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时钦天刚蒙蒙亮便睁了眼,欣赏着枕畔她的睡颜。
眉睫轻颤,呼吸匀净,恍若月下琼枝、枕雪眠云。
他满心皆是失而复得的珍摄,如获至宝,不敢稍动。
她的小腹总是微凉,闻时钦以掌心覆之,透过绫罗细缎替她暖着。
暖着暖着,那份心疼与眷恋便缠骨绕筋,再也按捺不住。他悄无声息滑入锦被,轻轻掀开她的衣摆,俯首,在那平坦的腹间印下一个柔软的吻。
闻时钦小心翼翼护着她的小腹,想起她先前生育的辛苦,心头骤紧。他听说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那混蛋何其凉薄,竟忍心让她受此罪?
一吻不足慰情,又顺着肌肤轻轻吻下去,唇瓣带着泪水的湿意,落在她的肌肤上,三分酸楚、七分疼怜。
指尖轻挲她的腰际,触感细腻如凝脂、温润若暖玉,惹得满心皆是缱绻疼惜。
不敢深想,她当初十月怀胎、腹重如石,或是临盆之际、痛彻心扉时,究竟历了多少苦楚,受了多少煎熬?
苏锦绣睡得迷迷糊糊,腹间忽觉痒意缠绵,像是有小虫子在爬,又像是水滴不断落下。
她不耐地嘤咛一声,还没完全清醒,指尖下意识摸索着,便触到锦被下拱起的一团温热。待惺忪睁眼,抬手掀开覆身的锦被,看清那钻在被窝里、正埋首于自己腹间的人影时,苏锦绣只觉险些气厥。
她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硬生生把人从被窝里揪了上来,嗓音沙哑甜腻,火气却十足:“闻时钦,你大清早的发什么疯?”
闻时钦顺势而上,铁臂环柳腰,将她牢牢箍于怀中,身躯相压,似要将彼此融作一体。
苏锦绣被压得气息微促,那份失而复得的真切感漫过心头,她不自觉抬手抚上他的背脊,却忽然感觉到脖颈间传来湿热的触感,混着他隐忍的呜咽,似孤雁哀啼,藏着难言说的酸楚。
她不解地皱了皱眉,却还是放软了语气,如哄稚子般柔声道:“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闻时钦埋在她颈窝,轻轻摇了摇头,肩膀还在微微发颤。
苏锦绣便又想起昨晚那些语焉不详,她垂眸望着颈间的人,轻声问道:“你心里,是不是还有未说尽的话?”
闻时钦浑身一僵,环着她腰的手臂骤然收紧,喉间哽咽着,那些压在心底、辗转千回的话如奔涌的潮水,几乎要冲破牙关——
他想问她,愿不愿意为了自己,和易如栩和离?想问她,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好好护她一辈子?
可话音将落未落,门外忽传管家轻细的叩门声,恭敬又焦灼:“侯爷,天已破晓,今日需入宫领封爵诰命,吉时近在须臾,实是耽误不得!”
奉召入宫领旨受诰,原是关乎一族荣光的头等大事,可此刻在闻时钦眼中,纵是泼天富贵、世代功勋,也不及怀中温软半分。他自岿然不动,依旧抱着她不肯松手。
苏锦绣抵着他的肩头,轻轻推了推,在他耳边柔声道:“去吧,领旨是大事,别误了时辰。”
他却仍是未动,反倒将脑袋埋得更深,鼻尖蹭着她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
又过片刻,门外的叩门声再次响起,管家的声音无措:“侯爷,宫中典仪素来准时,再迟便是失仪,恐惹圣心不悦啊!”
闻时钦这才恋恋不舍地从她颈窝抬首,眼尾泛红,郑重道:“领旨归来,我定将肺腑之言,尽数诉与你听。”
苏锦绣轻轻点头:“好,我等你。”
他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个缠缠绵绵的吻,辗转厮磨良久才舍得松开,起身时还反复叮嘱:“乖乖等我回来,别乱跑,我归来便寻你。”
苏锦绣被他说得无奈,只得连连应下。闻时钦见她应允,这才转身,在侍从的伺候下穿戴整齐后踏出了寝殿。
苏锦绣原是打算在侯府静候闻时钦归来,忽又忆起华韵阁尚有一桩要务,需今日务必归整妥当,耽搁不得。她当即唤来丫鬟雪杏,吩咐道:“待你们侯爷归来,便告知他,我往华韵阁去了。”
说罢,她便坐了马车直往华韵阁而去。
甫一踏入阁中,便见曼殊抱着个稚童。
曼殊见她进来,忙上前见礼,笑着解释:“今日家中无人照看这孩子,托付邻里又难安心,今日便索性带了过来,还望锦绣你莫怪叨扰。”
苏锦绣闻言,温声笑道:“带过来正好。咱们阁中皆是女子,姐妹们定肯轮流帮你照拂,你也能省些心力,岂不是两全其美?”说罢,她便伸手将孩子轻轻抱入怀中,温柔地拍着他的脊背。
“对了,曼殊姐,这娃娃唤作什么名字?”
“唤作小石头,”曼殊含笑道,“贱名糙养,图个好养活。”
这小名倒衬得孩子憨态可掬,苏锦绣抱着他轻轻晃了晃,逗道:“小石头?”
可这小家伙似是只会这一句,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珠,不管对着谁,小嘴一张,软糯的嗓音便溢出:“娘亲——娘亲——”
“哎呦,这一声声娘亲,可是叫错人啦!”
苏锦绣抬眸一瞧,进来的正是兰涉湘,连忙抱着小石头上前相迎,关切道:“涉湘,你怎么来了?胎象可稳当了?”
兰涉湘扶着腰侧,神色从容:“我自己懂些调理之法,无需这般挂心。” 她上前半步,凑到苏锦绣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你此刻可有闲暇,陪我往司农寺走一遭?”
“司农寺?”苏锦绣微怔。
“正是。”兰涉湘颔首,“阿昭先前外派督办,近日寄信回来,说司农寺藏有一份密档,他放心不下旁人去取,叮嘱我务必亲自取回妥帖收好,恐有贼人觊觎,要暗中盗取。”
苏锦绣眸光微动,已然明了其中利害,当即颔首:“好,我陪你去。” 她瞥了眼兰涉湘的小腹,终究没再多劝,只补了句,“路上我护着你,万事小心便是。”
两人不敢耽搁,当即吩咐备车,一路轻车简从,径直往司农寺而去。
这边闻时钦领了封爵诰命,正值退朝之际,御街之上车辚马萧,冠盖相望。
他身着新赐的蟒纹补服,金绣盘萦,威仪自生。正欲登车,目光却被前方一抹青袍身影勾住。
翰林院四品官阶,循制着深青官袍,衬得那背影清傲挺拔。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易如栩方缓步前行,忽觉背后袭来一道豺狼窥伺般的冷光,背后一凉。回身便见那小侯爷立在不远处,眸色阴鸷。
他神色未变,只略一颔首,遥遥躬身行了一礼,旋即转身拂袖而去,姿态淡然。
这在闻时钦看来,无疑是**裸的挑衅。他正欲发作,身后却被人撞了个趔趄,崔澄拍着他的肩笑道:“看什么呢这般出神?跟人家有仇?”
闻时钦冷哼一声,压下火气,旁敲侧击问道:“那易如栩如今在何处筑府?府中除了正妻,可有姬妾?”
他实则满心焦灼,所思所念无非是探知易如栩与苏锦绣的琴瑟是否和鸣,其间有无可乘之隙,能让他寻得破局之机。
崔澄咋舌道:“你还不知道?易大人如今可是京中炙手可热的玉台之选,盛名在外。正因他洁身自好,府中虚席无偶,冰清玉洁不染尘俗,登门说媒者络绎不绝,几欲踏破府门,从街首排至御街,何来姬妾之说?”
闻时钦听此言语,只当易如栩薄情,不愿给苏锦绣正名,让她屈居无名之地,心头怒火愈发炽烈,几乎要冲冠而出。然转念细思,又觉此事颇多蹊跷。
莫非是他先入为主,误会了?
他素来在官场浮沉中唱念做打、折冲樽俎,迂回斡旋之术早已炉火纯青。疆场上更惯于深思熟虑,谋略诡谲如狐,向来谋定而后动,未有半分差池。
唯独关乎苏锦绣之事,他便失了所有分寸,往日的沉凝智计尽皆抛却,只剩满心惴惴如临深渊,唯恐自己的稀世珍宝,被旁人窥伺夺去。
谁谓我无忧,积念发狂痴。
闻时钦按捺不住满腹疑窦,翻身上马,马鞭挥落,骏马嘶鸣着疾驰回府。甫一踏入侯府,便抓着丫鬟雪杏急问,却被告知苏锦绣一早便往华韵阁去了。
他二话不说,转身再度策马,直奔华韵阁。刚踏入阁门,便瞧见那日在相国寺见过的稚童,此刻正依偎在曼殊怀中,咿呀学语。
阁中众人见他身着侯服,金绣蟒纹衬得威仪凛然,纷纷敛衽俯身行礼,他却无心顾及,只抬手虚按,目光如炬,死死胶着在那孩子身上。
这孩子眉目寻常,姿色平平,若真是锦绣所生,凭她那般倾城之貌,孩儿定该是眉目如画、娇憨可爱才是。
他竟在此刻生出这般荒谬的念头,对着稚童容貌妄加论断,看得曼殊心头惴惴,忍不住轻声问道:“侯爷,我们家孩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你们家?”闻时钦猛地回神。
“正是,”曼殊抱着孩子微微后缩,低声应道,“这是我儿子,小名唤作小石头。”
那稚童瞧着他目不转睛,竟也不怕生,小嘴一张一合,软糯的嗓音一声声唤着娘亲。想来是刚开蒙学语,词汇尚寡,满心依赖尽付这二字,懵懂间只知以此呼唤人。
闻时钦只觉脑中轰然一响,先前所有盘桓不去的疑窦、辗转反侧的揣测,此刻尽数烟消云散,豁然开朗。
他突然放声大笑,声浪震得小石头“哇”地哭了出来。
闻时钦连忙俯身,抱起稚童耐着性子哄了几句,又在他软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才放回曼殊怀中,口中连连道:“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小石头被他吓得哭声都停了。
闻时钦癫狂般转身离去,阁中众人面面相觑,刚松了口气,却见他又猛地折返。
“你们阁主去哪了?”
曼殊连忙答道:“去司农寺了!”
闻时钦眸光大亮,旋即又看向曼殊怀中的小石头,脸上笑意愈浓,朗声道:“这般讨喜的孩儿,我当给添份周岁厚礼!” 他对着身后随从吩咐,“速备厚礼,稍后送到华韵阁来!”
曼殊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躬身应道:“多谢侯爷厚爱!”
闻时钦眸光大亮,当即大步流星踏出华韵阁,只余笑声回荡在廊下。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绿帽人[菜狗]
标注:
“谁谓我无忧,积念发狂痴。”引用自佚名《兰若生春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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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周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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