆匆交代她带着我和小霜先逃,自己则执意要返回去销毁蛈蛊。”
“蛈蛊?”苏珏敏锐地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汇,忍不住打断道,“那是什么?”
和洛眉头紧蹙,努力回忆道:“具体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是一种特殊的蛊虫。奇怪的是,我从未听谷中人提起过这种蛊,也不曾在任何典籍中读到过。但看当时娘亲的反应,这蛈蛊显然非同寻常。”
苏珏眼中精光一闪:“蛊虫在你们那里很常见吗?”
“何止常见,”和洛苦笑道,“在天谷,蛊术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外祖父能成为谷主,正是因他是谷中最精通养蛊之人。而我娘在养蛊方面天赋异禀,出事前两年,外祖父常让她协助照料蛊虫。按常理,她本该是下一任谷主的不二人选。”
苏珏闻言眉头紧锁。如此说来,秦潇血洗天谷,恐怕就是冲着这些蛊虫而来。但究竟是什么样的蛊虫,值得他下此毒手?
见苏珏陷入沉思,和洛继续道:“后来小姨带着我逃跑时,远远望见秦潇的人马已攻入谷中。那些黑衣人见人就砍,不分老幼……小姨找到小霜后,就让我们先逃。之后的事,想必小霜都已告诉你了。”
秦霜见苏珏神色凝重,立即会意:“秦潇杀我娘亲时,确实是为了抢夺她手中的一个锦盒。如此说来,那盒中装的定是未被及时销毁的蛈蛊。可他为何要得到蛈蛊?得到了又要做什么?蛈蛊……蛈蛊……”她反复念叨着这个词,突然惊觉,“这名字为何如此耳熟?”
苏珏沉声道:“秦潇十年前就得手了蛈蛊。他费尽心机得到的东西,绝非等闲之物。若他真从那时就开始布局……”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事情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棘手。”
但无论如何,该说的都已说完,该问的也都问清楚了。剩下的事非一时可解,当务之急是尽快联络李明舟,让他知晓这些重要情报。
苏珏起身整理衣袖,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今日多谢你们冒险前来。回府后务必小心行事,秦毅年那边就拜托你们了。”她特意转向秦霜,语气加重,“事成后立刻传信给我,我好安排人手接应和洛。”
秦霜郑重点头:“若有蛈蛊的新线索,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苏珏颔首欲离,指尖刚触到门扉,隆景楼前那个神秘男子的面容突然闪过脑海。她猛地转身,发间珠钗随之晃动:“阿霜,秦毅白右眼角下……是不是有颗泪痣?”
“你怎么知道?”秦霜瞳孔微缩,茶盏在手中一颤,“你见过他了?”
这确认犹如一记闷棍,苏珏只觉得后颈发凉。隆景楼前那道意味深长的目光,竟是秦毅白!他究竟看出了多少?
“我来时他就在对面酒楼,”苏珏压低声音,“我们有过短暂对视。虽不确定今日之事是否与他有关,但你回去后面对他时……”话未说完,但凝重的语气已说明一切。
秦霜眼前浮现出门时的场景——秦毅白倚在廊柱边,嘴角噙着笑,那笑意如今想来却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见秦霜神色由惊诧转为凝重,苏珏知道她已领会其中利害。最后叮嘱般深深看了二人一眼,她推门离去。
踏出隆景楼时,苏珏不自觉地望向对面的酒楼——秦毅白必定已经注意到她了,只是他究竟猜到了多少?
秦毅白确实如苏珏所料,早已对她起了疑心。
在隆景楼前见到苏珏时,秦毅白只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当苏珏敏锐地回望过来时,他也只是暗自赞叹此女直觉过人。直到随从低声告知她的身份,秦毅白眼中才闪过一丝精光。
他向来深谋远虑。自秦毅年遭人设计后,他便在秦毅年身边布下天罗地网。但凡有可疑之人接近秦毅年,消息立刻就会传到他耳中。他甚至设想过,若真有人能把手伸进秦毅年的院子,直接接触和洛——毕竟要离间秦毅年与安平,和洛确实是最佳人选。但这个念头很快又被他自己否定了,知晓和洛仍在府中的人寥寥无几。即便如此,出于谨慎,他还是命人暗中留意和洛的一举一动。
昨日,眼线来报,说秦霜特意向秦潇求得准许,今日要带和洛出府相见。这本不足为奇,秦霜与和洛的关系知道当年内情的人都了解。但秦毅白行事向来滴水不漏,还是决定亲自跟来看看。他原本并未抱什么期望,却不曾想竟在此遇见苏珏。
近来渊城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苏老将军孙女与锦贤王世子定亲的喜事,秦毅白自然也有所耳闻。起初他只当是寻常联姻——李明舟确实到了婚配之龄,苏家门第也配得上王府,这门亲事合情合理。但今日在隆景楼偶遇苏珏,令他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苏珏曾登门拜访秦霜。更巧的是,秦霜说过,白云寺那日正是苏珏送她回府。如今苏珏又出现在与和洛见面的地点,若说这一切都是巧合,未免太过牵强。
秦毅白生性多疑,一旦起了疑窦,必要抽丝剥茧查个水落石出。他当即快马加鞭赶回秦府,命人将寿宴当日伺候女席的丫鬟悉数唤来。
“把寿宴当日的情形,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再说一遍。”他端坐太师椅上,指尖轻叩案几,每一声脆响都让跪在地上的丫鬟抖如筛糠。
那丫鬟战战兢兢地复述着当日情形,当说到“表小姐与苏小姐在花园起了争执”时,秦毅白突然抬手制止:“够了,退下吧。”
待丫鬟仓皇退下,秦毅白踱步至窗前,将线索一一串联:白云寺偶遇、秦府寿宴、秦霜引荐、李明舟定亲……这些看似无关的碎片,在脑海中逐渐拼凑成形。
“世上哪有这般巧合。”他冷笑一声,指节捏得发白。如今几乎可以断定,这位苏小姐必定参与了秦毅峰与秦毅年之事。只是尚不能确定,她究竟是李明舟手中的棋子,还是……
想到此处,秦毅白忽然眉头一皱。苏珏终究是个闺阁女子,单凭一己之力岂能搅动秦府风云?若真证实她便是幕后黑手,那她与李明舟的婚事就绝非表面这般简单——这分明是李明舟在借姻亲之名,行暗通款曲之实!
秦毅白眼中寒光乍现,茶盏在他掌中应声而裂。李明舟……此人必须尽快除之而后快。
暮色渐沉,苏珏离开隆景楼后并未径直回府,而是转道去了城西的清风客栈。这家不起眼的客栈在夕阳中显得格外静谧,檐角的风铃在晚风中发出细碎的声响。
掌柜一见苏珏进门,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堆起殷勤的笑容迎上前:“姑娘今日是来等人的?”他压低的声音里透着熟稔。
苏珏微微颔首,一缕青丝从鬓边滑落:“劳烦通传一声。”
掌柜会意,从袖中摸出一把铜钥匙递过:“天字房已备好,姑娘且先上去歇着,小的这就去请阁主。”
二楼最里间的厢房门锁应声而开,苏珏步入其中。屋内陈设简朴却处处讲究,熏香炉中青烟袅袅。她临窗而立,望着街景出神。
不到一炷香时间,门扉轻响。
“看来你今日很是清闲。”苏珏未转身,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
李明舟反手合上门:“你相召,岂敢耽搁。”他声音温润,却比平日多了几分郑重,“在我这里,没什么比你更重要。”
苏珏闻言转身,正对上他专注的目光。这话若在往日,她只当是客套,此刻却品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两人对视片刻,李明舟敏锐地察觉到异样:“出什么事了?”
苏珏收回视线,指尖轻叩桌面:“你可曾听说过天谷?”
“天谷?”李明舟眉头微蹙,“闻所未闻。”
“连千阁都查不到的地方……”苏珏轻笑,“看来秦霜说的不假,那里确实隐秘非常。”
她将秦霜与和洛所述娓娓道来,当提到“蛊虫”二字时,李明舟神色骤变。
“蛈蛊?秦潇为了一只蛊虫屠戮全族……”他的眼中寒光乍现,“所图必然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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