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郁沉柯见好就收，笑容端正几分，又恢复了那副彬彬有礼的温柔样子，手也从周遥的腰上移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快步往前，越过周遥，去看中心的指令。
周遥：“……”
“中心刚转送了一批石像病患者过来，要求科研所接收他们，展开治疗。”
片刻后，郁沉柯拨开人群，回到他身边，低声说：
“不收不行，会有麻烦。”
与中心博弈数年，郁沉柯比任何人都清楚指挥所的秉性。
手握人类所需的绝大部分资源，中心指挥所早已经变成了说一不二的铁血风格，自从密教势力横行后，指挥所更是雷霆手腕，很多时候不知道真是情势所迫，还是想要铲除异己，行事格外激进。
“什么麻烦？”
周遥表情未变，指节曲起，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桌面，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还有什么麻烦，比派一群鸦嘴人来杀我更有意思？”
“你不想收？”郁沉柯问。
周遥摇头，笑道：“谁说我不收？”
“我们科研所的前身，可是战地医院。”
周遥摊开手，不知是嗤笑，还是无奈。
“我们不收，还有谁管他们的死活？”
他拨开人群，施施然走到终端面前，点下确认按钮，监控屏幕里立刻浮现出一楼的情景。
玻璃大门向着两边打开，门口是黑压压的人群，鸦嘴面具和黑袍笼罩住他们，不露出一点皮肤，担架上是一只只白色束缚袋，表面不祥的起伏着，昭示着内容物痛苦不堪却生机勃勃。
他们从科研所外鱼贯而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一路走到电梯，沉默的等待。
队伍太过整齐，不像是转移病人，倒像是送葬。
电梯的楼层显示跳动着，是刺目的红色。
魏心音和程晚对视一眼，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呃……接收石像病人，我们现在是不是得做点防护？”
再怎么说，那也是被白洞污染，不知究竟是异种，还是同类的人。
亦或是介于两者之间，卡在生与死的界限里。
“真真真接收啊？！老大我发誓我不是对你有意见啊，就是这个石像病他毕竟是白洞污染带来的，我们这这这从来没干过这种活儿啊，你没醒之前我们这就是个天天抄数据的地方……”
**一把扶住墙，腿肚子都在抖，声音低下去。
“我还没准备好要拯救世界呢……”
他只是个普通人。
**从小就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
倒霉生在了末世，又幸运生在了第一区，新闻里白洞层出不穷，但第一区是密不透风的保护罩。
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好歹是长大了，毕业进了科研所，人人都说钱多事少，入职培训的时候，主席台上的人唠唠叨叨一堆，他什么都没听进去，只记住了一句话，无论如何，不能放出顶层实验舱里的东西。
可周遥还是出来了。
纤细单薄，清秀昳丽，长着一张漂亮又无害的脸，先带来了白洞，又接收了石像病人。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跌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久久不能回神。
周遥却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径直越过，对电梯里的人说：“直接送到六楼。权限已经开了，一切照旧。”
说罢，他切了语音，眼中流露出一点嫌恶：“都什么年代了，还装鸦嘴医生。”
郁沉柯轻笑一声，像是觉得很有趣似的，回答道：“密教的恶趣味。”
周遥面无表情，说：“神经病。”
连骂人都这么可爱。
郁沉柯唇角动了一下，笑意更深一点，手指从他的肩膀上掠过，打开六楼的监控，到底是没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装了十年的人类，就算祂没有感情、不懂人心，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对于周遥，最好是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将他拆吃入腹。
六楼的监控画面被接到实验室的大屏幕上，不用周遥说什么，实验室里的人已经自觉围了过来。
刚刚的异变发生后，实验室里还剩十几个人，除了魏心音和程晚这两个心理素质不错的，还有瘫坐在地上的**，其他人都显得有点畏畏缩缩，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后悔刚刚没有跟着同事一起开溜。
监控屏幕上，一队鸦嘴人将担架上的东西转移到病床上，手法熟练的套上束缚带，对着摄像头的位置比了一个手势，又从电梯里下去了。
周遥看得想笑，饶有兴致的问：“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这副打扮的？”
他在科研所的时候，中心每次送病人过来，都是派的军/人。
看起来比这群神经病清爽多了。
“密教是从三年前开始盛行的，从那之后就变成这样了，”郁沉柯耸了耸肩膀，“不过他们手底下的人，确实觉醒率比较高，很多人都获得了C级以上的异能，指挥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密教获得了觉醒的方法？
周遥颇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只有科研所掌握了白洞的秘密。
“难怪不想让我醒，”周遥感叹一句，“郁沉柯，这种事下次要早点告诉我。”
“我还以为你不想听我说话，”郁沉柯无辜的看着他，“你现在变得好冷漠，我害怕。”
在那装什么纯良大金毛，没看见别人眼神都不对了吗。
周遥瞥了他一眼，懒得跟他多说什么，要是郁沉柯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是这样的，那他也没有办法。
实验室里没人说话，愈发显得监控里冒出来的声音很诡异。
束缚袋里的东西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间或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像是人的声音，又不像是人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周遥点了几个人，跟他一起上六楼。
走廊上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了，地面素白，泛着无机质的光，玻璃窗异常清透，几乎要跟外面浓密的白雾融为一体，给人某种这里也被入侵了的错觉。
六楼一整层都是病房，电梯门一打开，迎面是圆形分诊台，和普通的医院没什么区别。
只是，一面玻璃挡住了路，旁边开着一扇小门，上面挂着个白底红字的牌子，写着“隔离室”。
周遥把门推开：“进去消毒，换防护服，流程培训的时候说过吧？”
程晚点点头：“说过说过，老大，这就是禁.区啊？”
从他们来上班的第一天，科研所的绝大多数地方就是封闭的。
除了他们办公室所在的一楼，和只有郁沉柯可以出入的地下层，科研所其他的楼层统称禁.区，权限对所有人关闭，包括指挥所和人类联盟。
程晚按照流程换过防护服，迫不及待想往里走，但其他人还在换衣服，她只好等着，隔着玻璃往里面看。
整个六楼像是沉睡了，大厅里空无一人，但日常用品都没有收拾，全都留在原位。
分诊台上不仅有登记簿，还有散落的笔、没用完的纸巾，玻璃杯放在旁边，里面的水早就干涸了，只余下一点痕迹。
看起来有点诡异……程晚偷偷吸了一口气，有种在拍电影的兴奋感。
“猎犬计划失败的瞬间，科研所就被封锁了，你们现在看到的东西都是十年前留下的。”
郁沉柯的声音在隔离室里响起，比平时更低几分，显出某种慎重的沉稳。
“周遥刚醒，科研所的净化系统启动没多久，禁.区里可能有残留的白洞污染，防护服不要脱下来，注意不要乱动禁.区的东西。”
周遥确认完所有人都换好衣服后，拉开了隔离室的门。
尘封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消毒水和灰尘的味道，呛得他微微周围皱眉，轻咳了两声，耳垂上泛起一点清浅的红。
郁沉柯走在他后面半个身位的距离，很自然的拍了拍他的背。
等他的气息稳定，一群人才继续往里走。
第一次进入禁.区，分析组的几个人既害怕又好奇，忍不住四下张望。
六楼大厅里开着高功率无影灯，冰冷的白色灯光将一切都照得太过于清晰，不论是人还是物品，统统没有影子，一眼望过去，那种不合常理的画面，只叫人觉得怪诞。
程晚忍不住离魏心音近了一点。
眼前的情景诡异，她本能觉得不舒服。他们分析组的几个人都是第一次来禁.区，周遥不说话，他们更是不敢说话，生怕惹了什么禁.忌。
毕竟，白洞污染多种多样，谁也不知道这里残留的到底是哪一种。
万一说错了话，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呢？虽然在联盟的官方宣传里，白洞和黑洞一样，属于某种时空坍缩，后面跟着一大堆科学解释，但活到这个年纪，谁身边没几个莫名其妙在因为白洞送命、或是染上怪病的人呢？
那明明就是用科学无法解释的……
越是解释，越觉得恐惧。
进了六楼，病房里的声音愈发清晰。
扭动的肢体和束缚袋表面摩擦，发出刺啦刺啦的怪响，而那些似人非人的呻.吟，居然是断断续续的呢喃！
……雾……吃掉了……我……
那里面……有什么……
……为什么……要走……我不咬……
不成调的、扭曲的声音。
听不懂的感叹、莫名其妙的诅咒、狂热的祈愿混杂在一起，几乎要让人产生夺门而逃的冲动。
恐惧从程晚的心底泛出来，她一把挽住旁边人的手臂，声音发颤：“魏组，这个地方有点吓人。”
只是听故事的话，科研所传奇当然很有意思，简直像是在拍电影，她二十二年的人生里，还没见过这么刺激的事。
但真的站在这里，听着那些怪异的声音，再一想到他们的目的是去“治疗”石像病人，程晚的心脏就快跳出来了。
“嗯，”魏心音应了一声，防护服面具紧贴着她的脸，令程晚看不清她的表情，“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跟紧我吧。”
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腰，那里藏着一把枪，这是她能想到唯一的办法了。
很难说面对白洞污染，枪这种热武器能有什么作用，但要实在是不行……
一枪下去，结束自己，她还是能做到的。
确实，她们没有选择。
科研所外，是浓密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白雾，即使侥幸不被腐蚀，也会在接触的瞬间，被石像病污染。
而科研所内，是不知底细、从实验舱中苏醒的疯狂科学家，还有一群正在吱呀乱叫的石像病人。
魏心音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能说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想笑。
生活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笑一笑算了呗。
她拍拍程晚的手背，安慰了发抖的小姑娘，继续盯着前面的两个人。
郁沉柯和周遥并肩而行，四周幽幽的呻.吟声中，他们没有流露出丝毫恐惧不安，反而像回了老家一般轻松自然。
而且，这两个人没有穿防护服。
六楼隔离室提供的防护服质地轻薄，凝聚了人类最高科技，贴在身上会变成一层薄膜，将空气和病毒都隔绝在外，体感上就像是往身上喷了一层防晒喷雾，除了皮肤有点不透气，没有任何异样，完全不会影响行动。
但即使是这么方便的东西，郁沉柯和周遥都没有穿。
他们就这样肆无忌惮的穿行在漂浮着石像污染的空气中，完全不把感染当回事。
要么，是他们有足够的手段，可以应对白洞。
要么，就是他们早已感染。
异种，当然对污染无所畏惧。
宝贝们，喜欢这本什么地方都可以告诉我！本章也有小红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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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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