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杨俞收拾好行李。一股脑塞进汽车后备箱,向那个女老板道了别,沿途找了一个加油站,加满一车油,跟着导航,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上官铃漫已经在乌鲁木齐吃上早饭了。
昨天下午飞到乌鲁木齐,上官铃漫早就订好了酒店和接机的车,所以她一出机场,就望到有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举着自己名字的牌子,焦急地往里面张望。
上官铃漫走过去拍了拍他:“你好,亚迪拉,我是上官铃漫。”
小伙子接到了自己要接的人,放松了心情,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你好上官姐,欢迎来新疆玩。”
他立刻接过上官的行李,画板和书包,打开后备箱,放好。
顺便还帮她拉开了后车门。
上官铃漫看着热情好客的亚迪拉,心下想:这趟旅程定然会热闹无比。
一路上,上官铃漫都听着亚迪拉絮絮叨叨,新疆有什么好玩的,包括伊犁,赛里木湖,阿勒泰,火焰山等等,还说如果上官不介意,自己可以拉着她去独库公路走一圈。
这些耳熟能详的景点总是让人魂牵梦绕。
上官铃漫想着将要看到的美景,欣然答应。
不过回到酒店,她是一点精气神都提不起来,倒头就睡。
直到隔天早上,亚迪拉给她打电话,说带她去吃个早市,她才反应起来,自己这是从昨晚到现在睡了十几个小时。
她立马洗漱好,下楼。
到饭店了,好像才想起来什么,打开微信发了一条消息。
这边正在服务区嚼嚼嚼面包的杨俞收到了一条新消息,手机放在桌子上震了一下,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放下另一只手的泡面叉子,立刻打开看,果然是上官。
简单的几个字:谢谢你的关心,已经落地。
杨俞却止不住的乐,他昨天就猜上官铃漫已经到了,只是觉得没必要告诉他这个只认识了一天的奇怪男人,因为他们并不熟络,是现在又收到了这条消息,自然欣喜。
他高高兴兴地扫荡了一圈便利店,捧着两大袋子吃的返回车上,觉得一个人的旅途真的不算孤单。
上官铃漫跟着亚迪拉早饭也吃了,早市也逛了。
新疆这地方,三步一个馕店,五步一个干果店。充满孜然味的羊肉串儿香味更是肆无忌惮地在街上乱飘,摆明了在诱惑你。
最后买了一袋开心果,还有一袋烤包子,焦黄酥脆的皮儿,牛肉粉条的馅儿,这一袋足够上官撑过午饭了。
她心满意足地回了酒店。
她今天并不想出去,而是支起画板,把相机里的星空传到手机上,趁自己的记忆还鲜活着,立刻开始作画。
在画板前,她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直到晚上九点多了,她才停笔,署名。
与照片大差不差的一幅画跃然纸上,有时候她自己都不禁感叹,不愧是清华美院毕业的学生,太厉害了上官铃漫。
而后她打开手机,对着画随便拍了一张,没有露出署名,就发了一条朋友圈。
忽而一抬头,却对上外面还残留余晖的天空,她好奇地打开窗户,探出脑袋。
这都几点了,不愧是新疆,还能看到夕阳。
上官铃漫赶紧捞起床上的相机,对着远方,拍了一张,算是留住了这份美好。
她洗漱完,钻进被子里,想打开手机找找攻略,可又觉得无所谓了,有亚迪拉这个本地小伙子在,还怕踩坑吗?
于是打开酒店投影仪,开始专心看记录片。
《地球动脉》和《航拍中国》可以说是她的必看榜单并列榜一的两部神级大作了,只要有闲暇时间,她就拿出来看一点,也不敢多看,生怕看完就没有了,有时候甚至看完一两期返回去再看一遍,直到她看着上句都能想到下一句说什么,这才罢休。
今天只看了半集,她就插上耳机,听歌睡觉了。
因为睡太早,这天早上,她已经把一切收拾完毕,接到了亚迪拉的电话。
她有些好笑,卡点卡得真准,是个热情又守时的小伙子。
上官铃漫背着书包下楼,亚迪拉早就打开车门等她,看她下来,扬起一张笑脸迎上去:“上官姐,我们今天去天山天池。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啊?”
“不急,”上官铃漫把书包卸下来放在后座,“我至少要待两个月。如果资金充足,三个月也是可以的。”
“那这两三个月,我都能陪你吗?”亚迪拉立刻眨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上官铃漫笑:“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亚迪拉想都没想:“有!我时间多的是。”
“那我可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上官姐快上车,我们该出发了。”亚迪拉绕道驾驶座门口,笑嘻嘻地对上官说。
“好。”
行驶途中,她接到了来自青梅竹马唐言的一通电话。
“漫漫,最近在内蒙古?”男人的语气漫不经心,好像只是突然想起了她这号人,才打来的电话。
“嗯,前几天确实在,不过我现在在新疆。”上官铃漫的语气带了一点小骄傲,就像是那种刚长大离家成就一番事业的孩子,在向家人撒娇求夸奖。
“你还真是没变啊,”男人的话锋一转,还有些暗自的苦涩,“怎么在哪儿都待不长久啊……漫漫……”
上官铃漫不知道说什么,抿抿嘴,听筒紧紧贴在耳畔,原本灵动有神的双眼此刻凝滞,直勾勾地盯着鞋尖,唯有那不断跳动的心脏,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好了,既然去了就好好玩,回西安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唐言听着她沉默良久,就明白,自己说的那番话越界了。只好立马换一个话题,也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
“好,到时候见。”上官铃漫沉默片刻,最终开口。
挂了电话,她想了很久的事情。
关于这个青梅竹马唐言,她有太多话想说了,不论是快乐,难过,感激亦或是以前那些她极力压抑住的感情,都与他有关。
好像最难熬的那十几年,自己的身边,一直是他。
上官铃漫想起,那年十八岁,本该家庭和睦,开开心心有一个成人礼的她,却拼了命的打工还父亲的贷款,母亲从自己刚上小学的时候就与父亲离婚,抛下她不管了,为了不饿肚子,为了自己的大学学费,她只好昼夜不停地打工还钱,养活自己。
有一次她在烧烤店当服务生,下班时已经是半夜两点多,她随便找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一个三明治边走边啃。
回到家,迎接她的不是暖黄色的灯光和亲切的问候,而是满身酒气瘫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的父亲和玻璃杯碎掉一地的场景,一瞬间让她想到了烧烤店那些醉酒滋事,言语骚扰的成年男性,她的无助,委屈冲上脑海。
她死死用手捂住嘴巴,情绪游走在崩溃的边缘,直接甩门跑了出去。
她真的,再也待不下去了。
她跑到单元楼门口,坐在第一节台阶上,声控灯时灭时亮,楼道有些旧败了,无人打理,倒是已经有几处不太明显的蜘蛛网,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陈腐的味道。
这样的环境,她没有多观察和抱怨,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之后就从书包里掏出作业,垫在腿上,开始认真地思考。
就这么过了半个多小时,她一套卷子已经写完,正翻找着下一套卷子时,身后却响起微弱的脚步声,随即一道白光照在自己的书包上。
她吓个半死,却听见来者的声音:“漫漫,是我。”
是唐言。
听到这个熟悉的嗓音,她轻呼出一口气,左手轻抚着受到惊吓的心脏,试图安抚它们。
凭着模糊的记忆,上官铃漫想到,唐言的母亲和妈妈关系很好,直到她抛下自己离开时,都麻烦唐言的母亲对她照拂一二。
后来上官随父亲搬家,过了四五年,自己家对面的房子居然卖出去了,新邻居搬来那几日还挺热闹,上官还在好奇这邻居长什么样啊?男生还是女生?脾气好不好?这一类的问题。
结果第二天推门上学的时候,看到了同样背着书包,系着红领巾要去上学的唐言。
他比之前长高了不少,比自己也是,这么小的年龄,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倒是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是怜悯?还是心疼?
对当时的上官铃漫来说不太重要。
直到这次,同样正在上高中的唐言独自一人在家,凌晨三点,被邻居家摔响的铁门吓得从床上反射起来。
随即听到一阵匆匆忙忙的下楼声,再透过猫眼一看,果然是上官铃漫。他害怕她大半夜的遇到什么危险,抓着钥匙就冲了出去。
结果没走几步就抓到独自在楼道写作业的上官铃漫。
唐言扶着她的胳膊,语气轻到不行地说:“漫漫,快跟我回家。”
又或者,这句话,在上官铃漫耳中,多了几分心疼的味道。
这一份心疼是上官铃漫无比渴求甚至不敢奢望的,她贪婪地体味着唐言此刻只对自己的关心和照顾,像缺氧的病人,抓住氧气面罩才能大口喘息。
在这逼仄昏暗的楼道里,那缕鹅黄色灯光恰似一层薄纱,绵软无力的洒落,勉强撕开一小片昏黄光晕。
他就静静站在那光晕之中,身形挺拔。
上官铃漫想抬头去看唐言一眼,但因为身高差的有些多,她似乎只看到了那人的五官没有以往那么凌厉了,毛茸茸的发顶被镀上一层鹅黄色的光,他的表情,他的眉眼,并不明显。
彼时,楼道的灯“唰——”一下灭了。
上官铃漫慢慢攥紧手里的书包,悄悄开口:“那叔叔阿姨……”
黑暗让她的声音无限放大,传入唐言耳中。
他轻轻笑一声。
上官铃漫就心里一颤,随即觉得耳边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是唐言凑在她耳边的那句:“我爸妈不在,偷偷收留你一晚,跟我回家吧。”
上官铃漫整个人僵了一秒,一动不敢动,脸颊迅速染上红晕,心里酥酥麻麻一片,等到她觉得唐言远离了一些,这才敢小口小口地喘着气,一点一点平复着自己的心跳,生怕这欢快的节奏被窃听去。
后来,她跟着唐言回家,睡了两个多小时,她就从沙发上悄悄起床,抓着书包蹑手蹑脚地关门离开了,小被子也被叠放的整整齐齐。
从小到大,唐言陪着上官铃漫走过了十二年的春夏秋冬。
直到大学毕业那一年,有一天,上官铃漫接到了公安局的电话,他们解释说,因为是晚上,再加上上官的父亲喝的不省人事,过人行横道的时候红灯还没有变绿,他就往过走,被一辆正常行驶的右拐大货车碾了过去。
当场死亡。
因为大货车司机虽然遵守交规但还是致人死亡,虽不负主要责任,但还是判了几年刑加赔偿金几十万。
上官铃漫对这个结果无异议,她明白,这是父亲的错,可在她的生命中,自此还是永远失去了“父亲”这个角色的存在。
这几十万,对于上官铃漫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还是钻心又烫手了些。
她拿着这些钱,安葬了父亲,在唐言一家的帮衬下,打理好了父亲的后事。
剩下的,她存进银行了。
后来,她在画室待了三年,因为小有名气,所以也赚了不少钱。
再后来,她就拿着这些钱,开始一个人的旅途,偶尔也会回到这个家,休沐一两周,然后再次启程。
想诉说的时候,她就去敲唐言家的门,有的时候运气好,他刚好回来看爸妈,在家。
有的时候运气不好,她只好在微信上一股脑地给他发几十条消息,他也不嫌烦,只要得空,就一条一条地回,还偶尔主动夸她一句怎么又变好看了?这里风景真不错之类的话。
后来上官铃漫想,自己有勇气出去走走,好像也多亏了唐言,要不是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朋友在故乡,只怕她现在还在画室,过着每天三点一线的乏味生活。
其实就在父亲死的那年,上官铃漫也消极过,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待了三四天,没出门没社交,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
吓得唐言差点叫来开锁公司,上官铃漫这才放人进来。
他看到来开门的上官铃漫,死死抱紧她,头埋进她肩颈处,满脑子的庆幸,庆幸她没有干什么傻事,那不值得。
也是这一次,唐言果断地给上官铃漫表明了自己隐匿十几年的心意,他只是希望,她能有一份活下去的动力。
唐言轻轻环抱住上官,拍着她的头发,这动作,像爱抚,更是珍视。
他说,我们都是平凡人,他只想和她一起,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只要身边是她,每一刻就足够幸福。
上官铃漫鼻尖一酸,连身上的睡衣都没来得及换,直接跑出门去了。
她红了眼眶,唐言那么好,那么好那么好,一无所有的她连能付出的感情都变得贫瘠无几,自己还有什么是可以给他的呢?
这样的铃漫耽误一个那么那么好的唐言,是不可以的。
她后来也正面拒绝过唐言,希望他能找一个一切都好的女孩子,家世,容貌,成绩和做人都要最好的女孩子,那才配得上他。
后来上官铃漫想过,他们两人的结局为什么会是这样。
自卑,源于上官铃漫骨子里面的自卑。
来自原生家庭的自卑。
那是一辈子都无法消磨的。
因为上官铃漫记得,记得在她的印象中,唐言的母亲虽然对唐言稍加严厉,可是那严厉中抹不去的宠爱和温婉会灼伤上官,她十分羡慕,羡慕那是来自母亲的爱,无论以什么形式。
她还记得,记得唐言的家里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每当朝阳夕阳经过的时候,都会毫无保留的将它们留在唐言家的客厅里。
那种温暖的鹅黄色,那种家庭里面长大的孩子,本应无忧快乐,不是她这种人可以沾染的。
不过唐言没有答应她,也没有否认她。
他只是再也没有提过那天的事情,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西安上班,休息,等待……
漫长的等待……
不知道能不能等来那只破茧的蝴蝶。
又见面啦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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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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