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梧市的秋雨，仿佛永无止境。细密的雨丝无声地笼罩着城市，将灰蒙蒙的天色与湿漉漉的地面连成一片混沌。空气里那股挥之不去的土腥味和潮湿的霉腐气息，如同这座城市无法愈合的旧伤疤，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让人的心也跟着一起变得沉甸甸的。
沈知许下班后就一直蜷缩在单人沙发里，身上裹着一条薄薄的绒毯，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窗外是连绵的雨幕，窗玻璃上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像无声的泪痕。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将她孤寂的身影拉得更长，更深地陷入沙发柔软的阴影里。
许奕那双带着沉重压力和某种她无法解读的痛楚的眼睛，反复在她眼前闪现。
还有他急切的话语：「下一个目标会是谁？」「沿着当年的项目链条报复！」「设计师已经遇害！」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刺破了她用十年时间勉强构筑起来的平静外壳，将深埋的恐惧和绝望重新释放出来，在她胸腔里疯狂肆虐。
她以为时间已经冲刷掉了一些东西，至少学会了伪装和麻木。可当死亡的阴影再次以如此熟悉、如此狰狞的方式降临，她才惊恐地发现，十年前那个失去父亲的、在噩梦中尖叫的小女孩，从未真正离开过。她只是被暂时封冻在了一层厚厚的冰壳里。而现在，冰壳碎裂了，刺骨的寒冷和尖锐的疼痛，比十年前更加清晰，更加难以忍受。母亲受不了打击住进来疗养院，最后在睡梦中离世，而清醒如她，还得继续走下去，十年了，哪里是尽头呢？
「爸……」她喃喃低语，声音嘶哑破碎，将怀里冰冷的相框抱得更紧。父亲温和的笑容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我该怎么办？」巨大的无助感像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感到窒息。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刺眼。嗡嗡的震动声打破了死寂。沈知许身体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兔子。她迟疑了几秒，才僵硬地伸出手，拿起茶几上的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是谁？凶手？下一个目标……难道是她？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让她浑身冰冷。她盯着那个不断闪烁的号码，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剧烈地颤抖着，迟迟不敢按下。
震动固执地持续着。最终，一种夹杂着绝望和破罐破摔的冲动驱使她划开了接听键。她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听筒里，一片沉寂。只有电流细微的滋滋声，以及……一种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压抑着的呼吸声。那呼吸声很轻，很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刻意的控制感，仿佛一头隐藏在黑暗深处、正耐心观察着猎物的野兽。
沈知许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才勉强抑制住冲到喉咙口的尖叫。
时间在死寂和诡异的呼吸声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就在沈知许的神经绷紧到极限，几乎要崩溃挂断时，一个极其嘶哑、仿佛砂纸摩擦铁皮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和嘲弄：
「沈老师的课……讲得真好。」
轰！
沈知许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这个声音！这个扭曲、嘶哑、充满恶意的声音！它穿透了十年的时光壁垒，带着地狱般的寒气，精准地击中了她记忆深处最恐惧的角落！十年前，那个被噩梦缠绕的夜晚，她躲在医院走廊冰冷的塑料长椅下，在巨大的惊恐和悲伤的间隙，也曾模模糊糊地听到过！是那个在她父亲遇害现场附近徘徊过的、令人生疑的、穿着油腻工装的陌生男人！警察当时盘问过他，却因为没有直接证据而排除了嫌疑！是他！真的是他！
「十年了……」那个嘶哑的声音继续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耳膜，「你们欠下的债……该还了。」声音里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和深不见底的仇恨，「沈杰……陈达……李国栋……还不够……远远不够……」
「你是谁？！」沈知许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你到底想干什么？！」
回应她的，是一串低沉、沙哑、如同夜枭般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那笑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冰冷的电流质感，仿佛无数细小的毒虫钻进她的耳朵，啃噬着她的神经。
「下一个……就快了……」声音顿了顿，恶意几乎要溢出来，「好好享受……最后的日子吧，沈老师。」
咔哒。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忙音响起，单调而刺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空旷。
沈知许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冰冷的地板上。她整个人瘫软在沙发里，剧烈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筛糠般的颤抖。
是他！十年前就出现过！他认识她！他甚至知道她是老师！他在监视她！他就在这座城市里某个阴暗的角落，像毒蛇一样窥伺着她，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下一个……」那嘶哑的声音如同诅咒，在她脑海里疯狂回荡。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巨大的恐慌压倒了一切。她甚至顾不上捡起地上的手机，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一把抓起挂在门后的薄外套和雨伞，拉开门就冲进了外面冰冷的雨幕中。
她只有一个念头：找许奕！只有警察！只有那个……虽然让她抗拒，但此刻却成了唯一救命稻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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