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水山庄是那郭老爷用来休闲度假建造的庄园,用地占了这个小镇的五分之一,庄内平日里古朴雅静,只留有十几位奴仆修理残枝清理落叶。
不过此时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常,留着络腮胡的背刀客在阔谈江湖趣事,瘦骨嶙峋的老道人相互说论天下英雄。
山庄门口站着两名接待的仆人,卢梅带着汪喜与周去恭二人,目不斜视的走进了山庄之中。
汪喜便是那名黑衣女子,她自诩是无家可归,誓愿做浪迹天涯的逍遥客,那日同桌以后,便硬要跟随来看热闹。
山庄中所有人皆不认识这一行三人,只道是小门派中的弟子,无人上前搭话。
庄中会客厅前面有一大片空地,原先摆放着的名贵花朵已经被挪开,摆上了数十张方桌供人休息。
卢梅找了一处靠角落的地方坐下。
郭老爷很是贴心,每张桌子上方摆着供人解渴的水果,坐下不过多久,便又有府中的女仆前来送茶。
端茶的女仆长相平平,可左眼眼角上生了一颗拇指大小的黑痣,让人情不自禁会注意到她的眼睛。
与院中其他的女仆不同,此人虽也是带着微笑,但神情却是说不上来的悲伤,亦似乎情难自禁,眼角泛着红意。
卢梅匆匆瞥了一眼,便接过茶水看向了别处,那女仆并不多言,放下茶水以后,便欲转身离开。
“小姑娘可是有什么难处?”
“阿姊,你有什么伤心事吗?”
周去恭与汪喜二人同时开口,叫住了转身转到一半的婢女。
那女子被吓了一跳,回身看着他们二人,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摆手拒绝道:“多谢各位,没事..没事。”
她的语中略带迟疑,仿佛想要述说却又迫于其他原因无法直言。周去恭将身旁的空椅子踢到了她身旁,不再询问第二次,语气温柔说道:
“就当是我们强迫你留下来陪我们解解闷了,你尽管说你想说的话,其余的不必担忧。”
婢女站在原地,放在两侧的手握紧又松开,犹豫了好一阵,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怯懦的环顾了一圈周围,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安静的角落,才鼓足勇气坐了下来。
“我叫阿越。”她双手交叠置于腿上,说道:“杀害郭少爷的人,其实并不是他们口中的罪大恶极之人,她被关在山庄中时,是我照顾的她。”
谁也没有想到她的回答,卢梅一下子放下手中端着的茶杯,凝神听着关于那“凶手”的故事。
这些过往仿佛已经在阿越的心中隐藏了许久,只是开了一个头,便源源不断的吐露了出来。
郭大少爷名叫德顺,是渭城中最有名的花花公子,仗着家中钱财与权势,向来任性狂妄,嚣张至极。
若说风尘女子有多喜欢他的一掷千金,那么寻常百姓家的姑娘就有多避他如蛇蝎。
而寻常百姓,家中无钱财无权势,即便心中在不愿意,为求生路,只得委身求全直到郭德顺厌烦。可“大多”并不代表“正确”,总是会有人反抗到底的,路萍萍就是那个人。
路萍萍自幼生活在这个小镇,父亲以捕鱼为生,家中虽说不上富裕,但吃穿不愁,本应当无忧无虑、幸福美满的度过寻常一生。
但无奈,十三岁以后,少女的面貌逐渐展开,原先本就秀丽的五官愈加明亮,不出三年的时间,她便已经是这小镇闻名的美人。
提亲的男子几乎要将路家的门槛踏碎,但没有一人成功抱得美人归。
无他,仅是因为路萍萍早已心有所属。
她与心上人林翰自幼相识,双方父母更是再熟悉不过,早在二位出生之前,便定下了口头上的娃娃亲。
只不过林翰此时远在京城学艺,二人尚未完婚。
想着再过半年,林翰便从京城回来,到那时候再尽快将二人的婚事定下来,也就不至于每日应付这些来提亲的人,路家便没多说什么。
直到渭城的郭大少爷忽然搬来了小镇上的乌水山庄。
那一日,路萍萍照着寻常的习惯,带着一白色的斗笠,遮住面貌,抱着家中的脏乱衣服,躲过门口虎视眈眈的媒婆,一溜烟,跑到了乌水河边浣衣。
她手中抱着衣物,走了一大段路后开始有些喘息,斗笠虽然不影响看路,但是实在闷得慌,所以她逃出了远些的地方以后,想着取下来休息一阵。
她出来浣衣的时候不多,但寻常这条去乌水边的路上,通常都是些妇人,于是将手中的重物放到了树下,兀自掀开斗笠,长舒一口气。
“等到半年以后,此处应当正值春雪消融,万物复苏的好时节。我与林郎当真许久不见了,这一去便去了三年。”
路萍萍蹲在树下,看着将要枯落的野花,蓦然想起半年后自己与林翰结为夫妻的光景,脸庞不由得闪过一丝绯红。
她休息了不到一刻钟,便欲将斗笠重新放下,但还未来得及,便听小路远处传来一阵马嘶声。
没有多想,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路萍萍一下子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本应空无一人的山路上,有一男子骑马而至,身后跟随着四名仆从。那男子约莫是在山中迷了路,眉头皱成一团,眼神中尽是不耐。
那男子便是郭顺德,他被这山路折磨得火气冲天,本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试图找到些宽敞的,可以供骏马疾驰的道路。
他远远就已经发现了路萍萍的身影,可是见其手中抱着脏衣,身上穿着最为粗糙的布衣,以为是寻常妇人,便不多在意。
但身下马忽然嘶鸣,那女子倏然转身,白皙的面上带着被吓到后的恐慌,一双大眼泛着水光,带着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出的可怜之意。
郭顺德自诩一生阅女人无数,可眼前这乡间女子的容貌竟算得上他所见过女人的前五,当下眸中邪光大亮,不给路萍萍将斗笠放下的时间,一下翻身下马,撺到了路萍萍身旁,扣住了她的手腕。
浪笑道:“莫不是山间的仙子?跟我回家如何,娇花就当给我这种懂得爱护的人来养。”
路萍萍手中刚刚拿起的脏衣掉落在了地上,她心中霎时恐慌无比,眼前的男人跟她见过的所有来提亲的男子皆不一样,他的眼神告诉路萍萍,他口中的话不是询问,而是告知。
她开始挣扎,试图挣脱郭顺德的桎梏,以寻求最后的一线生机,不过哪怕郭顺德平日沉迷酒色,但依旧是一名年已弱冠的男子,更何况身后还有四名扈从,她又能怎么挣脱?
“哟,哭的梨花带雨的,瞧着真让人心疼。”郭德顺故作风流的挑了下眉,转身向仆从道:“把麻绳取过来。”
毫不费劲的将路萍萍的双手绑住后,郭顺德将她横放在马前。他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只觉得今日抱得美人归,心中实在畅快无比,任马闲庭漫步,在山中颠簸了一个时辰后才终于回到乌水山庄。
郭顺德为逃避郭老爷才暂时躲到了这里,家中美人均不在身旁,清心寡欲了好几日,这会急不可耐,下马便扛着路萍萍跑进屋中。
路萍萍被马硌了一路,此时胃中疼痛至极,头晕眼花见瞧见郭德顺在解捆绑自己的麻绳,心中警铃大作,用尽全力将其推开。
可是她这一点力道甚至掰不动郭顺德的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解到一半的手又被束缚了起来,男子□□道:“既然美人喜爱如此,继续绑着也是无妨。”
彼时已近近黄昏,夕阳光照应得整个房间血红似熔炉。
路萍萍双手因害怕不断颤抖,命运似乎在逼迫着她做下选择。
她口中不断呢喃着:“林翰...林郎...”,似乎从这两字中便能汲取到无尽的能量,而后,一个从前从未有过的想法蓦然冒出,她想,她得杀了面前的人。
然而,命运就像对她开玩笑一般,劳累一整天的身体承受不住她过于强烈的情绪起伏,一下昏了过去。
再次清醒时,已是半夜,身上的衣服换了一件,手上的麻绳也已经被解开,手腕处红肿一片,无力的垂在两侧。
木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一人左手拿着蜡烛右手端着些许饭菜,艰难的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那人将手中的蜡烛和饭菜放在了床边的矮几上,见到路萍萍已经清醒过来,喜道:“你醒了呀,快起来吃些东西再睡吧。我叫阿越,是山庄里的下人,你身上的衣服就是我帮你换下的。”
路萍萍躺着一动不动,一双眼睛愤恨的看着她,理所应当的将这山庄中的所有人都视为仇人。
阿越见她一动不动,便端起碗,舀了一勺粥作势喂到路萍萍的嘴边。
“你这样是不行的,少爷风流成债,很快就会厌烦,你养好自己,以后才能逃出去呀。”
路萍萍撇开脸,她已非完璧之身,出了山庄又如何,一些事情改变了就是改变了。
更何况,林郎...林郎还会接受她吗?
阿越见她满脸抗拒,也不再强求,放下碗勺,叹气道:“那你自己吃吧,很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被听进去,关上木门的时候,远远瞧见路萍萍端起饭碗,心中宽慰了许多,便不在管她。
路萍萍在这乌水山庄一住就是半年,一直到院中的杏树吐出新芽的时候,才终于得偿所愿。
半年之中,乌水山庄里多了五六位美人,郭德顺如阿越所言,寻找路萍萍的时候越来越少。
所以当阿越告诉路萍萍,少爷在外面喝酒喝多了,被人搀扶回来的时候,路萍萍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支开了阿越,从床下翻出了一个尖头的树枝——郭德顺疑心病重,乌水山庄中的奴仆不允许她拿任何尖锐的物什,这是她拿着石头耗费了两个月慢慢磨出来的。
这是半年来第一次,她走到了郭德顺居住的院中。
这个房间十分宽敞,喝醉了的郭德顺在里边不住的骂人,女婢端着水从门口进进出出,估计帮着大少爷擦拭身子。
一女婢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醒酒汤走过时,路萍萍拦下了她,低着眉道:“你快去忙活别的,我端进去便好。”
那女婢认得路萍萍的面貌,以为是来少爷面前献殷勤,便不疑有他,将手中的醒酒汤递了过去。
路萍萍端着醒酒汤,慢步走到郭顺德的床边。郭顺德抬头看见是她,嘿笑一声道:“今日倒是乖巧得很,怎么,知道本少爷的好处了?”
他微微直起身子,一只手上前抓去,作势要将路萍萍的衣服扯将下来。
路萍萍没叫他成功,而是责怪的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勾道:“不着急,这里这么多人呢。”
郭顺德酒精上头,哪还管得了其他,踹开了正在给自己擦脚的女婢,骂道:“都给我滚出去。”
他的力气依旧很大,等到房间人全部退出,他环腰一抱,路萍萍跌摔在了榻上。
郭顺德压在路萍萍的身上,低头就要吻下,路萍萍忽然挑眉一笑,在其看不见的地方左手拿出了那一尖树枝,
没有丝毫的犹豫,用尽全力捅了进去。
“啊!”郭顺德滚落下床,背后的树枝入皮一寸,鲜血沿着树枝又滴落在地。
但路萍萍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这一点伤口不到一个月便能恢复如初,她眼疾手快的跑上前去,试图将那树枝拔出,继续捅。
可是门外的护卫听见郭少爷的喊叫声,已经跑进来。
路萍萍被他们拉开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她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此时只可惜没一击将郭顺德先一步送去见阎王。
郭顺德捂着背后的伤口,面色十分吓人,他恶狠狠的看着路萍萍,抬起手扇了她一巴掌,白皙的左脸瞬间红肿起来。
“把她脸给我划烂,丢在大街上去。”郭顺德开口向架着路萍萍的人说道。
他流连温柔乡数十载,最知道一个貌美女子害怕的是什么。
“她被挑断了一个脚筋,满脸是血的丢在大街上,人们畏惧郭家的权势,都不敢上前帮她。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但是听说她被一个男子抱走了,好像就是她口中的那位林翰。”阿越最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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