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阴了几天的雨,太阳终于漏了头。
陈野脖子枕在沙发边沿,后仰的厉害,投进来的光越过喉结沿着他的下颌在脸上留下一道分界线。
白皙的脸庞一半迎着光,一半连带着纱布溺在暗处。
门锁转动的细微响声还是吵到了他,他微微偏头,将垂着的脑袋挪进沙发里侧一些,屈起一条腿贴在沙发靠背。
随即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一条手臂垂在地板,整个人像是一条风干的海带摊在那。
颓废,漠然,死气沉沉。
闻停不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是鲜活的,热烈的。
他会故意捉弄她,会耗费大量时间只为剥出一瓣完好的柠檬,当成橘子不经意地喂给她,然后假装忽然有事去书房忙工作,静静等着她跳脚去拍书房的门寻仇。
他会在公司开完冗长的会议回家后抱着她吐槽,“真想撂挑子不干了。”说这话的时候会紧绷着脸,眼底却是藏着笑意,手指还会装作漫不经心的勾她的衣角。
他也会欠欠的,比如在他之前在科技创展会上作为发言人,别人向他提问对于这次的科技突破是不是觉得已经是行业巅峰的时候,他会心里暗爽表面依旧漫不经心,最后他说出了一句十分欠扁的话,“也就那样。”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颗被砍掉的树,只留下一个树桩裸露在空气里,他不愿意发芽,就那么任由枯叶沙尘将他掩埋直至腐烂,归于泥土。
叶雨时靠在门框站了好一会,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衣角。
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自己翻涌的情绪,也似乎在思考如何组织语言,她缓缓垂眼将那份压抑的情绪一并遮掩,慢慢开口,“起床了,陈野。”
她走近,蹲下,把陈野垂在地板的手臂捞起。
下一秒,陈野以一种强势的力量反握住了她的手腕,像是野兽在警觉下发出潜意识的攻击和防备,此刻的他更像是下一秒就能咬住猎物喉咙的狼。
他左手微微撑起上半身,眼中带着幽深的戾气盯着她。
彼此不过一拳的距离,阳光尽数洒在她身上,每一根发丝都在发光,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的清楚,透亮眼睛像是把星辰都装了进去,陈野似乎从那双眼睛里窥见了一点点光亮。
忽然一瞬他有种想要坦白的荒唐念头。
陈野的指尖因为用力泛起月牙白,手指下陷在那段细腻白皙的手腕,被力道挤压的皮肉在他指缝中像是要溢出的牛乳。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谁都没有说话。
……
最后陈野轻嗤一声,先松开了手。
叶雨时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踢了踢沙发,语气带着点傲娇,“我饿了。”
陈野刚要站起来,又跌了回去,散漫靠在沙发上,似笑非笑盯着她。
她怎么就能这么理直气壮???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叶雨时在脸上胡乱摸了一下,什么也没摸到。
“这鞋走路脚疼。”说着她抬起了脚,宽大的塑料拖鞋在她脚上乱晃。
.
下了楼绕到房子后面的小巷,错综复杂的电线像是一张网,罩住了两栋楼之间仅剩不多的天空。
几个带着安全帽的工人拿着工具从窄巷内走出,有几个看热闹的居民围着那刚换的井盖你一句我一句聊着,有的以身作则站了上去剁了两脚检验质量,引得着其他几人一阵唏嘘,慌忙伸出手要去拉,“你胆子真大,掉下去怎么办?”
站在井盖上那人不以为意,高高扬着下巴,一脸的傲慢,“真掉下去我就讹他们去。”
“你说这井盖要是早弄好一天,也不会让人摔了。”
“没有人摔了,哪能换这么快,之前坏快一个月了没见一丁点动静。”
“诶?听说是有地方挖出东西了,这几天领导重视着,这不是跟着沾光才这么有效率。”
“挖出啥了?”
……
骤然静音。
叶雨时已经走出几步远了,也想倒回去听听,刻意放慢了脚步,假装不经意回头。
那几个人却神神秘秘起来,只看得到手来回比划着,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你不饿了?”陈野跟故意似的喊了一下。
叶雨时好像被抓包的小偷,朝着他瞪了一眼。
对方不为所动,还明知故问,“怎么?刚刚不是还很饿。”
忍无可忍,太欠了,挥手就是一拳锤在了空气里,“幼稚。”
二人一起去到那家手机修理店门口,只看到卷闸门紧紧拉着。
门口蹲着一个卷毛少年,垂着脑袋一点一点的,背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吉他背包。
听到窸窣的脚步,卷毛少年抬起头,圆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拍了拍屁股三两步到陈野面前,声音清澈又仿佛带着难以言述的委屈,“野哥,你眼睛怎么了?”
陈野没应声,转身就要走。
卷毛少年一把拉住陈野的袖子,又另抬手用袖子捂住了脸,“野哥别走,我打了你好多电话你都不接。还好我坚持,昨晚终于打通了,是个女孩子接的,说你的手机坏了在店里修,我就找她要了地址连夜赶过来的,我想你一定会来拿手机,我就在这等着。真让我等到了。”说完他犹豫了片刻,声音也低了下来,“我爸把我赶出来了。”
他说着松开扯住陈野衣服的那只手在上衣口袋摩挲,因为另一只手臂还挡在眼前,简单的拿取变的有些困难,巴拉了好一会从怀里拿出个还绷着皮筋的手机递了过去,“我连夜赶过来的,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呢,这家店一个小孩子胸前背着一个大书包,说今天家里有事不开门,把手机拿给我就走了。差点连钱都忘了收,还是我提醒的她。”
陈野半点情绪也没有,不想听卷毛的絮絮叨叨,随意接过手机,扫了一眼叶雨时,“走了。”
卷毛一听就急了,双手立即抓住陈野,一边的袖子上面有着明显的几片水痕,见陈野依旧要走他索性蹲下抱住陈野的小腿,一副无赖模样,“野哥,对不起,我撒谎了,我是离家出走的。”
陈野垂下眼眸,神色晦暗不明,“想挨踹?”
卷毛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立马从地上站起来,他知道这是陈野愿意理他的信号,这才腾出空来看着一旁的叶雨时,眼神在二人之间飘忽了一阵,本想假装没看到,可是根本忽略不掉,眼神带着震惊又有些莫名的兴奋,“哎呦我去,我以为你真被扫地出门,敢情你在这泡……”妞字为说出口,卷毛已经更早收到陈野的眼神警告识趣的闭了嘴。
“你好,我是叶雨时。”她笑的明媚又大方。
卷毛下意识用手挠了挠后脑勺,大抵是不想自己刚刚那副没形象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手掌在裤子上搓了搓,脸上带着一丝尴尬和局促,“……我叫……路明。”
“呦呦鹿鸣?”看着那双像极了小鹿一般的大眼睛,叶雨时脑海第一时间出现的就是这个词。
“不是,是……前路光明如炬。”路明连连摆手否认,他一手在吉他背包肩带上下来回划拉着。
这个名字也是父母对他的期望。
陈野眼神都懒得给一个。
叶雨时看到他口型动了动,很明显的脏话。
“野哥,给你说个正经事,你先做好准备。”路明收敛了神色,忽然又像个犯错的小孩子快速垂下了眼睫。
“有话快说。”
路鸣十分谨慎揽上陈野的肩膀往路对面带了带。
叶雨时很识趣的站在在原地等。
路明笑的意味深长,开始八卦起来,“怎么认识的?”
陈野:“你找死?”
路鸣倏然收起了看好戏的心思,正经了起来,苦恼着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整个人又开始变的有些扭捏,“我怕你听了会生气。”
“那就别说。”陈野一点也不惯着。
“别啊,这事你得知道。那个……你爸……好像……要结婚了。”路鸣说完这句话跟丢出去了一个没有保险栓的手榴弹似的,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陈野压低了眉眼,看着叶雨时蹲在墙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地上乱画。
随意一踢,脚下的石子朝着叶雨时那边飞去。
叶雨时刚在地上画好的图案被一个飞来的石子搅弄的一塌糊涂,她有些生气的抬头瞪向那个罪魁祸首,干脆背过身去,在墙角边不知道扒拉些什么,只能看到她的手臂来回动作。
陈野仿佛很享受她炸毛时候气鼓鼓的却又忍下来的样子,当真是有趣极了。
“你真不打算回去吗?他是要跟那个野种的妈结婚。你难道看着那个小三鸠占鹊巢?”路鸣越说越气,音量也不自觉高了起来,忽而警惕看了一旁站着等他们的叶雨时,倏然又压低了嗓门,“这本该是你的,凭什么便宜了他们。”
路鸣还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陈野压根没听,连敷衍都懒得敷衍,那幽深的眸子一直盯着叶雨时。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腿又麻了,只看到她缓缓站起身,后背依靠在墙上,二人视线相触,叶雨时揉了揉肚子发出很饿的抗议信号。
路鸣看陈野依旧没说话咬了咬牙又抛出一个炸弹。
“我还偷听到,你爸再跟你奶奶商量说要把国外那个接到家里。”说着说着他忽然顿住,看了看陈野接受良好,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他咽了咽口水,谨慎斟酌着措辞,“还要给那个野种改名,你爸好像说……好像要改叫闻什么停来着,具体我也不知道到底哪个字。”
要改名了是吗?
改成闻停是吧! 第一次遇见叶雨时她嘴里哭哭啼啼喊的那个名字。
既然是你先认错,那就是天意如此。
怪不得别人。
陈野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对面,叶雨时靠在墙上,歪着头把长发拢到一边,浅栗色的头发在她灵活的手指间穿梭,很快编成了一个麻花辫子,上还插了几朵米粒大小的花瓣,应该是她刚在墙角那边的杂草里摘的。只是最后她手里没有皮筋,一松手那辫子很快散开,零星的花瓣也簌簌落下,像是一闪即逝的绚烂烟花。
你想要他活?
为他改命?
笑话!!!
命中注定靠近的轨迹,他偏要斩断!
沈纪然,你注定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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