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另一处,司命与武曲星君沿城西街道行至尽头,眼前的景象骤然打破了沿途的规整,那作坊横占了街道南侧和路冲。司命偏头朝着武曲星君轻声道:“寻常人家遇路冲必设照壁化解,这东家有所选择尚如此布局,倒是个行事张扬的。”
作坊北侧的空地上,六名短打力夫正弓着腰推木车,车轮碾过地面发出 “轱辘轱辘” 的响声。
司命与武曲星君一同隐身上前,发现木车上满是黑煤,煤渣顺着车沿簌簌往下掉。尽管已入深秋,力夫们的汗水还是沿着脸颊不断往下流。
忽然,一阵 “呜 ——” 的轰鸣声从西北边传来,打破了此处的沉闷。薄雾笼罩,来物如巨蛇般飞速袭来,喷着缕缕白汽。
“呸!” 一名圆脸力夫狠狠啐了口唾沫,手背抹了把汗,语气里满是愤懑,“这蒸汽车来得这么快,上一趟的黑炭都还没运完,这下一趟便到了,真不让人有活路!”
旁边瘦高个力夫也叹气:“可不是嘛!东家守着这么大的作坊,银钱赚得盆满钵满,却连多招个人分担都不肯,就指着我们几个累死累活。”
另一个憨态力夫提醒:“你俩都小点声,这要是吵醒了里头睡觉的监工,下一刻就得收拾包裹走人。这年头,有份活不容易,家里妻儿老小的,可都指着这点工钱呢。”
圆脸力夫缓了点脾气:“可不是,就这咱还算幸运的,不用把娃娃往那纺织厂送。累就累点吧。等把我家老大供到举人做了官老爷便好了,孩子们不用跟我一样遭这等子罪。”
司命感慨道:“这蒸汽之术倒也发展得快,如今都有运货的蒸汽机了。只不过,听这力夫所言,术法的好处似乎没落到百姓身上,反倒让他们日子更紧巴了。”
话刚落音,那台喷着白汽的蒸汽机便 “哐当” 一声在作坊北侧的铁轨旁停稳,车头还冒着缕缕热气。刚还吐槽的几个力夫,赶忙小跑上前。
车上三个汗涔涔的汉子,粗布短褂都被汗水浸得发暗。圆脸力夫瞅着,忍不住开口问:“你们这趟咋来得这般快?往常至少还得再等半炷香呢。”
车上一红脸红脖子的力夫手上动作没没减,喘着粗气回:“别提了!东家今儿去煤矿视察,盯着我们装货,谁敢慢半分?一路赶得急,司炉工都快累垮了,脸黑得跟煤块似的,这会正靠在车上喘气呢。”
另一个力夫闻言,赶紧加快了卸货的动作,还催着大家伙:“别唠了!赶紧卸完,我们还得赶在东家离开前回煤矿,要是晚了,指不定又要被扣个偷懒的帽子,这个月的工钱可经不起扣!”
半炷香后,三车厢黑炭卸完了,蒸汽车哐当哐当开走了。
几个力夫不敢耽搁,回到原处,推着上一趟的黑炭车往作坊里走。
司命和武曲星君隐身跟上,刚跨进作坊大门,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
只见里头三个巨大的锅炉沸气腾腾,每个锅炉旁各有一个力夫,赤着膀子握着长柄铁铲,一铲接一铲往炉膛里添黑炭。
外头的力夫把两趟运来的黑炭都卸在锅炉旁的煤堆上,才松了口气往门口挪。
时间差不多来到了正午,几个力夫在门口的小凳子旁站定,打开上面的包裹,取出几个馒头狼吞虎咽。一早上卸了两趟货,饿得前胸都贴后背了。
没一会儿,六个力夫吃完了馒头,抹了把嘴便往锅炉边去。里头的三个锅炉工见状,放下铁铲擦了擦汗。
锅炉工本来只能在炉膛旁边干活边吃,是几个力夫商量着帮他们守一会儿,好让他们好好吃饭。
三个锅炉工拿出馒头,坐在凳子上边吃边看着远方。快吃完的时候,远远又看见了那蒸汽车。得,力夫又得忙起来了。
饶是有着诸多凡间阅历的司命星君,此刻也有了几分恻隐之心。
再说纺织厂,休息一阵后,小童缓和了过来。职福扶着他问道:“可还有难受之处?”
小童摇摇头,挣扎便要起来感谢,被职福和明月制止了。
小童抱着虚弱的身体道:“恩公,小的名唤大成。今日多亏了两位小恩公。我爹总教我,做人得懂报答。只是当下我身无分文,日后恩公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报恩倒不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只是我有几个问题,还望解答一二。
“恩公且说,自是知无不言。”
职福开门见山问道:“这纺织作坊,缘何都是些孩童?你们的父母呢?”
大成正要回话之际,只见门口传来响动。不一会儿,来人便到了院子里。此人肤色黝黑,矮矮瘦瘦骨架却不小,步子迈得又快又大。
只听得大成带着哭腔喊道:“爹……”
来人从职福手里接过大成,两人抱着哭了起来。来人边哭边说:“二狗跑过来说你受伤了,我便赶过来寻你。现在如何?”
大成止住了哭,身子却还是抖得厉害:“多亏了这两位小恩公,儿如今没事了。”
把大成放稳后,大成爹双膝跪地,朝着职福和明月行了个大礼:“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我这粗人虽说啥也没有,但有一身力气,恩公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使唤。”
职福和明月连连后退,表示受不起:“快快起来,使不得。”
把大成爹扶起来后,四人围坐成一圈。职福再提了一次刚刚的问题。
大成爹盘了盘腿,慢慢道:“恩公,小人名唤梁长生,之前自己有台织布机,养着一家老小不成问题。”
“这固封城临着山阳城,山阳遍地是煤炭。固封自古又是商贸重地,因此达官贵人便都在这固封城西设立纺织作坊。”
“纺织作坊靠着城西街道尽头的蒸汽作坊运作,一台机器十二个时辰毫不停歇。这些年机器改良了,一台一天织的布相当于十家小作坊的量。织出来的布卖得越来越便宜,最后很多家庭小作坊都熬不住。”
“家庭小作坊垮了后,没办法一家老小都出去找工。这片纺织厂看到这景况,就把原来劳作的大人开了,专招孩童。孩童工价便宜个七八成,在机器下面捡棉花也比大人灵活。”
“很多大人都找不到工,只得时不时找点兼业,一家人靠着孩子在纺织厂的几个铜板过日子。”
“这有办法的话,谁家能让娃受这个苦呢。这么小的娃,一天手脚不停六个时辰,大人都很难熬下去。”
说完,一个大男儿捂着脸嚎啕痛哭。大成见自己爹哭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见此,明月抱着大成以示安抚。
待梁长生冷静下来后,职福拍拍他的肩膀道:“长生叔你放心,我必会为你们挣个活路。”
梁长生此刻才正眼打量眼前的孩子,虽说只是个七八岁的孩童,可再仔细看,这孩童眼神清亮,细皮嫩肉一看就没吃过苦,举止间有着远超年龄的沉稳。这气度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娃能有的,定是来头不小。
梁长生心下萌生了几分希望,对着职福便是一通感谢。
“长生叔不必客气,不妨多提供点信息给我们,以早日解决这些事宜。这纺织作坊的东家你可知道是谁?”
“这附近几家纺织作坊,都是固封城官老爷的亲戚开的。城西口那家,更是占了快半条街道,那是固封城知府的,寻常人哪敢反抗一二。”
“那可知这知府府邸在哪?”
“固封城官府府邸都在梁门街的北面,坐北朝南,依山傍水。可具体在北边哪条街上,小的就说不准了那片地界是官宦人家住的,像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平时连靠近都难,更别说进去瞧了。”
职福心里有了数,继续问道:“还有个问题,这季节如此干燥,缘何里头如此潮湿?”
大成坐正,他很开心能有帮助到恩人的地方,一本正经地回复道:“这是作坊特意弄湿的。潮湿了棉线就更软,不容易断。监工每日都会在地上洒上几水。”
职福看着大成,眼眶有点湿润。大成说得稀松平常,好似这纺织作坊本该如此一样。职福心里却很难受,常年湿润人容易犯病,这些人本就贫困,若是患了病是不是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在这凡间纺织作坊,机器重要,棉线重要,劳作的时辰不能断,独独活生生孩童的命和健康无人在意。
职福等不及明日清晨了,今日若不妥善安置这些孩童,明日作坊东家知道了必定不会放过他们,当下便传音给司命和武曲星君。
司命和武曲星君听到传音,正好这蒸汽作坊的事情也了解清楚了,当下便来到了职福所在的纺织作坊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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