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是被手机闹钟第三次尖锐的鸣响吵醒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指尖在床头柜上摸了半天才按掉那催命似的声音。窗外的天已经亮透了，阳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带，他眯着眼扫了眼屏幕上的时间——七点四十分。
“操！”
这一声骂没敢太大声，怕吵醒隔壁房间的父母，沈言几乎是弹起来的，睡衣往身上一裹就往卫生间冲，牙刷挤上牙膏胡乱刷了两下，嘴里还含着泡沫就开始找今天要穿的实习服。昨天晚上为了赶学校的选修课作业熬到两点，定了三个闹钟居然还是差点睡过头，这要是在平时，他迟到就迟到了，大不了被辅导员训两句，可今天不一样——他要去顾许的公司实习。
一想到“顾许”这两个字，沈言刷牙的动作就顿了顿，泡沫差点从嘴角溢出来。
顾许和他的梁子，说起来能从高中校门口排到现在。高一第一次月考，沈言以两分之差屈居年级第二，第一就是顾许；运动会上他跑1000米，冲线前被顾许超了半个身位；就连大学选专业，两人都阴差阳错选了同一个方向，只不过沈言偏理论，顾许偏实践。这么多年下来，沈言早就把顾许当成了头号死对头，见了面没少互怼，有时候在教学楼走廊碰见，眼神都能在空中“打一架”。
他怎么也没想到，毕业实习这关，自己会栽在顾许手里。学校要求必须提供正规企业的实习证明，沈言找了好几个地方，不是岗位不合适，就是对方嫌他没经验，眼看截止日期快到了，室友实在看不下去，说自己表哥开了家科技公司，正好缺个助理岗，问他要不要去。沈言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直到室友把联系人推过来，他看着备注里的“顾许”两个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室友还一脸无辜：“你们俩认识啊？那正好，熟人好办事。”
好办事个屁。沈言当时心里把室友骂了八百遍，可实习证明迫在眉睫，他总不能因为死对头就毕不了业。最后还是咬着牙，硬着头皮给顾许发了消息，那边回复得倒是快，就两个字：“明天来。”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嘲讽，甚至没有一点平时针锋相对的意思，沈言当时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想，大概是顾许觉得，让自己这个“死对头”来当实习生，本身就是件能拿捏他的事。
沈言胡乱套上衬衫，领带系了半天都没系好，最后干脆放弃，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抓起背包和早餐就往门外跑。楼下的共享单车倒是多，他扫了一辆，脚蹬得飞快，风刮得脸上有点疼，嘴里还嚼着包子，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天实习第一天的事。
昨天他到公司的时候，顾许正在开晨会，秘书把他领到工位上，说等顾总开完会再来安排工作。沈言坐在工位上，心里七上八下的，既怕顾许故意刁难他，又不想表现出自己的紧张，只能假装整理文件，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往会议室的方向瞟。
晨会结束的时候，一群人簇拥着顾许走出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和高中时候那个穿着校服还能穿出清冷感的少年比起来，多了几分成熟的凌厉。沈言下意识地低下头，假装没看见，可没想到顾许却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沈言？”
顾许的声音比高中时候低了些，带着点磁性，沈言心里咯噔一下，只能抬起头，扯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顾总。”
他特意把“顾总”两个字咬得很重，带着点刻意的疏离，可顾许却像是没听出来一样，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就是那几秒，沈言觉得有点不对劲——顾许的眼神，和平时不一样。
以前不管是在学校里吵架，还是偶尔在饭局上碰见，顾许看他的眼神，要么是带着点挑衅的锐利，要么是懒得搭理的冷淡，从来没有像昨天那样，眼神沉得像一潭水，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看穿似的，而且那眼神里，似乎还藏着点别的东西，沈言说不上来是什么，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自己哪里不对劲一样。
“第一天来，有什么不懂的，问秘书。”顾许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了，留下沈言一个人站在原地，心里犯嘀咕。
他当时还安慰自己，可能是顾许刚开完会，眼神有点累，所以看起来怪怪的，或者是自己太敏感了，毕竟是死对头，总觉得对方没安好心。可昨天一整天，沈言总觉得有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尤其是他在茶水间泡咖啡的时候，转身就看见顾许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空杯子，眼神还是那样，沉沉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问顾许要喝咖啡吗，顾许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转身就走了。
还有下午的时候，他把整理好的文件送到顾许办公室，顾许正在看电脑，让他把文件放在桌上。沈言放完文件就想走，可顾许却突然叫住他：“等一下。”
他心里一紧，以为顾许要挑他的错，结果顾许只是指了指他的领带：“歪了。”
沈言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领带，确实有点歪，早上急着出门没系好。他说了声“谢谢”，伸手想去调整，可顾许却突然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伸手替他把领带理直了。
顾许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脖子，有点凉，沈言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脸色瞬间有点红：“顾总，我自己来就行。”
顾许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神闪了一下，然后收回手，若无其事地坐回椅子上：“没事，文件我看一下，有问题再找你。”
沈言没敢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跑出了办公室，心脏跳得飞快，脑子里全是刚才顾许碰到他脖子时的触感，还有顾许那怪怪的眼神。
“想什么呢？差点撞着人！”
一声提醒把沈言拉回现实，他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差点撞到一个过马路的老奶奶，赶紧刹住车，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又加快速度往公司赶。
“算了算了，不想那么多了。”沈言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肯定是自己太敏感了，顾许就是故意逗我，想让我心神不宁，好出错，我才不上当呢。”
他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实习完，拿到实习证明，然后再也不见顾许这个人。至于顾许看他的眼神为什么怪怪的，管他呢，反正跟自己没关系。
只是沈言没注意到，当他骑着共享单车，风风火火地拐过街角的时候，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里，顾许正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眼神里的情绪复杂难辨，有不易察觉的在意，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弄明白的悸动。
副驾驶上的秘书看了看顾许的眼神，又看了看沈言消失的方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说话。他跟着顾许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顾总对一个人这么关注，尤其是昨天在办公室里，顾总替那位沈实习生理领带的时候，眼神软得不像平时的顾总。
沈言一路狂奔到公司楼下，看了眼时间，七点五十八分，还好，没迟到。他锁好共享单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和领带，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公司的大门。
前台的小姐姐笑着跟他打招呼：“沈实习生，早啊。”
“早。”沈言也笑了笑，快步往自己的工位走。
刚走到工位旁边，就看见自己的桌上放着一杯热咖啡，还冒着热气，旁边压着一张便签纸，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是顾许的字：“楼下咖啡店买的，不加糖不加奶。”
沈言愣住了，他确实喜欢喝不加糖不加奶的咖啡，可这件事，他从来没跟顾许说过，顾许是怎么知道的？
他拿起咖啡杯，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心里又开始犯嘀咕。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顾许走了出来，目光正好落在他身上，还是那种怪怪的、沉沉的眼神，看得沈言心里一阵发慌。
顾许没说话，只是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就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了。沈言拿着咖啡杯，站在工位上，看着顾许的背影，脑子里的疑惑越来越深——顾许到底想干什么？
他喝了一口咖啡，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苦涩，可沈言却觉得，这苦涩里，好像还藏着点别的味道，让他有点捉摸不透。
“算了，先工作吧。”沈言摇了摇头，把便签纸叠好放进抽屉里，坐在椅子上打开电脑，可注意力却总是没办法集中，眼角的余光总是忍不住往顾许办公室的方向瞟，总觉得那道熟悉的视线，又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不知道的是，顾许坐在办公室里，并没有看文件，而是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着外面工位上的沈言，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神里的情绪越来越浓。
高中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沈言了。那个总是跟他争第一，跑起步来头发会飘起来，吵架的时候脸会红，却还是硬撑着不肯认输的少年，早就不知不觉地走进了他的心里。只是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跟沈言对着干的时候，心里会特别开心，看到沈言因为输了而气鼓鼓的样子，会觉得特别可爱。
后来上了大学，虽然不在一个班，但总能在图书馆、教学楼碰到沈言，他还是像以前一样，认真、倔强，偶尔会因为一道题解不出来而皱着眉头，那时候顾许就想，要是能离沈言近一点就好了。
直到沈言找他要实习名额，他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他想，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沈言看到不一样的自己，也能让自己更了解沈言的机会。
昨天看到沈言因为领带歪了而手足无措的样子，他没忍住走过去帮忙，指尖碰到沈言脖子的时候，感觉到沈言的僵硬，他心里其实有点慌，怕沈言会反感，所以赶紧收回了手。
早上特意绕到楼下的咖啡店，买了沈言喜欢的咖啡，他知道沈言喜欢喝不加糖不加奶的，因为高中的时候，他在图书馆看到过沈言泡咖啡，那时候沈言还跟同桌抱怨，说加糖加奶的咖啡太腻，不好喝。
这些小事，他记了好多年，沈言却不知道。
顾许看着外面那个时不时会走神，偶尔会皱着眉头思考问题的沈言，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他知道，沈言现在还把他当成死对头，还在疑惑他的眼神为什么怪怪的，没关系，他可以等，等沈言慢慢发现，他看他的眼神里，从来都没有过敌意，只有藏了好多年的喜欢。
沈言坐在工位上，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心里嘀咕：“谁在想我？不会是顾许吧？别想了别想了，肯定是感冒了。”
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脑屏幕上，开始整理今天需要用到的文件，可心里的疑惑，却像藤蔓一样，慢慢缠绕上来，越来越紧。他总觉得，这个实习期间，可能不会像他想的那么简单，而他和顾许之间的关系，或许也会变得不一样。
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份不一样，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也不知道，那个总是用怪怪眼神看着他的死对头，心里藏着怎样的秘密。
他只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他要更加小心，不能被顾许抓住把柄，更不能让自己因为顾许那怪怪的眼神，而乱了阵脚。
可有些情绪，有些在意，从来都不是靠“小心”就能控制住的。就像顾许看着沈言的眼神，越来越藏不住；就像沈言，虽然嘴上说着不想，可还是会忍不住去注意顾许的一举一动，去猜测顾许的心思。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和打印机工作的声音，沈言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可脑子里，却全是顾许的身影，还有那道让他捉摸不透的、怪怪的眼神。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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