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同大学士无关，你们确定要参进来吗？”
邓伸面色惨白，若是细细看去，能发现他的手指还微微动着，好像顽强的夺取自己最后的一线生机。
他竟然还活着！
曲元楹心下一惊，她还是头一次见受到如此折磨还有命活着的人。这个邓伸着实有趣。
侍卫看见了曲元楹眼底的意思，嗤笑道：“自然是‘心志坚定’，若是他同寻常人一般，是没有这个本事做到这么位置，还卸磨杀驴到如此地步。”
曲元楹没理，她走到下首的几个官员身边，挨个查看过去，确认他们只是昏迷，没有真的死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说了这么多，阁下还不报上名来。”裴砚舟上前问道。
这位侍卫倒是对他颇为尊敬，踩在邓伸上的脚也收回，抱拳道：“将军安好，鄙人贱民于兴为。”
但裴砚舟确是毫不领情，说：“鄙人就严重了，依着你的身份，此刻应当是阴曹地府中的死人才对。”
曲元楹摸着脉搏的手一顿，微微扭头等着下文。
这下子于兴为把握在手里的刀都收回去了，没管躺在地上的邓伸，自己反倒是先大咧咧的靠到了凭几上，翘首以待得瞧着裴砚舟。
“当年青稻城的守城将军一人叛国，全家遭殃。你作为他的长子，如今怎么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这我倒是很好奇。”
青稻城守城军的长子，那他也就是邓伸原配妻子于珠佩的兄长。
曲元楹心下了然，对今日之事便有了几分了然。话本子里的故事还是头一次在她面前上演，曲元楹没有看戏的心思，心中全是对那位惨死的小娘子的心疼。
如今手刃了仇人又有什么用？她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于兴为的目光转到了曲元楹的身上，裴砚舟向右走了几步，挡住了他的目光。于兴为笑道：“方法总是有的，青稻城天高皇帝远的，藏些什么事最容易不过。”
他这话说的阴阳怪气，对朝廷的不满可谓是溢于言表。
“皇帝都换了人做，你这想当然的想法还是该换了。”曲元楹把下首一个大人推开，自己坐到了他的位置上。她对于兴为的言下之意最清楚不过，不就是嘲讽青稻城粮仓被人替换，皇帝还一直不知道的事吗。
想来粮仓的这把大火也是他放的，那于行为确实是有资格说这话。其实这事不怪裴复礼，她刚登基不过几个月，又忽然起战事，她没有钱再派人到各地探查虚实，又因着女子的身份，言官对她也颇为挑剔，恨不得把她每日都做了什么写出来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于兴为忽然冷笑，爬在他脚边的邓伸别捏的呼吸不上来，刚才缓了好一会才好，这时正“救命，救命”的低声呜咽。
于兴为低头瞧了他一眼，抬头看向曲元楹：“大学士要救他吗？一炷香之前大学士碰到的杀手可就是这人的手笔，大学士当真要以德报怨？但是这人可不是什么知恩图报之人。”
曲元楹摆弄着案几上的金樽，说道:“你对她的恨意如此之深，怎么可能让我成功救下。”她端起酒壶，随意问了一下里面的酒水，继续说：“我倒是要谢谢你，下药都记得放过我。对我当真是不错。”
两人之间站了个裴砚舟，当真是有些不方便，可偏偏他还正对着自己，把背影留给了于兴为，她可劲的给他使眼色，但是这人可就偏偏一副看不懂的模样。
曲元楹实在是无奈，歪歪偏头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这人才作罢，走过来之事还不忘笼一下袖子。
矫揉造作，曲元楹腹诽道，她心中这样想，身子却情不自禁得向左移了几下，好让裴砚舟坐在自己一旁。
于兴为此生对年少时的情分最是不屑，又是是曲元楹和裴砚舟这般年纪的。他低头看着自己脚边苟延残喘的邓伸，说道：“两位当真是有情人啊......不过我自然是对大学士不错的——”
他话锋一转，紧接着说道：“不仅是今日，我还可以帮大学士完成几年前的一幢旧事。”
几年前？曲元楹皱眉沉思，颇为不解。裴砚舟略想了几分，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不是夫妻情深吗？裴将军竟没有将此事告知大学士吗？”
曲元楹能感受到自己身边人忽然紧绷，她心底一沉，却着实听不明白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能叫他特地说出来的事，定然不是什么小事。她家几年前发生的大事......便只有祖父亡故之事了。
她的心一好似瞬间落到了海底，被海水掩住了鼻腔，仿佛下一刻就要溺亡。手中死死捏这金樽，指尖都泛红了，可忽然出现了一只手，这之手似乎想要一把包裹着自己。她没躲，受下了。
于兴为扶膝瞧着，循循善诱道：“想必裴将军是从来都没有同大学士讲过这些，这同床夫妻——”
“有话直说。”曲元楹打断，斩钉截铁道。
“老王爷究竟是病死的，还是因着其他什么原由，大学士当真不好奇吗？”
裴砚舟握着曲元楹的手越发的紧，他冷眼瞧着，说道：“有话直说。”
于兴为眼神一转，倒是一脸的真诚，“......我没有多的要求，只求大学士能帮我一把，我今生定然相报。”
裴砚舟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被曲元楹的眼神所打断。她说道：“是你今日杀人之事吧，可你杀人是事实，这件事没有什么可以遮掩的。”
“杀人之事我求大学士先替了我的罪名。”他像是怕曲元楹有什么不满的，又紧接着说道：“只是暂时，只要大学士获罪定然要回都受审，到时候只要把我带回京城就好。想必以大学士的本事，证明自己的清白很是容易。”
“我答应你。”
—
当夜，两人回到了城中的客栈，拒霜正在给曲元楹收拾床铺，见到推门而入的是他们二人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裴砚舟微微点头示意，拒霜就退下了。
拒霜的床铺还没有铺好，但裴砚舟没有顾及，走进床榻自顾自的开始收拾起来。
倒是稀罕，曲元楹调侃道：“我们名震一方的指挥使，想不到还会自己铺床——甚至比拒霜铺的都好。”她身上泛着酒气，眼尾的红痕依旧醒目。
“名震一方的人自然有很多的本事在，你家指挥使的本事还多着呢。”他抬头，看见曲元楹离自己远远的，笑道：“我们大学士不是很急迫大胆吗，如今怎么躲的远远的。”
他意有所致。
曲元楹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个激，她果真缓步向前，看向裴砚舟说道：“指挥使说的不错，毕竟明日我就是杀了青稻城知府的罪人，自然不可能同指挥使同床共枕。”
刚才她答应了于兴为的要求，前提就是告知她几年前她家中之事。她本可以直接问裴砚舟，他定然是知情的，但是如果没有给于兴为这个机会，他们全家包括于珠佩在内都要一辈子蒙冤。
她有些不忍心，便答应了他。不过裴砚舟倒是颇为懂自己，在场之时并未多言，就像她也相信他是有难言之隐一般。
“我说什么了吗？”裴砚舟眨巴着眼睛，要多无辜有多无辜，“只不过这张床过分的大了，我一个人有些弄不好想要你来帮一把。”
当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第一人。
曲元楹嘴角的弧度立刻就放了下去，她“出于好心”得走上前去扯过裴砚舟手中的褥子，可谁曾想褥子的一角刚到她的手中，就被一道力拉到了裴砚舟的身旁。
她满肚子气，正打算争辩些什么，就忽然眼前一黑，一整玉兰花香扑鼻而来。
裴砚舟抬手用褥子把她罩住，曲元楹一时看不清，不只是脚下不稳还是裴砚舟有意，下一刻她竟然跌倒了床上。
她为人挑剔，行军难免受苦，因而让拒霜交的客栈都是在城中闻名的，再加上是上房的原因，床上的褥子用料不凡，一瞬间好像把曲元楹带回来京都的漱园。
又让她想到了那夜。
若是那夜两人痛痛快快的做了什么倒还好，可偏偏是什么都见了，但是什么都没做，到了今日让她无从下手。
她用手撑着床，另一只手刚刚把褥子点开，裴砚舟就一把扯过了床边的帘幕，又盖在她的头上。
同褥子不同的是，帘幕都是些薄纱，偏红色的脸模罩在她的脸上，一眼看过就想是脸红了一半。
裴砚舟非常受用。
“身上还沾着人血呢，指挥使就如此急不可耐吗？”帘幕下的声音闷闷的。
裴砚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像真的在思考对策一般。没等曲元楹下一句话开口，随之而来的就是紧紧被一人搂在怀中。那人骨骼分明。虽说隔着衣裙，曲元楹好似能感受到带着薄茧的指尖。
刚在在知府府邸上的烈酒这会才算正儿八经的散来。曲元楹被人抱着很稳，但是不知为何，她确实又是晕乎乎的，就连头也热的发昏。透过红色的帷帐向上看去，就连裴砚舟的脸都带了几分红晕。
曲元楹脑子发懵，直愣愣的问出口：“裴砚舟，你脸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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