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从不关心员工的私人生活，这话一出，Anna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道：“对，他是A大考古系的教授。不过他最近一直在外地带什么项目，连我的电话都很少接。”
凌昭轻轻“嗯”了一声：“去忙吧。”
“凌总，您……怀疑他？”Anna在原地站着没有动，想了又想，大着胆子问了句。
“如果我说‘是’，你会告诉他吗？”凌昭慵懒地靠在椅子上，非常直接地问道。
整个办公室陷入寂静。凌昭根本没有抬眼看她，Anna却感觉如坐针毡如芒在背，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按理说此时应该立刻划清关系表示衷心，但凌昭这话问得实在太直接了。直接到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觉得像是精心编织的台词，刻意而又虚伪。
好一会儿，凌昭突然轻笑一声：“随口问问，你不用紧张。这几个合同拿给赵经理，就可以下班了。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是，凌总。”Anna如蒙大赦地拿起文件，踩着高跟鞋快步走了出去。
赵经理就在楼下，Anna迅速整理好思绪，重新回到工作状态，把文件交付给他。
赵经理随口关心了句：“凌总这是回来了？”
Anna点头：“他明天还要出去，下午的会议推迟了，时间待定。”
这件事的具体情况小范围地被中层以上层面的人知晓，赵经理言语里都带着些惋惜：“太惨了，头一次把他的宝贝刀拿出去做公众展览，本来多好的宣传机会，结果遭遇了这种事，凌总也真是不容易，这几天有得忙了。案子进展怎么样了？”
“案子是凌总亲自过问的，我也不太清楚。”Anna如实说。
说来也是奇怪，除了昨晚第一次接到唐刀被偷的消息之后前往博物馆时，之后的每一次调查也好、询问也好，凌昭都是自己去的，只有个司机负责接送，没有再带着Anna一起。
赵经理感慨道：“凌总真的很上心了，希望能快点找回来。”
Anna表示了同样的期许，又把明天的安排简要告知了他，便不再久留。
出了门，她感觉自己的脑子乱成一团。
处理工作事物Anna是一等一的干净利落，但是这可跟工作完全不一样。一边儿是谈了一年半的男朋友，工作体面门当户对；一边儿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得不来的高薪工作，光是情感上就很难取舍。
更何况牵扯到了刑事案件。杨安娜不太相信自己男朋友会在这种法律层面欺骗自己，但凌昭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他现在这么直接地问，大概率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不管安娜去通风还是不报信，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苏墨让提供“极少数人”名单后，凌昭就先自己进行了一个简单的排查，竟然真的有意外发现。有一辆临时权限的私家车在他出差的那阵子曾经进出过公司，权限绑定的是Anna。
凌昭的私人展馆建在公司园区内，是个低层独立建筑，有独立于公司系统的监控和防盗设备。
出差时凌昭带着Anna一起，她自然不会开着那辆车去公司，嫌疑就这么顺顺当当地落在了她男朋友的身上。
凌昭让Anna把监控视频发过来，又直接点明这一点，就是想看看她会不会提前把监控给先看一遍然后掩盖自己男朋友进去过公司的事情。
视频源文件在凌昭手上，没有人可以修改。如果Anna能读懂他的话并且配合提供一些她男朋友的证据，那再好不过；如果她下决心想要跟那个人共进退，她在凌世的职业生涯也就走到了尽头。
这么胡思乱想这，杨安娜不觉之间走到了楼下的咖啡厅。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掏出手机打开对话框。
聊天内容停留在几天前对方的一个卖萌表情包上。杨安娜犹豫片刻，拨打过去了视频。
那边先是挂断，过了几秒又语音打了过来。
“怎么了娜娜？”声音有些嘈杂，夹带着一些轻柔的音乐，听起来像是在商场里。
“没怎么，你这几天都没有打电话过来，看看你出差怎么样。”杨安娜没有直接说案件的事情，找了个借口问道。
“挺好的，最近降温了，你在家也多添点衣服。”对方言辞关心，带着一股暖意。话说完，却听到旁边有若有若无的“胡教授站近点儿嘛”的女人声音，离得很近，不像是路人。
“胡景明，你在什么地方？旁边是谁？”杨安娜一听这，也顾不上什么案件什么怀疑了，直接质问道。
“都是同事和学生，培训之余出来逛逛，”胡景明的声音依旧温柔，“我还有事，先挂了啊娜娜，你下班早点回家。”
“哪个同事？”杨安娜不依不饶。
“跟同事应酬而已，别整天疑神疑鬼的。你休息时间被你那个什么凌总呼来喝去的我什么时候管过你？听话。”胡景明的声音带上些轻微的不耐烦，隔着屏幕减弱了几分，听起来不是特别明显。
“这能一样吗？”杨安娜听他提到凌总，心里更烦了。以往每次聊天时提起凌昭，胡景明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对这种“沾满铜臭味的商人附庸风雅谈文化”的不屑一顾，导致她聊天的时候不太愿意讲自己工作上的事。
现在这种情况下这人竟然还在掰扯这种事，杨安娜觉得不呛他几句对不起自己拿到手的高额工资。
“好了好了，你说不一样就不一样吧。我给你买了金项链，等你回去就给你，别生气了。”胡景明哄着她，自顾自地挂断了电话。
杨安娜心里升起一种古怪的情绪。
她和胡景明是别人介绍相亲认识的。杨安娜这种条件，人漂亮，个子高，工作好，其实从小到大都不乏追求者。但她骨子里是争强好胜之人，尤其是到了凌世集团工作之后，过她的手促成了不少产业链协同合作，也对公司决策提供了精准支撑，这让她非常有成就感，没太考虑过恋爱结婚的事。
凌昭虽然表面上只是个总裁，但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包括顶层设计都归他管，有时候杨安娜甚至觉得凌昭可能是大股东之类的身份。不过这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她只需要一个可以展现自己能力的平台，至于老板到底想干什么，她非常有边界感，并不会去深究，也没有兴趣深究。
后来就这么认识了胡景明。
胡景明在A大教考古学，研究成果颇丰，也深受领导学生的爱戴。长得一副书生样子，说起话来也柔声细语，加上有房有车工资不低，偶尔约会时候还非常大方地给杨安娜一些礼物，久而久之安娜也就萌生了跟他共度余生的打算。
虽然有时候胡景明会惹她生气，嫌弃她偶尔会没有安全感乱加猜测，但往往争吵几句就会被他用礼物或者软话给压下去，然后重归于好。
现在在凌昭的那几句怀疑之下，杨安娜突然觉得，自己跟男朋友，好像并不是特别熟。
杨安娜没有再去看手机，点了一杯榛果热拿铁，独自坐在那儿品尝起来。
下班时间已到，陆陆续续有其他同事到来。
这间咖啡厅里的豆子来自凌昭自己包的园子，点心材料也是干净卫生美味，比市面上卖的那些质量要好不少。内部员工自己吃免费，打包外带需要付钱，价格比较便宜，所以不少人会买些带回家去。
有几个来咖啡厅里买点心的，看到杨安娜之后非常惊异：“稀奇事啊，凌总今天没逮你加班？”
杨安娜苦笑道：“还不如加班。”
那几个同事着急回家，简单寒暄了几句，没人追问安娜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只觉得她这个工作狂终究还是疯了，买好点心就纷纷离开了。
杨安娜小口喝着咖啡，对于凌昭“去调视频监控”的工作安排无动于衷。
调个监控也就几分钟的事，凌昭给她的时间限度是明天上午，她有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去考虑。
夕阳洒在窗外的湖面上，给几只白天鹅渡上了一层淡金色。一只天鹅掀起翅膀，扑腾起几簇水花，也给安娜的心扑腾得直翻腾。
咖啡见底，杨安娜拿起手机，把她和胡景明从半年前到现在的聊天记录全数导出，接着把两人之间所有的转账和礼物列成一个Excel表，进行详细的归档和备份。
她知道，不管最后结果跟胡景明有没有关系，一旦自己选择了把一切完整地提交给凌昭，就意味着和胡景明之间的关系彻底走到了尽头。
就算她没有恶意，只是对上司卷入的案件进行一个正常的配合，也将会被胡景明揪着此事不放，并且冠以“帮着外人怀疑男朋友”的评价。
一年半的感情时间不长，但她确实是认真去谈的，说不在意那是假的。
之前下大雪，杨安娜的车坏在了路上，喊了拖车服务，不想让胡景明担心就给他发了消息。结果胡景明一听急坏了，从学校大老远赶到，又是带奶茶又是嘘寒问暖，纵使杨安娜不爱喝奶茶，也被这暖腾腾的爱意给感动到。
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她至少想要对得起自己的本心。
杨安娜把最后所剩无几的咖啡一饮而尽，拎包走下地下车库。
结果刚一下去，就看到了凌昭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她屏住呼吸站定，想要等领导走后再过去。
凌昭以往都会等着司机去大门接他，这次自己拿着钥匙，在他那几个豪车旁边停了不短的时间，挑挑拣拣选了个最不起眼的宝马，拉开主驾驶门，坐了进去。
汽车缓缓驶出地库，隐入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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