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带有任何**的吻。
唇瓣相触那刹，只有无边蔓延的冷意，侵蚀着她仅剩的薄弱意识。
待岸上之人不甘离去后，虞之微哭着将人给拖上了岸。
“谢......谢望雪，”少女温细的嗓音含着几分颤意，“你......为什么非要揪着我不放？”
“我自己一个人游走就游走了，还要带着你这个累赘，你这个死瘸子，死瞎子，死男人！”
她边哭便拽着这个毫无意识的成年男子，咸涩的泪水同脸上湿冷的寒意交混在一处，冷暖交替着令她无意识发抖。
她实在没有力气去打他了，只能靠着哆哆嗦嗦的嘴皮子发泄自己心中的怒气。
青年浑身湿漉漉的，眼睫上还夹着几颗欲落不落的水珠。此刻的他双眸紧闭，面色苍白得如同一只几欲破碎的水瓷娃娃，唯有那唇瓣上的一点殷红，才显衬得他此刻还有几分活人气。
那是方才在水下虞之微咬的。
没过脑子，只是觉得解气。
可现在看来，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水岸上的黑影蜷缩成团，少女单薄的身躯在溪水的浸泡下更显瘦小，她垂眼凝向自己的双手，试图控制时，指尖的麻意令她此刻僵硬得伸展不开。
她哭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肩上的包袱被这看似平缓的水流冲的零零散散，翻看过后，除了一些沉重的挂件，其余零碎的银子都沉入水底了。
才止住的委屈再次涌上心头，她又哭了起来，可身上实在太冷，少女抹了把脸上的水和泪，打着哆嗦整理好这仅剩的一点东西，便背起包袱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谢望雪这个旱鸭子，活该被水呛死。
要不是她在最后关头为他渡气，他早死了。
虞之微头也不回地朝前走，走了大概十几步的距离，忽而折返。
“谢望雪！”虞之微抱着双臂颤声道：“我欠你的吗！”
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下，她将肩上的包袱解下，跪倒在地，学着模糊记忆里的按压手法，将谢望雪胸腔中残留的积水给摁了出来。
凉意覆唇，腥臭的水味同一点咸涩的暖意一同没入二人口中。
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能撑到现在完全靠着那点恨。
看见他吐出积水后，虞之微终于松了气，坐倒在他身侧崩溃大哭。
少女哭声压抑，虽然很不想浪费力气在哭上，可她实在控制不住了。连续多日的折磨令她疲惫不堪，更别说她这几日的奔波。
对她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虞之微只想平安生活，老天却偏不让她如愿。
这命，有时便是如此捉弄人。
哭到一半，虞之微抽噎着将肩上包袱解下，系在了谢望雪身上。
“谢望雪，”虞之微红着眼，抽泣道：“你欠我的，你必须还我！”
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这湿了水的人背起来，起初摔了好几次，不是因为手滑就是因为衣裳太湿而滑，再后来便是因为体力不支撑不住。
摔了一跤又一跤。
爬起来了一次又一次。
“你为什么这么重啊呜呜呜！”虞之微崩溃道。
她又冷又疼，身上泛着一阵一阵的刺痛之意，后来渐渐麻木了，便也感受不到痛。
虞之微好不容易将人背起来，走了不知有多久，她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也不知自己到底走的什么地方。
她害怕极了，害怕身后那群人发现他们而追上，害怕他们只会杀了她一个人然后潇洒离去，更害怕自己还没找到地方休息就死在了路上。
虞之微哭了一路，终是在漆黑的山林重发现了一处矮洞。
她连拖带拽的将人弄了进去，也不管里面是不是有野兽，扔下人就走到外面捡干柴，捡了约莫十几根较为粗壮的树枝，她便回到山洞内，开始生火。
谢望雪教过她如何自行生火。
府里管得严，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贪食，虞之微最开始半夜饿了吃不到东西，就会扯着早已歇下的谢望雪，求他施舍给自己一些食物。
谢望雪不喜欢她用“施舍”这个词同他讲话，虞之微精得很，就改口说“那你给我拿点吃的来好不好？”
谢望雪又说：“好不好去掉。”
虞之微会迟疑，但还是照做，语气开始尖锐起来：“你给我拿点吃的。”
谢望雪满意了，就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说：“好。”
便是那时，谢望雪教她如何生火。
不过后来虞之微学聪明了，知道藏一些食物在卧房内，这样也不用费力去生火，更无需担心叫人发现受责骂。
可不知为何，不管她藏得多好，多深，总是会被人发现。
无法，她只能和谢望雪再次开启夜晚生火之路。
虞之微身上湿滑滑的，她不敢一下子抱太多柴火回去，每次只能捡满手心那点缝隙，就快速跑回去。
捡完了以后，她将自己沾满尘土碎屑的手往沉甸甸的衣裙上擦了又擦。
她无暇顾及自己那双红肿不堪的手，也感受不到身上的痛，她现在只想快快生火，熬过这一劫。
只要熬过今夜，明日进了城，她便真正自由了。
等不及手上水渍干透，虞之微僵着手抓了一根木棍放在自己寻来的较为好钻的木板上。
粗糙的木棍夹在她两只僵冷的手心间，像是搁在两块质地稍软的石头上。
“石头”开始转动起来，带动着中间的木棍不断来回旋转。她全神贯注地盯着两块木头之间交碰到的点，盯着那一点点发黑的痕迹，不自觉加快了手中速度。
待到焦味四溢，虞之微拿来一小捧易燃物将这黑块埋了起来。
火苗噌出的那一霎那，虞之微激动地落了泪，她颤着手上的木棍，小心翼翼地举在火苗上空，耐心等它燃烧之后，她将剩余的柴木一点一点塞了进去。
温热的暖意逐渐融解着二人身上的寒气，待身上关节能稍稍活动之后，虞之微脱掉了身上的湿衣，顺便也将谢望雪的湿衣脱掉，平铺在了身后凹凸不平的石壁上。
脱掉谢望雪外罩的几件衣裳时，她无意间瞥见了他手上的伤痕。
好奇心作祟，她掀开看了。
不单是左手，右手手臂上也都是深浅不一的刀痕。
虞之微倏地困惑起来。
因为除了刀痕之外，还有几道较为浅淡的抓痕。
若是跟她猜想的一样，这几道抓痕却是不该。
难不成他没有给自己的药里加他的血？
那这些伤又是从何而来的？
虞之微思索片刻，将衣袖掩了回去。
她才不想知道！
虞之微坐在了谢望雪旁边。
二人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里衣。
酥麻之意顺着火焰带来的热意快速蔓延全身，虞之微极其享受这片刻的回春，坐在火堆前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后知后觉的疼痛也随着身体的回暖逐渐显露出来。
她看向自己红肿不堪的双手，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红痕，像是有万千根针刺般扎在她的手上。
而腿上、背上、手上等凡是摔到的地方，都开始阵痛起来。
今夜的泪就是特别多。
抽泣的声音回荡在这幽深的山洞中，她哭累了，就靠在谢望雪肩上，两只手抱着他汲取最后一点温暖。
*
被拖入水中时，谢望雪居然带着那么一丝窃喜。
可他不会水，生死也全凭虞之微一人。
他这是第一次将自己的生死完全交给了除自己以外的第二个人。
他是害怕的，也是期待的。
恍惚之际，他望见前方正有一裙衫飘飞的女子朝他而来，她拉住了将要溺亡的他，并献上水下最珍贵的气息渡予他。
虞之微便是他落水之际出现的浮木。
她哭得好可怜，总是这样哭，叫人心疼。
谢望雪什么也做不了。
他被回转丹的副作用折磨得厉害，若非如此，他定是不会叫自己的若华吃这等苦。
她独自背着自己走了好久好久，耳边的哭声时有时无的，他那时好想睁开眼看看她，为她拭去烫人的泪，叫她别哭，别怕。
他的若华，不该吃这样的苦。
可后来他崩溃了。
他在挣扎着试图清醒过来，阻止她的手。
全身血液都在发出尖锐的喧嚣声，呐喊着，哀鸣着，让她别看。
她还是看到了。
比起这个，更可怕的是她的反应。
她为什么没有反应？
他想醒过来，想看看她，想问她到底为什么，仅隔了三年就生分成了这样。
更想知道为什么，她那双明亮的双眸里望向他时，竟带有他看不懂的恨。
她恨他。
为什么？
腰腹被揽住的一瞬，熟悉的暖意靠近，所有疑问烟消云散了。
他决定不纠结了。
*
脖颈间触及一点冷意时，虞之微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空旷的山洞中多出了几名不速之客。
她看着面前持刀而立的黑衣男子，惊出一身冷汗，余光下的刀光在火色下微微泛着寒意，逼得她喉口干燥，一时间有些天旋地转。
“你们倒是会躲。”那黑衣男冷笑道。
虞之微惊异这些齐国人寻人的能力和毅力，更惊恐自己的脖子。
再往前几分，便是她的大动脉。
她双手高举：“不跑了，别杀我，我带着他跟你们一起走。”
黑衣男沉思片刻，刀锋一转，凌厉地削砍下少女鬓边的几缕乱发。
虞之微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看着自己飘落的发丝，心有余悸地眨眼。
黑衣男冷哼：“再耍花样，掉的就不是你的头发。”
虞之微应和道：“是是是。”
“将人带走。”
虞之微扶着身后石壁，深吸一口气后，看向了仍未有清醒迹象的谢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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