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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猜忌

李朔方将火折子凑近,火光映着空寂,露出他白中透青、骨骼嶙峋的脸。他双眼半阖,腰间悬挂一条陈旧的轻索,两腿交叠,正如禅定姿势。

空寂神态间并没有痛苦,似乎已安静地睡去。但他们只用看一眼便已明白,空寂并非在此入睡,而是永远地长眠了。

杨缓扫了两眼,轻声嘀咕:“这尸体这么保鲜耐放吗,好厉害。”

周云书的眼圈却红了,空寂对她而言有知遇之恩,一代高僧在这样阴暗的角落里孤独地坐化,没有弟子,也无香火,她黯然伸手,想要替空寂彻底合上双目。

但李朔方立即伸手拦住了她,“小心,尸体可能有古怪。”

和之前的鼠群不同,她在空寂的尸体上感受不到明显的异样,唯一的不寻常来自灵犀蜮,它的感应虽然细微,却并没有被截断。

李朔方敲了敲石壁,声音沉闷而无回响,这说明石体极厚。

但仔细观察,发现空寂背后的石壁泛出一层异样的微白。那是一道圆润的指痕,微微凹陷,似乎是日复一日轻触而成。

“这是少林绝学澄静指。”周云书喃喃道。

澄静指是少林镇派的悟道武功,百年前少林高僧慧衍所创。慧衍少时游历西域,见一胡僧指沾清水,洒于石上,石见裂缝,不得其解,后于少林嵩山石洞中闭关,终于解出当日“导息入石”之功。每得一悟,便以指轻点壁面,数月后厚壁泛白,终至自行崩散。

空寂腰间悬挂着轻索,显然有备而来,不太可能是被困于此。但若是效法慧衍悟道,为何选择在这山庄洞窟,又何至坐化于此?

李朔方挥剑削下一段头发,摊开手掌靠近痕迹处,碎发却被风吸向洞深,这说明石缝间有极细的气流渗出。且气流不是从出口吹入,而是从深处往外泄。

石壁之后似乎还有空间。

李朔方正要挑灯细看,坐化的空寂尸体竟倏然一颤,掌风破空,向她肩头重重劈下!

一掌劈来,掌影倏然四散,竟如万千花影破空而来,又夹杂着锋利如刀的劲力,竟要将李朔方血肉割得粉碎!

千钧一发之际,李朔方双脚交替虚踏,踩出清音步法,那掌风明明直逼肩头,她腰脊顺势轻旋,正如柳枝遇狂风,轻轻一摆,竟自微妙的变化中滑开。

这一避分明奇诡无比,李朔方心头却已蓦地一惊。

她已窥得其中异样——这少林穿花掌本用至纯至阳之劲,破虚催实,无隙可乘,空寂方才一招却显得奇诡虚悬,竟凭空多出一缕游丝般的气路,她一身功法最求虚实变化,循着那气路,才堪堪避开致命一击。

她心知空寂这“尸体”恐怕也是巫法所控,才使得掌力有了变化,一时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

空寂一掌既空,竟毫无滞碍,双袖鼓荡,掌掌叠出,劲力层层相随,似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三人罩在其中。

周云书本还沉浸于悲苦之中,只愣怔一瞬,掌势已迎面扑来,她闪避不及,刀风于半空一震,劲气相撞,杨缓已经替她格开这一掌。

“应敌呀。”杨缓点醒她。

周云书终于惊觉眼前已非昔日渡他的大师,她猛然回神,旋身抽剑而出。太玄派武功招式绵密,软剑如水,每一刺都缠着空寂的肘腕关节打转,与杨缓并立左右,刀剑疾出,去拦那如山掌势。杨缓的刀法仍是同面对那猴子时一样,不带任何花巧,但往往平平一斩,刀锋都能落在该落的地方,将掌劲准确地拆散,削弱,分流——若空寂仍有意识,也该承认,他对于分寸的拿捏上,已不逊于许多绝顶高手。

李朔方此时却不与空寂硬碰,仍凭借轻灵步法,来回穿梭空寂身侧,伺机逼他露出破绽。心知内力不逮,她只能像枯井取水一般,尽量去调动每一点一丝一线的内息,不断将其汇注聚合,为即将到来的一击做准备。

空寂出手力道圆融,刚猛无俦,但随着交锋愈深,三人配合默契,攻守分明,竟在层层掌劲中逼出一丝主动,只可惜空寂一身气机化作圆罩,纵使刀剑齐下,也触之即崩,砍之即弹,加之四周空间逼仄狭小,长刃难以施展,一时竟成僵局。

丹田已经隐隐作痛,终于在某一瞬,李朔方脚下不再轻移游走,腰胯一转,长剑如蓄满到极致的弓弦,不躲不闪送出一刺。

这一剑并不夺目,却如一尾灵鱼逆流而上,游走到尽头,剑锋竟又诡异偏转,再轻轻一划——掌劲中那条看不见的气路竟然被割开一缝。

同一瞬间,空寂身前刀剑交汇,干脆利落地斩入罩面,空寂微微后仰,无坚不摧的金钟罩竟猛地震颤了一下。

果然,那条多出来的气路便是破局之路。

但就在破罩的瞬间,空寂双眼陡然暴睁,竟浮现出一缕赤色,他胸膛剧烈起伏,似乎有东西在体内攀附,冲撞,虫茧般破体而出。

下一瞬,原本破裂的真气竟像被什么阴寒的力量缠绕修补,真气再度鼓荡。空寂左掌横拍,竟有如幻影般炫目,三人的攻势竟蓦地一滞,右手却做了一个古怪的姿势,似是结印,五指如莲瓣徐徐合拢。

随即,无形的气劲在狭隘的空间里激荡而起,仿佛有力量自地底升起。

李朔方想要再提剑反击,却被一股无形之力缠黏住,动弹不得,这股力甚至远比之前空寂的内力来得汹涌沉重,她能敏锐感觉到,这已经不是寻常习武之人的真气,他枯槁的手心像是封存着什么幽冥的鬼物一般,那气息让人浑身战栗。

空寂五指骤然张开,诡异之力铺天盖地压下来,仿佛山体轰然倒塌,碾压而下!

“砰!”三人同时被震飞。

李朔方感觉整个人几乎嵌入了石壁中,剧痛汹涌而至,她喉头一甜,几乎喷出血来。

可奇怪的是,丹田深处有一丝细微的颤动——犹如萤火在暗夜中浮现,无数细流顺着经脉蜿蜒而上。

灵犀蜮在动。

灵犀蜮并未按时醒来,而是被掌力激起,这本就很反常,更反常的是,它今日的复苏竟显得尤为狂躁,竟化作一股暴虐之气,势不可挡地在她每一处经脉游走蔓延,根本不受意志约束。

更糟糕的是,空寂竟也能察觉到她身上的蛊息,他气息陡然暴涨,竟不再理会地上的杨缓与周云书,一双泛红的眼瞳紧盯着李朔方。

他低吼一声,几乎不像人声,竟向李朔方直扑过来,掌势如雷劈出。

李朔方想要提剑格挡,失控的蛊息却冲得她气息紊乱,她只能低身急闪,贴着石壁掠过,肩膀磕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骤然见了血迹。

她尝试着安抚体内暴虐的蛊息,这股力量前所未有的强大,她能感觉到,若能让蛊息顺畅运转,哪怕只是片刻,她也能与空寂有一战之力。

但此时体内依旧翻涌灼热,四肢百骸都没有要平息下来的意思。她只能借力再退,石壁逼仄,她不断撤步,几乎被晕倒在地的周云书绊住,转眼已经避至一处死角。

又是一掌扑来,李朔方只得点着石壁,在缝隙间翻越而过,仓促中她瞥到地上的杨缓,几乎脱口而出:“帮我拦住他,一会就行!”

杨缓倚着石壁,方才追杀李朔方时,空寂纵身而起,杨缓顺手抽走了他腰间的轻索。可见,他伤得并不重,甚至随时可以脱身逃离。

但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李朔方。这种眼神跟第一次见到她时没有任何区别,空茫无一物。

这是一种对任何事都浑不在意的态度。

李朔方心中一沉,她一向求己不求人,偏偏今日已至绝境,这才脱口而出。

她一避再避,胸口气息翻涌,身后已无退路。

空寂庞大的身躯堵在她面前,凌空一掌,狠狠落下。

但这一掌并没有落实。

李朔方眼前寒光一闪,杨缓刀锋已至,横拍在空寂弯曲的关节上。

两者悍然相撞,竟发出金石相撞之声,刀背承力过大,已然弯折。

空寂收到阻挠,未及回头发招,杨缓已疾步纵身后掠,刀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平平地向前送去。

这一刀不疾不徐,几乎有些迟缓,连出刀的风声都几不可闻。然而到了半空,竟爆发出长虹般的气势,恍若天光初开,奇异地截断了空寂翻涌而出的罡气。

这一瞬,连李朔方也微微吸了口气。这一刀纵然让她意外,但更让她意外的是,这一瞬,她第一次在杨缓身上看到了一种真正的情绪。

他不是想要拦住空寂,他想要赢他。

这种想赢的**依旧细微,却的确存在,这赋予了他整个人一点不一样的神采,仿佛内在机械般的平静被轻轻打破。

但一刀送出,杨缓的脸上没有任何得意之色,只有一种淡淡的可惜。

确实很可惜,那一刀送到尽头,戛然而止。空寂浑身那种诡异之力,已非人力可控。

杨缓整个人斜着倒飞了出去,重重砸在石壁上,只有一声骨骼碎裂的巨响。

就在这一瞬间,李朔方胸腔中躁动的蛊息骤然平静,整个身体变得很轻,前所未有的轻,尽管剑在她手中一刻,她却觉得它根本就不受自己的控制。

幽冷的蛊息开始沿着经脉无声游走,充盈着四肢百骸,这一刻,握剑的手与手中的剑似乎融于一体,被那种奇异的灵息牵引,具有了自己的意识。

此时,空寂脚下一错,猛扑过来,但李朔方几乎没有思索,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她顺应着身体的本能,以胸膛为轴,剑锋一掠,划了一个流畅的半弧。

这是灵修剑法第二式,哀霜雪。剑光化作一线银白,似在凛冬的原野上掀起,在辽阔的海面散开,逐渐散作琼珠碎玉,终于幕天席地,漫卷而来。

一剑飞掠,霜雪俱下,潮水相击。

它与以往不同,这似乎是从未有过的,不可思议的一剑。

这一剑生生破开了无坚不摧的真气,划开了空寂的脊梁。

他身体一震,霍然倒地。

他倒下的一瞬,李朔方也颓然坐倒。那种占据着她身体的力量,那股不可思议的蛊息,正在如潮水一般褪去。

李朔方无力地倚靠着石壁,她感应到力量的流逝,却毫不在意。此刻,她的眼睛空洞洞地望着空寂的尸体,如果它称得上是尸体的话。

她眼瞳中没有一丝得胜的喜悦,只是由平静转为死寂,直到渐渐染上一种莫名的哀痛。

方才面对空寂时她都没有显露出一丝脆弱与狼狈,但此时,她几乎跌跌撞撞地来到了空寂的尸体前,手不可遏制地颤抖着。

他的脊骨中深嵌着一枚木簪。

簪子纹理粗糙,模样朴拙,已经污浊不堪,但缠绕在木簪上那股灵息却还未褪去。

李朔方伸出手,却在离木簪咫尺处骤然停下,她闭了闭眼,尘封已久的回忆倏然开启。

“阿玄,你在做什么?”李青夷悄然出现在她身后。

“唉姑姑,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李朔方不满地撇撇嘴,随即扬起微笑,“喏,我打算送给你的啦。”

她摊开手心,露出一枚干净的木簪,簪子纹理粗糙,模样朴拙,削得很不平整,一看就是小孩子的手笔。

李青夷接过簪子,柔声道:“阿玄,这簪子我收下了,但以后莫要做这种傻事了。”

“好吧,可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毁掉你的簪子。”李朔方道。

“因为啊,”李青夷的声音很低,“那枚木簪饮过生血,它实际上是一个法器。”

李朔方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们觉得我用那个簪子,不是为了簪发,而是为了给人施咒,操纵魂魄,当然要销毁这种不祥之物了。”李青夷一笑。

“姑姑,你根本不会那样做的,对吗?”李朔方笃定道。

“世上有很多事,不做才是对的。可是,谁又能一直做对的事呢。”李青夷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句。她垂下头,有些怜爱地拨弄着李朔方送的那支木簪。

她的手略显粗糙,却依旧洁白。让人禁不住暗想,她是如何在夜里用木簪绕过发间,把头发盘得整整齐齐,而她用它施下咒法的时候,指尖大概也还残留着一缕木香。

李朔方定定地,有些着魔地凝视着这支发簪,她微微弯腰,想拿起它,手伸到一半,却如何也伸不出去。

就在这时,“咚”的一声,什么东西滚落到她手边。

是杨缓之前拿出的那只火折子。

李朔方陡然一惊,终于从冗长的思绪中剥离出来,她飞快地捡起火折子,凑近杨缓身边。

杨缓一动不动地仰躺着,头微微侧偏,胸口也不见任何起伏。

低低唤了他两声,始终没有回应。

李朔方的眼睫轻颤了一下,有些忐忑地碰到他颈侧,只觉掌心一片冰凉,伸手去探他气息,也几乎感受不到。

微弱火光下,他一张脸苍白如釉,似已没了生息,只有双唇还泛着薄暗的红润,仍像气息尚存之人。

李朔方僵了一瞬,随即将他扶起,半倚在自己怀中,便于气息上行,接着将掌心抵在他后背,尝试为他渡入一丝内力。

可他体内气息始终如一潭死水般,丝毫没有回应。

李朔方手几乎有些按不稳,一贯的平静克制终于消弭无踪,悔意让她四肢冰冷。

她绝少连累别人,眼下杨缓却是因救她才受伤,甚至她方才还耽搁了一阵——那簪子再怎样也是死物,可她忽略的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过了好一会,李朔方额头已经沁出一层薄汗,就在她近乎绝望的那一刻,指尖忽的一颤——她终于察觉到,他体内仍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真气,细微,却依旧在运转。

这说明伤得虽重,但人还有救。

她略松了口气,不敢再动,手中慢慢运气,平稳送入他气海中。

“方姑娘,”李朔方回身一看,周云书正扶着石壁,缓缓站起身。

李朔方将地上的轻索给她,却不敢间断真气的输送,“他伤得重,你先走吧,我会带他离去。”

周云书接过绳索,看看杨缓又看看她,目光有些躲闪。

李朔方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之前合围空寂时,她的剑走得拘谨,比起攻敌,更多是在护己。周云书面对空寂,终究心有顾忌,而且问剑大会在即,她也有意要避免受伤,李朔方此时却愿将唯一的轻索先交给她,并未显出任何提防。

她轻声道,“你有自己的顾虑,我能理解。但江湖中同行的人,贵在互信,若我本就猜疑你,我们也不会一同走到这里来,遇上险境,也要少几分胜算。”

周云书沉默半晌,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她身边:“空寂大师的事我已明了几成,此次若非你们,我恐怕命悬一线。这是我派的一种信物,叫做'命筹',送给姑娘。若你来到晋州,持此物者可筹请太玄派出手,救一人,或杀一人。”

她不再多言,随即转身离去。

李朔方正思绪芜杂,忽的,一声轻嗽让她回过神来。

她微微吸了口气,俯身看去,杨缓双眼仍未睁开,眼睫轻轻翕动着,只是嘴角扬起了一丝很淡的笑容。

“我想我知道……石壁之后是什么,空寂又为什么在这里了。”他哑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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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旧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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