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词翊被救护车拉紧了中心医院。
她身上全是被碎玻璃划出来的细密伤口，手腕处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划痕。紧紧包扎的白色绷带上渗出浓重的鲜红，许词翊面目惨白躺在担架上，看着已经不省人事。
祈玢跟在病床后，满脸担忧的将许词翊一同抬上救护车，还没等她登上去，便被医护人员拦住了：“小姐，请您留步。”
祈玢声音颤抖：“连救护车都不能上吗？”
对面颔首：“抱歉，这是中心医院的规矩。”
中心医院，顾名思义，是系统中心最厉害的医院。一整个医院配备的各类医疗器械，医护人员，专门为那几个高阶系统特派及其亲信打造的。关你是玩家榜还是NPC榜的第几名，在这里统称为闲杂人等。
没办法，祈玢垂泪：“这是掌舵人亲自安排的病人，求你们一定要尽可能的治好她。”
“放心吧。”匆忙说了这一句，救护车行驶起来，离许词翊所在的酒店越来越远。
许词翊昏昏沉沉在救护车上睡着。
失血过多带来的昏迷，让她全身都虚得厉害，身上像进了冰窖一样冷。她感受着有温暖的血液一点一点顺着血管流入全身，感受着伤口被重新包扎，止血。
紧接着，就是一整套的CT，心电图，精神状况等各种检查。等许词翊被推入病房时，已经是下半夜。
中心医院接待的病人非富即贵，都是不能得罪的人。环境也是一等一的好，每个病房都是单间。
许词翊醒了，第一眼看到的是洁白的天花板。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病号服，伤口里的玻璃碴子也不知道被挑了多久才被挑干净的，已经没有针扎的刺痛，唯有手腕上的伤口，还疼的厉害。
手背上还在输着液，许词翊刚一动，服务铃便自己响了起来。
很快的，身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带着新的输液瓶进来了。
“107号病人，感觉怎么样了？”她一边换一边问。
许词翊如实回答：“全身都很痛，尤其是头。”
她轻轻晃了晃脑袋，有些恶心：“我这是怎么了？”
“你有重度癫痫，发病的时候撞墙割腕，撞出了脑震荡。恶心是正常现象。”医生宽慰。
“我知道，我去了系统中心所有的医院，他们也是这么说的。”许词翊有些哀伤：“我还能好吗？”
“只能抑制，延缓发病，根除不太可能。”医护人员实事求是：“不过目前你的状态不是很严重，这两日多休息，多睡觉，遵循医嘱。过两日就能出院了。”
许词翊艰涩的点点头。
很快的，那位医生帮许词翊换好了输液瓶，临走之前嘱咐他好好睡觉，明天早上再帮她检查身体状况就出去了。
屋内回归黑暗，静的可怕。沉重的心跳声和液体滴下的声音交汇相融，一起并入身体。
滴答，滴答。
单调的声音一遍遍在沉寂的房间中回荡，妄想通过那瓶透明的液体，让人一同陷入沉睡。
护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许词翊在黑暗中睁开眼。
下一步，她毫不留情拔掉了输液器。
她将输液管调停，忍着头的剧痛从床上爬起身，翻窗出了房间。
护士刚走，输的药物是镇定剂，一时半会不会再来查她的病房。她并不在重症的科室，只是普通病房。，医院看护不严，现在又是深夜，没有人会发现病房里的病人悄无声息的逃离出去。
翻窗，落地，遁入监控死角，一气呵成。
为了进入这个医院，骗过远近的眼睛，她几乎把自己弄到残废。
手腕上的力气加重，刚愈合的伤口又渗出鲜血。许词翊冰冷的指尖剧烈的颤抖，她咬牙，拖着疼痛欲裂的脑袋一同跳了下去。
趁着夜色，一路前行到执政楼。
中央医院的员工都住在本部，有的在教职员工宿舍，高层在执政楼。系统中心多年平静让看守的人低迷了警惕，现在是后半夜，站岗的人更是昏昏欲睡。
许词翊没费什么手段就进了院长所住的单间，这位院长正在床上熟睡。
许词翊用枕头蒙住了他的头，还没等他的声音顺着枕头沉闷的发出来，便被掐断了气。
等手下的人彻底没了动静，许词翊淡定的从他身上搜罗到了办公室的钥匙，一路下了楼。
有了院长的钥匙，可以说整个医院的权限都在手中了。许词翊还是有所收敛，尽可能躲开监控，躲不开的就大摇大摆的出现在电子眼里。到了院长办公室，开启了进入医院的后门。
另一个许词翊的部下从后门进入，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路线，到了院长办公室和许词翊会和。
许词翊将院长的钥匙扔给他：“院长的尸体就在他的卧室，你易容成他的样子后，就把尸体处理掉。”
部下存有疑虑：“易容技能无法持续太久，这不是长久之计。”
“不需要长久，最多三天。”许词翊促声：“我不能离开病房太久，善后的事情需要你全权处理。记住，做干净些。”
部下恭敬的应道。
所谓做的干净，则是抹去今晚许词翊所有出来的痕迹，包括监控的行踪，大门开启的记录，以及办公室的出入门禁。
这位部下是个黑客，在这方面很是精通，跟着许词翊很久，是她的心腹之一，用着也放心。
手机收到了祈玢的消息：“安插在32层的眼线已经被秘密处决了。你情况如何？”
许词翊快速打字回应：“顺利。”
祈玢：“还有，刚刚白行风回来了，和惊蛰一起。他们知道了你的事情，想来见你一面。”
中央医院出入人员被严格管控，怕的就是会出现不可控的恐怖袭击。结果千防万防没防住许词翊，还是让她混进来了，许词翊：“他准备怎么见我？”
祈玢长久没有应答，应该是被白行风拉去想办法了。
许词翊也没多耽搁，交代清楚一切后，就马不停蹄回病房了。
这一趟出来不过短短一个小时，深更半夜抽走了这一个小时也不会有人发现。
不过经过这大半宿的折腾，许词翊身上的伤口全裂开了，病号服上星星点点晕红了一片，手腕处更是大出血。许词翊感受着自己身上的体温正在快速流失，她咬着牙，用尽最后的力气，翻窗回了病房。
病房下有不少纱布，许词翊跌跌撞撞去了厕所，按照专业的手法重新包扎了一遍，将沾满血的纱布扔进了马桶冲下去。
然后捂着昏昏沉沉的头，脱力的坐在床上，将输液管重新插入血管中。
随着镇定剂慢慢的生效，那股温暖也正在一点一点回归到身体里，许词翊的眼皮逐渐沉了下去。
等睁眼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中午。
一夜无梦。
早上八点，医护人员开始正式上班，周围的视线便杂乱起来。许词翊醒了后，手上的输液管已经没了，她躺在床上没有动，很快的就有护士进来问她情况。
“今日感觉如何了？”
许词翊瞄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感谢自己体内强大的血小板，一宿过去，总归是没有继续出血。她装模作样的活动了一下身体：“我感觉好很多了，我需要出院吗？”
护士笑道：“哪里要这么快啊。你病情不稳定，至少还需要留院观察两天的。”
还要两天。
许词翊眸光暗淡下去。
她装病进中心医院的决策来的太紧急了，只想到了如何进来，没想过如何出去。这一下手就下手狠了点，给自己整成留院观察的病号了。
易容骗一骗不熟的人还行，熟人用不了多久就能认出来。哪怕院长这几天减少露面，三天已经是时间的极限。如果事情败露，计划毁于一旦，所有人都得白白搭进去。许词翊想着想着，竟是垂落两滴清泪。
护士懵了，赶紧帮她拿纸：“你怎么了？”
“没事。”许词翊笑着说，结果刚一出声，两行泪又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她只能一边将纸巾放在眼下吸干泪水，一遍抽噎着说：“没事的。”
看着更可怜了。
“病人的心情对治病是很重要的，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医院也有心理咨询服务的。”护士手忙脚乱的宽慰。
“嗯，谢谢，我只是……有点着急了。我知道的……”许词翊语无伦次。
眼见着这也闻不出来什么，护士帮她换好药，无奈的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临走前还瞧见了许词翊还在抽纸抹泪。
“这就是今天中午，属下派人打探到的。”掌舵人的事无巨细汇报着许词翊的一言一行。
毕竟中心医院太重要了，许词翊再衷心也始终是个NPC，非我族类，始终抱着几分疑虑。
“其他时候都安静吗？”
“安静。”秘书回答：“内外监控一直有人看着，没察觉出什么异常。她伤得很重，夜里几乎没有行走能力，被打了镇定剂，一直睡到中午。早上有人过去查房，证明了镇定剂一直缓慢输着，中途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不过属下不解，她早上为什么忽然哭了。据我所知，许小姐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
“还能为什么。”掌舵人冷笑一声：“一个榜单上的头部NPC，一朝从神坛跌落，人钱两失。没了利用价值，成为弃子是避无可避的结局。”
他歪了歪头，戏谑的冲着秘书笑了一声：“换你，你也哭。”
秘书嘿嘿乐了一声低下头：“您别折煞我了，我可没有许小姐的本事，实在是有些可惜。”
“也罢。我好人做到底吧。”掌舵人手中玩弄着那张储蓄卡。他还没来得及叫人去存上：“你去通知祈玢，说我特许他们其中一人进中心医院探望。”
祈玢自然很快的和许词翊通了气。
许词翊这招奏效了，探望她的人是白行风。
自打许词翊这次失忆醒来后，就一直没有见过白行风。祈玢说他被许词翊派出去拉拢副本主理人了，昨天夜里才刚刚回来。
许词翊靠在床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慢慢朝病房靠近。
与记忆中的白行风相比，面前的他似乎是精瘦了些，沧桑了些，那张充斥着学生气的脸被染上了几分风霜，看着倒是更有些成熟的韵味。
兴许是太多记忆细节的残缺，老实说，这个白行风有些陌生，尽管祈玢已经解释了很多次，许词翊和他是最为熟悉的战友，她还是觉得陌生。
很快的，那个影子出现在病房门口，敲响了门。
白行风手中拎着病房专用果篮闪现进来，一看就是惊蛰准备的。
许词翊瞧着她，苍苍一笑：“你来了。”
消毒水和血腥气弥漫在病房的每一丝空气中，交织着充斥着白行风的鼻腔。许词翊的手虚弱的上翻在雪白色的被褥上，渗出淡淡的红。
白行风将门关上，坐在床边，垂眸看着她的手。
目光沿着血痕一寸一寸的看过去，手颤抖着，却始终不敢惊扰刚愈合的伤疤，最后沿着指尖，慢慢游走到了纱布边缘，便住了手。
“疼么？”
许词翊轻轻笑道：“我说不疼，你信么？”
她歪着头，脸上不带一丝粉饰，浅淡的唇色中和了攻击性的五官，瞧着竟平添几分羸弱。
白行风喉结滚动着，良久才吐出一句：“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这样做，怎么混入中心医院。”许词翊很是奇怪白行风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你这是怎么了？”
白行风是自己最为同步，也是最为亲近的朋友，许词语不信自己暗中做了这么多事情，他会一点都不知道。
“院长死了。”
白行风沉闷道：“昨天晚上，是你杀了他。”
他音色越来越沉，让许词翊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常。
她声音也冷了下去：“我来找你，是为了商讨下一步该怎么做，不是让你兴师问罪的。”
“可是这有违我的初衷！”白行风眼眶红红的，受到环境的干扰，尽管精神已经很是激动，身体仍在拼命压抑着颤抖：“你还记得百生戏的副本我们是如何商定的，而你现在又是怎么做的？我们合谋，目的什么时候变成要自己成为掌控者了？”
“你别天真了。如果自己不上位，你想要的和平，公平，谁会给你？他们巴不得踩在你的骨肉上称为特权，成为金字塔顶尖的人。”许词翊压下声音：“只有我们自己爬到最高，你想要的，才可能实现。”
“是么。”白行风冷冷的看着他。
简单的两个字，似乎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追问，问她为什么要杀掉一位无辜的院长，问她有朝一日当上了特权的人上人，是不是也要踩着万骨枯。
许词翊望着他的眼睛，看着他激动的像个无声呐喊的蚂蚁，自己则是个望着蚁穴被淹没，还冷静自若的疯子。
“是啊。”
良久，她甜腻的笑了，歪了歪头：“所以呢，你要去举报我吗？”
白行风感觉血液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
“白先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做的坏事，你参与也是参与了，不参与也是参与了，现在想脱身，想兵不血刃成就你杰克苏的大业，太晚了。”许词翊压下声音，伏在白行风的耳边，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一点一点用毒素，消磨着白行风残存的理智。
“就算你不怕死，你也总得为惊蛰想一想，不是吗。”她轻描淡写的阐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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