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面上不显，维持着一贯的冷静与专业。
“程小姐，开幕式我们准备了两套灯光方案，可以根据您的礼服色调做调整。”沈言主动走至程婉身边，引领着她开始看橱窗内的礼服，“您对这次的礼服有什么想法吗？”
程婉言语上占了上风，便给足了沈言面子，就着礼服款式的问题谈论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前走。
途中沈言还向程婉介绍了布展的进度和动线的布局。沈言的介绍专业又优雅，但方铭根本听不见他们聊了什么，只觉得他们并肩而行讨论的样子格外扎眼。
凭什么哥要陪着这个女人逛街？想到他们可能有进一步的发展，他几乎要发狂。
程婉接连看了五六家，沈言也不厌其烦地点评着：
“嗯...这件裙摆太大，场地上可能行动不便。”
“款式很新颖，设计感很足，但可能有些小众了。”
“这件色调很适合这次灯光的主题，程小姐觉得如何呢？”
沈言声线富有磁性，用词得体，评价中肯，但却不断地煎熬着方铭的心，像放在火上烤似的。方铭指节捏得泛白，愈加痛恨方老爷子，这该死的程氏，有必要联姻吗？少年的心里暗暗种下了一颗不算友善的种子。
虽说没有选到合适的礼服，程婉依然兴致勃勃，踩着小高跟往前走。
倒是沈言，因为平常的服饰还是轻松的丝质衬衫为主，今天的西装是修身款，为了搭配衬衫，西裤之下还穿了腿环，行走起来的摩擦感让他隐隐有些不适。
方铭看着沈言挺拔却略显僵硬的站姿，看着他偶尔无意识地用指尖轻拂过被腿环束缚的大腿外侧西裤布料。那细微的动作在方铭眼中被无限放大，充满了隐忍，甚至有几分暧昧的意味。
哥……方铭的认知几乎摧毁掉他的理智。一半是嫉妒，一半是隐忍。
煎熬之下，方铭幽幽然开口。
“V系列的整体水准，还不足以匹配程小姐独到的眼光？”方铭双手环抱胸前，略带几分戏谑地看着导购。
“这‘V系列’不是汇聚了程氏旗下最有名的设计师吗？”
“看来还是过于小众了呀...”
空气瞬间凝滞。导购们纷纷屏息低头。程婉搭在礼服架子上的手也一滞，转过身来。
沈言暗叫不好。方铭真是个小祖宗！
“程小姐，”沈言适时出声，带走程婉的注意，他指向不远处另外一家店面橱窗内的礼服，语气是一贯专业性的平稳，“那件如何？绸缎的光泽与垂坠感很适合作为焦点，简约的设计更能衬托珠宝。尤其腰线的处理，很有巧思。”
程婉顺着沈言所指看去。独立橱窗内，是一件垂坠感极强的绸缎礼服。
它的设计极其简约，但线条流畅，仅靠精准的剪裁就勾勒出完美的廓形。一字肩设计在保持优雅的同时，也给了饰品足够多的留白，最妙的是腰线左侧一处精妙的斜向收紧，如同被月光温柔束缚的一轮弯月，含蓄而有力。
“沈先生好眼光！这件确实……很特别。”程婉眼中闪过惊艳，之前的不快被抛诸脑后，她快步走向专柜，“这件，和我的压轴之作，应该很契合。”
导购很有眼力见，立刻将礼服取出，供程婉试穿。
程婉穿着那件礼服走出来时，效果的确惊人。流畅的线条包裹着她玲珑的身段，月牙形的腰线收束恰到好处，一字肩的设计将程婉优美的肩部和纤长的脖颈完美展现。她站在巨大的试衣镜前，裙摆泛着珍珠般柔和的光泽。
“很美。”沈言站在几步之外，语气真诚。
方铭站在不远处，气得不轻，略带几分幽怨地看着沈言的背影，妄图看出一个洞来，将他那满脑子只有工作的哥吸进去。
程婉显然极为满意，笑容明媚。她目光流转，落在沈言身上，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兴致：“沈先生眼光如此独到，不如……再帮我一个小忙？”
她示意助理。
助理立刻捧出一个深蓝丝绒托盘。正是本次展览的压轴之作“穹顶星链”。
沈言曾在资料上看过程婉的作品集，也在杂志上看过关于程婉品牌的报道。但从未有过如此直观且震撼的体验。
这次作为程婉独立品牌“Awane”首次在国内亮相，程婉做足了准备。
“穹顶星链”由两层构成：底下一层项链中央，镶嵌着一颗硕大无匹、纯净无暇的顶级主钻，如同星辰核心；五颗分量惊人的顶级钻石环绕其周，以肉眼几乎难辨的极细铂金丝精密相连，构成璀璨的星环。上层则是一整圈大小均匀、火彩夺目的顶级钻石，接口自然，犹如散落的繁星，形成一道完美的闭环，可见其工艺之顶级。
直至这一刻，沈言心底才真正掠过一丝赞叹。能创立品牌并立足海外，程家背景固然是推力，但若无程婉实打实的才华和不计成本的奢华用料，绝无可能有今日的成就。若能由“至乐”作为其进军国内市场的接口，收益将极为可观，怪不得方老爷子如此重视、主动撮合。
沈言眸中精光微闪，心念电转间已开始评估各种可能性。而程婉，依旧专注地审视着眼前的裙装。
“沈先生，能为我戴上它吗？”程婉优雅地转身，背对沈言，将光洁的后颈与优美的肩线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他面前。
穿着一字肩礼服的程婉，露肤度极高。沈言心下觉得不妥，但程婉已然转过身去，现下不好驳了她的面子。
他几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说服自己这只是工作的一部分，而后向前迈步。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沉稳地伸向丝绒托盘，小心翼翼地拈起那条冰冷璀璨的项链。
方铭看着沈言朝着程婉靠近的动作，再也无法冷静。
方铭就在沈言的几步之外，或许是因为视角偏差，他看到沈言的呼吸几乎拂过程婉耳后的碎发。
璀璨灯光下，沈言眼睫低垂，神情专注而沉静，纤长的手指即将触及程婉白皙的脖颈，两人构成了一幅异常和谐、甚至带着一丝隐秘美感的画面。两人之间那该死的、若有若无的暧昧，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方铭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上！
所有这段时间的隐忍、伪装、精心的算计，都在这一刻被汹涌、难抑的愤怒与嫉妒焚烧殆尽！
“哥！”方铭的声音嘶哑低沉，透露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眼神死死锁住沈言，本能地用手去抓沈言的手臂。
“叮——啪——”
他只想阻止沈言为程婉戴上项链，但极细的铂金丝瞬间崩断，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但是他的眉头很快就舒展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痛快的表情。他因嫉妒而紧锁的眉瞬间舒展，甚至扬起一个近乎畅快的、带着邪气的弧度。什么狗屁联姻！去她的程家大小姐！让哥给她戴项链？做梦！都碎了！都毁了便是！
“呵……” 一声短促而清晰的气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满足。
他不顾错愕的程婉，再次将沈言往自己的身前带过来。
程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惊，她缓缓转身，他看见方铭带着嘲弄的嘴角和一地的碎钻，昔日光彩四溢的星链俨然散成无序的模样。
她瞪大双眼。
“你做了什么？”程婉声音轻得可怕，抬头看着眼前的方氏兄弟。
“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所有的体面都不复存在，身躯止不住地颤抖。
程婉的助理见情况不对，立即屏退了导购们。偌大的空间，一片死寂。
“程小姐，这件事，是我的失误，我向您道歉。”沈言深知这些作品对程婉意味着什么。即便出于商业角度，他作为合作方，也理应担责。
“抱歉？”程婉的愤怒声音浸染上疯狂，嘴角蓄满了嘲弄。沈言想起初见那晚，绿岛云顶餐厅落地窗前失控的程婉，和此时倒有几分相似了。扯掉面具，虽然扎人，反倒有种畸形的痛快。
“一句道歉能挽回吗？”程婉的声音极轻，“你知道我为了这件作品费了多少心思吗？设计稿我画了半年才满意，为了找齐顶级的原材料，我又等了足足半年……”
“土堆里出来的痞子……我还以为你这幅皮囊下，能有几分利用价值。”程婉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在一起。
“看来程家没有教你礼仪？”方铭再也不留情面，要不是沈言拦着他已经一拳打向那张高傲的脸，“家教喂给野狗了？送出去几年都在进修？我看，程小姐倒是和传闻中说的一样。”
沈言拍了拍方铭的手臂，示意他不必再起冲突。沈言听过的胡言秽语太多，这点谩骂并不能激怒他。沈言不在意是否能在这桩生意上得利，也不在意程婉那些无关痛痒的说辞，平静地维持着面上的礼貌。毕竟，他一向没有打女人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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