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表格，指尖悬在键盘上半天没落下，杯里的黑咖啡已经凉了大半，余温透过杯壁传来，像顾许早上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淡淡的，却挥之不去。
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工作——整理上周的项目数据，分类标注后再汇总成报告，这是秘书早上交代的任务，说顾许下午要用到。沈言不敢怠慢，毕竟是死对头的公司，哪怕顾许昨天没挑错，今天也未必会手下留情，他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被抓住把柄，落得个“连数据都整理不好”的评价。
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区格外清晰，沈言一边核对数据，一边在心里复盘：昨天顾许替他理领带的触感、茶水间里沉得像潭水的眼神、早上桌上那杯精准到“不加糖不加奶”的咖啡，还有室友那句“你们俩认识啊”——现在想来，室友恐怕根本不知道他和顾许是世交。
这事说起来也荒唐，沈家和顾家是圈子里出了名的世交，爷爷辈就在一起打拼，到了父辈更是往来密切，逢年过节总会聚在一起吃饭。可他和顾许，偏偏从小就不对付。
顾许比他大一岁，小时候每次家族聚餐，顾许都是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吃饭不挑食、考试拿第一、钢琴弹得好，就连站在那里，都比他显得稳重懂事。而他呢，要么是吃饭时偷偷把不爱吃的青菜夹给顾许碗里，要么是考试时故意把答案往旁边挪一点，想让顾许“借鉴”却被当场拆穿，次数多了，长辈们也只是笑着说“言言还小，跟阿许闹着玩呢”。
可沈言不觉得是闹着玩，他就是不服气。凭什么顾许什么都比他好？凭什么长辈们总是把“你要向阿许学习”挂在嘴边？久而久之，“跟顾许对着干”成了他的执念，直到高中、大学，这份执念变成了“死对头”的标签，连家族聚餐，他都尽量找借口避开，就算遇上了，也只是冷冰冰地喊一句“顾许”，再无多余的话。
父辈们倒是没少劝，说“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又是世交，别总跟仇人似的”，可他和顾许谁都没听进去。沈言以为，这辈子他和顾许也就这样了——见面互怼、暗中较劲，直到毕业工作，彻底断了交集。
可偏偏，实习这件事，把他又拉回了顾许身边。
“沈实习生，这份文件你帮我送到顾总办公室吧？”
秘书的声音打断了沈言的思绪，他抬头，看见秘书手里拿着一份蓝色封面的文件，正朝他递过来。沈言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是工作，他没理由拒绝。
“好。”他接过文件，指尖碰到封面的塑料膜，有点凉，像上次顾许碰到他脖子时的触感。
沈言深吸一口气，起身往顾许的办公室走。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能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翻页声，他抬手敲了敲门，心里默默祈祷：顾许别找事，别找事，送完文件就走。
“进。”
顾许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还是带着点磁性的低沉，沈言推开门，低着头走进去，尽量避免和顾许对视：“顾总，秘书让我把这份文件给您。”
他把文件放在办公桌的一角，刚想转身离开，就听到顾许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等一下，数据整理得怎么样了？”
沈言脚步一顿，心里有点慌——他才整理了一半，生怕顾许催他。“还、还在整理，下午之前能弄好。”
“嗯。”顾许应了一声，没再说话，沈言以为这事就过了，刚要抬脚，就看到顾许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保温杯，递到他面前，“咖啡凉了，喝这个。”
沈言愣住了，看着那个黑色的保温杯，心里满是疑惑。这保温杯看起来很精致，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顾”字，显然是顾许自己用的。他为什么要给自己递保温杯？里面装的是什么？
“顾总，不用了，我……”
“里面是蜂蜜水。”顾许打断他的话，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你昨天熬到两点，今天又没吃多少早餐，喝凉咖啡对胃不好。”
沈言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昨天熬到两点，是因为赶选修课作业，这事他只跟室友说了，顾许怎么知道？还有早餐——他早上只吃了一个包子，顾许又是怎么看到的？
“顾总，你怎么……”
“楼下便利店的老板，跟我家有点交情。”顾许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淡淡解释道，“早上看到你买了一个包子，没买别的。”
沈言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想到，顾许居然会注意这些小事，更没想到，他会特意给自己泡蜂蜜水。这和他印象里的顾许完全不一样——以前在学校，他就算感冒了，顾许也只会冷笑着说“谁让你穿那么少，活该”；就算他没带伞，顾许也只会把伞往自己这边挪，看着他淋雨跑走。
“拿着吧。”顾许把保温杯往他面前又递了递，眼神落在他脸上，还是那种沉沉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别到时候胃疼，又要找借口请假。”
沈言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保温杯。指尖碰到杯壁，温热的触感传来，顺着指尖蔓延到心里，暖暖的，让他有点不自在。“谢谢顾总。”
他接过保温杯，转身就想走，可顾许又开口了：“晚上家族聚餐，你知道吧？”
沈言的脚步猛地顿住，心里一沉。家族聚餐？他怎么忘了这回事——上周他妈妈就跟他说了，这周末是顾爷爷的生日，提前到今晚聚餐，让他务必参加。他当时还找借口说“实习忙，可能没时间”，没想到顾许居然会在这里提起。
“知道。”沈言的声音有点低，语气里带着点不情愿。他实在不想在聚餐上，看着长辈们把他和顾许放在一起比较，更不想和顾许坐在一起吃饭。
“晚上七点，在老宅。”顾许补充道，语气很平淡，“我六点半在公司楼下等你，一起过去。”
“不用了顾总，我自己过去就行。”沈言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和顾许一起去老宅？那一路上岂不是要尴尬死？而且要是被长辈们看到他们一起去，指不定又要多说什么。
“不行。”顾许的语气很坚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你妈妈早上给我打电话，让我顺便带你过去，说你不认路。”
沈言：“……”
他怎么可能不认路？老宅他从小就去，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妈妈这分明是故意的！沈言心里有点委屈，又有点生气——妈妈居然跟顾许串通一气，让他没办法拒绝。
“我知道了。”沈言咬了咬牙，只能答应下来。他总不能跟妈妈对着干，更不能让顾许觉得，他是因为不想跟他一起去，才找借口。
“嗯。”顾许应了一声，看着沈言手里的保温杯，又补充道，“蜂蜜水记得喝，别放凉了。”
沈言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关上办公室门的那一刻，他才松了一口气，心脏跳得飞快，手里的保温杯暖暖的，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回到工位上，沈言把保温杯放在桌上，盯着它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打开了。一股淡淡的蜂蜜香扑面而来，甜度刚刚好，不腻人。他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落在胃里，暖暖的，舒服得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他不得不承认，顾许泡的蜂蜜水，确实很好喝。可一想到这是顾许泡的，他心里就有点别扭——死对头给自己泡蜂蜜水，还特意提醒他喝，这要是说出去，恐怕没人会相信。
沈言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数据整理上。他告诉自己，顾许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是因为家族聚餐，怕他到时候胃疼，给长辈们留下不好的印象，毕竟他们是世交，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可就算是这样，沈言心里还是有点疑惑。顾许到底想干什么？是真的因为世交，还是有别的目的？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沈言一边整理数据，一边时不时地喝一口蜂蜜水，保温杯里的水慢慢见了底，数据也整理得差不多了。他把数据汇总成报告，仔细核对了三遍，确认没有错误后，才打印出来，送到顾许的办公室。
这次顾许正在看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沈言把报告放在桌上，小声说：“顾总，数据报告整理好了。”
顾许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身上，看了几秒，然后拿起报告，翻了起来。沈言站在一旁，心里有点紧张，生怕顾许找出什么错误。
“嗯，不错。”顾许翻完报告，抬头看着沈言，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赞许，“数据分类很清晰，标注也很准确，没有错误。”
沈言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顾许居然夸他了？这还是第一次，顾许没有跟他对着干，没有挑他的错，反而夸了他。
“谢谢顾总。”沈言的脸颊有点发烫，赶紧低下头，不敢看顾许的眼睛。
“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出去吧。”顾许把报告放在桌上，重新看向电脑屏幕，语气又恢复了平时的平淡。
“好。”沈言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办公室。这次，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慌慌张张，反而放慢了脚步，心里有点甜，又有点乱——顾许的夸奖，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也让他对顾许的疑惑，又深了一层。
回到工位上，沈言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多了，离晚上的家族聚餐还有一个多小时。他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把保温杯洗干净，放回了抽屉里——这是顾许的东西，明天还要还给顾许。
六点半的时候，沈言准时下楼，刚走到公司门口，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顾许坐在驾驶座上，朝他招了招手：“这里。”
沈言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上。车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味，和顾许身上的味道一样，很好闻，却让他有点不自在。
“安全带。”顾许提醒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点淡淡的笑意。
沈言赶紧系上安全带，不敢看顾许，只是盯着窗外的风景。车子缓缓启动，路上很安静，没有说话声，只有发动机的轻微声响，气氛有点尴尬。
沈言实在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顾总，你怎么知道我昨天熬到两点？”
顾许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你室友跟我说的。”
“室友？”沈言愣住了，“他怎么会跟你说这个？”
“他表哥是公司的技术主管，昨天跟我汇报工作的时候，提到了你，说你为了赶作业熬到两点，今天早上差点迟到。”顾许解释道，语气很平淡，“我想着，你肯定没吃多少早餐，就给你买了咖啡，泡了蜂蜜水。”
沈言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来，顾许做的这些，都是因为室友的一句话。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有点疑惑——顾许为什么要这么关心他？他们不是死对头吗？
“顾总，你没必要这么做。”沈言沉默了半天，还是开口说道，“我们是死对头，你不用因为家族聚餐，就特意照顾我。”
顾许的车子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开，他看了沈言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沈言，我们真的是死对头吗？”
沈言愣住了，看着顾许的侧脸，心里有点乱。是啊，他们真的是死对头吗？从小一起长大，是世交，只是因为长辈们的比较，因为他的不服气，才把“死对头”的标签贴在了彼此身上。这么多年来，他们虽然互怼、较劲，可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对方——他感冒的时候，顾许会偷偷把感冒药放在他的书包里；他跑1000米摔倒的时候，顾许会第一个冲过来扶他；他大学选专业的时候，顾许会特意打听他选的方向，然后选了同一个专业。
这些事情，他其实都记得，只是因为“死对头”的执念，他从来没有承认过，也从来没有往别的方向想过。
“不是吗？”沈言避开顾许的目光，声音有点低，“从小到大，你什么都比我好，长辈们总是把你和我比较，我不服气，所以跟你对着干，我们不是死对头是什么？”
顾许沉默了，车子里又恢复了安静。过了一会儿，顾许才开口说道：“沈言，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死对头。”
沈言猛地抬起头，看着顾许，眼里满是震惊。顾许从来没有把他当成死对头？那这么多年来，顾许跟他较劲、互怼，都是因为什么？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你注意我。”顾许打断他的话，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里带着点认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从小，我就想让你注意我，想让你跟我说话，想让你跟我一起玩。可你总是不理我，要么就是跟我对着干，我没办法，只能用跟你较劲的方式，让你多注意我一点。”
沈言彻底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从来没有想过，顾许跟他较劲，居然是因为想让他注意自己。这跟他一直以来的想法，完全不一样，让他有点难以接受。
“你、你说什么？”沈言的声音有点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死对头，我只是想让你注意我。”顾许放慢了车速，转头看着沈言，眼神很认真，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高中的时候，我故意在月考中比你多考两分，是想让你跟我说话，跟我讨论题目；运动会上，我故意超你半个身位，是想让你跑完之后，能跟我吵两句；大学的时候，我故意选跟你同一个专业，是想能经常看到你。”
“沈言，我做这些，都只是因为，我想离你近一点。”
顾许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沈言的心湖里，激起了层层涟漪。他看着顾许的眼睛，那双平时总是沉沉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眼睛，此刻里满是认真和温柔，让他心跳得飞快，脸颊也变得滚烫。
“你、你别胡说八道。”沈言赶紧避开顾许的目光，不敢再看他，“我们是世交，又是兄弟，你怎么会……”
“我没有胡说八道。”顾许打断他的话，语气很坚定，“沈言，我对你，从来都不是兄弟之情。”
沈言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知道顾许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他们是世交，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顾许怎么会对他有那种心思？
“顾总，你别开玩笑了，马上就要到老宅了，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了。”沈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气里带着点慌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逃避。
顾许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心里有点疼，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知道，沈言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他可以等，等沈言慢慢想明白，等沈言愿意面对自己的心意。
“好，不说了。”顾许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前方，语气又恢复了平时的平淡，“快到老宅了，整理一下衣服，别让长辈们看出不对劲。”
沈言点了点头，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和领带，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慌乱的心情。可顾许刚才的话，却一直在他脑子里回荡，让他没办法冷静下来。
车子很快就到了顾家老宅门口，老宅还是和以前一样，古色古香的，门口挂着红灯笼，看起来很热闹。沈言跟着顾许下车，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长辈们的笑声。
“阿许，言言，你们来了！”
顾妈妈从里面走出来，笑着朝他们招手，眼神里满是欢喜。沈言赶紧露出一个笑容，喊了一声：“顾阿姨好。”
“好好好，快进来，外面风大。”顾妈妈拉着沈言的手，往里面走，语气很亲切，“言言，好久没见你了，是不是瘦了？实习累不累啊？要是累的话，就跟阿许说，让他给你少安排点工作。”
沈言的脸颊有点发烫，赶紧说：“不累，顾阿姨，实习挺好的，顾总也很照顾我。”
他说完，下意识地看了顾许一眼，正好对上顾许的目光，顾许的眼神里带着点淡淡的笑意，让他赶紧避开了目光。
走进客厅，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顾爷爷、顾奶奶、沈爸爸、沈妈妈，还有几个亲戚。看到他们进来，长辈们都笑着打招呼。
“言言来了，快过来坐爷爷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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