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跟鲤月的身后,走在昏暗的走廊上。
楼下喧闹的声音更近了,隔着木质的地板传上来,带着“瓮瓮”的尾音,听起来可笑得很。相对的,楼上却静得可怕,一个一个一模一样的房门走过去,里面都是鸦雀无声,仿佛一个人也没有一样。
“铃铃铃——”近在咫尺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把我吓了一跳。
“喀拉——”旁边的房门被拉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个一身香气,妆容艳丽的人。
这人看见我们愣了一下,然后讥诮地笑了一声:“哟,鲤月,又收新人了吗?妈妈可真是宠你呢!”说完也不等回答,自顾自地转身匆匆下楼去了。
我愣在那里,看着被拉开又关上的房门发呆。
女人温柔地握住我的手,问道:“怎么了?”
“那个……是什么?”我指着房门上挂着的金色花型装饰问,“刚才是这个东西在响吗?”
我环顾四周,发现每个房门上都挂着一个同样的东西,而且都有红线透过地板一直连到楼下。
鲤月的眼神却突然变得黯淡下去,她抿了抿唇,说:“这是铃铛,做什么用你以后就知道了……”
她牵着我继续向前走,一路上我的眼睛不停地东张西望,这里的一切我都从未见过,今后却将伴随我一生。
忽然听到地板吱吱作响的声音,走廊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在向我们靠近。一个人影很快冲了过来,一头撞进了鲤月的怀里。
她扶起怀中的人,柔声问道:“雀儿,怎么了?”
怀中的人儿抬起头,眼睛泪汪汪的。那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年龄和我相仿,一头黑色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膀上,脸上却满是焦急的神情。
她拉住鲤月的袖子,急忙说道:“姐姐,祁枭他又被妈妈带走了——”
“为了什么?”鲤月皱起了眉。
“他把酒泼在客人脸上了……”
“这孩子真是的,都告诉过他不要在客人面前任性了……唉……”鲤月的头又有点疼了,“我这就去妈妈那里帮他求情。”
她看看我又看看少女,想了想,把我推上前,介绍道:“这是新来的孩子,名字叫白魇,你先好好照顾他。白魇,这是雀儿,你先跟着她去吧!”说完转身便要走。
“姐姐!”少女拉住鲤月的衣摆,一脸无助。
“没事的……”鲤月轻抚了一下少女的头发,温柔地对她笑了,她安抚道:“我一会儿就带阿枭回来。”然后快速地向楼梯口走去。
空荡的走廊上只剩下了我们两人,我低着头,把眼睛藏在刘海下面偷偷地看她。她穿着一身的浅绿色,皮肤细腻白皙,大概是久不见阳光的缘故,白腻里透着点青苍,面上的五官分布得极为均匀,给人一种端正冲和的感觉,细长的眼角斜飞入鬓,带出一种古典的气质来。
她很快看向我,目光触及我异于常人的外表时也有些无措,发现了我打量的眼神后,紧皱着的眉头也微微舒展开,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露出了一点笑意,那温柔的神色与鲤月有些相似,她把手伸向我,笑着说道:“我叫雀儿,也是这里的人,看你这身脏兮兮的样子,我带你去洗个澡吧!”
我愣了愣,最后小心地伸出了手。
“嗯。”
雀儿的笑容就像一束阳光,照到了我心底的最深处,仿佛将我来到这里的所有阴霾全都清洗干净了。
洗完澡后,我换上了一件白色衣服。那是我在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衣服里翻找出来的唯一一件看着顺眼的。
从屏风后面走出,雀儿正坐在那里等待着我。
“清洗一下果然好看多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赞叹道,“你以后一定会很红吧。”
我坐在镜子前,第一次认真端详着自己。此时我身上的污垢和脸上的灰尘已经全部消失,银白色的头发熠熠生辉,白嫩的肌肤透着点点粉红,脸颊因为热气微微泛红,衬得酒红色的眼眸更加妖娆、勾人。
她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盘点心,拿了几个揣在怀里,然后把剩下的端给了我。
“饿了吧?这是上次客人带给我的点心,不嫌弃的话就吃吧。”说完后,她便起身离开房间,我不明所以,也跟了上去。
走到一半,雀儿转身对我说:“我要去看鲤月姐姐,给她送点吃的。”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她在走廊的转角悄悄对我说,然后轻手轻脚地往前走去。
我躲在廊柱后面,看见鲤月端端正正地跪在一个房间的门口,背影清瘦又坚定挺拔。雀儿走过去轻轻地和她说话,又从怀里掏出点心递给她,鲤月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拒绝了。
雀儿静悄悄地退了回来,面容忧伤。
我小声地问他:“鲤月姐姐在做什么?”
“她在向妈妈求情,求她早点放阿枭出来。”
“要跪多久?”
“不知道,”她一脸担忧地说,“上次姐姐跪了三天三夜,妈妈才肯放人。姐姐身体本来就不好,又不肯吃东西,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撑得住……”
“那个叫祁枭的……经常闯祸吗?”
“嗯……他……是个特别的人。”她看了看我,有些犹豫,“等你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雀儿带着我回到房间里,安静地坐了不知道多久。
两人都一言不发,相对而坐。我看见她一直端正地坐在那里,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四周是如此的安静,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我们隔的是那么近,就连她垂下的睫毛仿佛触手可及。
我伸出手,指尖距它不过几毫米……
“叮铃铃——”不知是哪一间屋子门上的铃铛响了,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上。
我赶紧把手收回,雀儿在此时突然睁开眼睛,然后不发一语地起身离去。
我也起身站到了门口,看着她一步一步地离开,目送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远处。
这里到处都是一片灯火通明,可是却遮不住浓重稠密的黑暗底色,这黑暗仿佛无边无际地充斥在身边的每一个缝隙中,压抑得让人有些喘不上气。门窗格栅的阴影随着灯火在暗红色的地面上忽隐忽现、摇曳不定,像是附着在血色浓浆上的陷阱。
不知从哪处传来的或远或近的欢声笑语始终不绝,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怪异的吟哦,衬得四周越发清冷寂静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以后已经过了多久,在这黑暗的世界里没有黑夜和白昼的交替,没有黎明和黄昏的天光,时间也失去了意义,只有能冲刷一切的黑暗,似乎生命也被永远定格在了最黑暗的一瞬间————这里真是一个怪异莫名的世界,他想,莫名地让人觉得……恐惧……
“喂!”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嚣张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一个面容张扬少年插着手斜倚在门上,身上只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紫色衣服,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外面,但他看起来毫不在意。
“你,就是新来的?”少年从怀里拿出一根烟杆,点燃,吸了一口烟,扭头盯着沧说,“我叫祁枭,也是这里的人,你可记住了,在这里你得听我的!”
我默不作声。
“真是嚣张啊,臭小子,你听到没有?”祁枭大吼,他站直身体,向我走了过来。
随着人的走近,我看清了在他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满满地覆盖着或青或紫的淤痕,走动中有些丝丝缕缕的白色的东西,从他的大腿间滴落下来。
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刚要开口,却在看清楚我的长相后愣住了。
“嗤——”他突然笑了起来,“仇玉娘那个老东西,居然连不详都买进来了,姐姐不再接客,就把她急成这样了么?”
他随即又瞪着我:“你怎么一个字都不说?不会是个哑巴吧?”
“阿枭!”鲤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在惩戒房待了那么久,还不累么?赶快回去清理身体好好休息吧!”
他看看鲤月,又看看我,还是不甘就这么放过我。
“祁枭!”
祁枭浑身的嚣张气焰立时退了下去,他乖巧地答了一声“好”,把我往地上一扔,就跟着鲤月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瞪我一眼。
我被重重摔在地上,一时感到有些头晕。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我揉着刚才被摔疼的地方,心里恨恨地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