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覃喜加在附近晃了一会儿,找了家便利店买了包烟和一支打火机,结完账出来。
他穿过马路,蹲在719门前拆开烟盒外面薄膜,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用火机点燃。
烟过肺,再吐出,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几分钟后,烟燃尽,他起身将烟蒂丢入旁边的垃圾桶。
刚转身准备回去继续打球,一步都还没迈出,就有人叫住了他。
“喜加?”
这个声音哪怕是死都不会忘。
他神色瞬间紧绷,做了个深呼吸才转身,冷冷地直视前方。
女人抹了浓妆,身穿艳丽的红色大衣,里面穿着V领的包臀连衣长裙,脚踩一双黑色的恨天高,手上拎了只银色小方包。
“这不是我亲爱的弟弟嘛,你竟然回来了。”姜媛冲他微笑,笑容像朵淬了毒的花,“快快快,让姐姐好好看看!”
姜媛慢慢走过来,步伐婀娜多姿,“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她一靠近,一股廉价的香水味就顺风飘了过去。
覃喜加瞪着她,心中讨厌道:“我回不回来关你什么事!”
姜媛继续阴阳怪气地说:“不过也对,这是一个让你伤心难过的地方,你会抗拒,也在情理之中。”
“你到底想说什么?”覃喜加皱起眉头,咬牙切齿地说,“如果只想说一些毫无意义的废话,那很抱歉,我没兴趣听!”
他再次转身,不想与她周旋。
遇到讨厌的人,连共同呼吸的空气都嫌脏。
姜媛连忙抓住了他的手臂,语调矫揉造作:“弟弟,别着急走啊。”
覃喜加厌恶地甩开她的手,后退了一步,“你是不是有病?”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从小就不讲礼貌。”姜媛从容地笑了一声,“见到姐姐怎么也不知道叫一声?”
覃喜加恨不得马上撇清关系:“我现在姓覃,不姓姜,和你更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姜媛上下打量覃喜加的穿着打扮,笑容一点点消失:“你别以为找了个有钱的爹,就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体内流着的是姜家的血,不过还是只野鸡,野鸡永远成不了凤凰。”
覃喜加重重咬着牙,捏紧拳头,手背的青筋根根凸起,声音发抖道:“你说够了没有!”
姜媛往前靠近,惺惺作态地捧心道:“你干嘛生气呀,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眼前这张面孔令他反胃,他看都不想看一眼,把脸转向另一边。
“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再怎么改变装束,骨子里的卑贱是改不了的。”姜媛一边挑衅,一边伸手去抓他的衣服,“你说呢,姜程?”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覃喜加抬手推开她,“还有,别叫我姜程!”
姜媛趔趄了一步,“哎哟”一声,假装跌坐在地上,手擦破了皮,血丝渗了出来。
刚才推那一下,覃喜加根本没用多大力度。
从小到大,姜媛都是这样,喜欢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来博得别人的同情。
此刻路过的人看到这一幕,纷纷驻足观看,甚至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你少装。”他强忍情绪,指着姜媛,“这样的把戏你还没玩够?”
覃喜加越是难过,姜媛心里越是舒适,她就喜欢践踏他的尊严来获取快感。
她继续笑着说:“难怪奶奶不喜欢你,你妈也不要你,跟人跑了,你就跟你爸一样,都喜欢打人,我看你们父子俩都有暴力倾向,建议你去精神科看一看,省的祸害别人。”
提谁都可以,唯独母亲不可以,这是他的死穴。
情绪像燃烧的火堆,越来越猛烈。
“闭嘴!”覃喜加喊了一声,手抖得厉害,“姜媛,你别以为我不敢做什么!”
“来啊!”姜媛自鸣得意地笑了笑,将脸抬得很高,“有本事你就往我脸上打!”
“靠!”覃喜加抡起拳头,往前迈出了半步。
……不可以。
内心有个声音告诉他不可以,绝对不能因为这样一个烂人而情绪失控打人。
这反而对他不利,她肯定是故意激怒他的。
绝对不能,覃喜加,你要冷静。
冷静想想,她一直在戳你的痛点,她没安好心,这是她故意设的局。
她就想看你成为笑柄。
覃喜加死死咬着牙,拼命遏制近于疯狂的情绪。
“打啊,你倒是打啊!”姜媛见他不动,接着煽风点火,“是手没劲吗?还是不敢?”
覃喜加收手退了回来,用力吸了一大口气,再缓缓吐出,然后冷冷地瞪了一眼姜媛。
“别想让我掉进你的圈套!”他说完,十分干脆地转身。
走了几步,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一个带风的拳头硬生生对着脸砸了过来。
覃喜加结实地挨了一拳头,不受控地摔到一边,脸颊很快变了色,嘴角破了个口子,鲜血直流。
“他妈的,哪个傻逼!”覃喜加骂了一句。
本来遇到姜媛这个疯婆子就已经让他怒火中烧了,现在又莫名其妙被打了一拳,真是受够了。
“给我打,往死里揍。”
没来得及看清打人的是谁,这人就转身去扶姜媛,与此同时,四周又围上来好几个二流子对着他就又踢又踹。
他抬起手臂格挡伤害。
尽管很想站起来反击,却碍于对方人多,敌不寡众,他只能被压制着挨揍。
姜媛被扶着站了起来,有些震惊地问:“廖晖,你怎么会在这?”
“我来替你出气的,刚才你给我发消息说要找个人,我就觉得不对劲,跟别人打听了,才知道那家伙经常在这打台球,想着你肯定会来这找他,也找过来了。”廖晖说。
“这样啊……”姜媛余光看了看覃喜加,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
廖晖抓起姜媛破皮的手问:“媛媛,疼不疼?”
“疼……”
姜媛瞬间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将计就计,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夹出哭腔:“……可疼了,有人欺负我。”
“放心,我帮你教训他了,陈斯逸这个没眼光的家伙,今天好好受着吧。”廖晖说。
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凡路过的人看到这里围了个圈,就都停下来,踮着脚往里看。
“哦哟,打人了。”路人甲说。
“报警吧,见血了都,这样下去,要打死人的。”路人乙拿出手机说。
“别别别,这是人家的私事,还是别管的好。”路人甲拦了一下。
“也是,搞不好,等会儿惹一身腥。”路人乙收起手机。
不光有人议论,还有路人拿手机拍视频。
廖晖叫停,那些小弟通通退后,他蹲到覃喜加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陈斯逸,要不是你,姜媛早就是我的女人了。”
“去你妈的陈斯逸!”覃喜加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廖晖。
廖晖常年混社会,打过很多架,见过很多硬骨头。
但像他这样被打以后,重新站起来,还能用桀骜不驯的眼神瞪着他的却不多。
“眼神不好就去看眼科!”覃喜加攥紧拳头,朝廖晖左脸上去就是一拳。
这一拳,他用了全身的劲儿。
廖晖也是挨了结实的一拳,整个人往一边倒,躺在地上事捂着脸愣了几秒。
“你他妈的想死是不是!我今天不把你打废,就不姓廖!”廖晖吃了一拳,火气又蹿了上来,他爬起来松了松筋骨,正准备和覃喜加大干一架,忽然,柳星铎从后面一个箭步冲上来,一边高声大喊,一边抬脚踹了廖晖:“我看谁敢动我兄弟!”
“你他妈谁啊?”廖晖鼻孔朝天地问了一句。
“我他妈你爹。”柳星铎说着脱了外套扔在地上,然后撸起了袖子,朝廖晖勾了勾手,“来,乖儿子,叫声爸爸听听。”
“妈的,我看你是找死!”廖晖拧着眉,指了柳星铎一下,接着手一挥,吼出一声,“兄弟们,给我上!”
几个二流子嘴里“啊——”一声往前冲,就在这时,温梨跑过来伸腿拌了其中一个人一脚。
“哎哟——”被绊倒的其中一个跟班惨兮兮地叫了一声。
“我看谁敢欺负我的喜加!”温梨拦在覃喜加面前,心里怕得要死,还是装作一副很威猛的样子,拍了一下胸脯,“先过我这关。”
几个二流子有点懵,互相问了一句:“啥情况啊这是?这女的谁啊?”
几人连连摇头。
“小妞,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喜加?”廖晖也有点懵,对女孩儿他一向挺绅士,不会无缘无故就出手。
“覃喜加!就是你们打的覃喜加!”温梨两手叉腰,扯大嗓门,“谁让你们欺负他的!”
“我这……”廖晖挠了挠头,又问了一句,“这不是陈斯逸那个死渣男吗?”
“陈你妈的斯逸,这我兄弟覃喜加。”柳星铎说,“我说你也是出来混的,怎么不长长眼睛。”
“抱歉……”廖晖低下头,不太会说话,他只好对覃喜加鞠了个躬。
跟班们很自觉,也纷纷鞠躬表示歉意。
“都别拍了,看热闹不嫌事大是不是?”柳星铎看到一直有人举着手机拍照,就随便往人群里指了一下。
有几个人收敛了,有几个人还举着手机一个劲地拍。
现在是网络飞速发展的年代,一有什么动静,就会引来人拍视频发网上议论。
柳星铎舌头顶了顶腮帮子,指着一个小胡子大叔说:“还拍呢,信不信我告你侵犯肖像权啊!”
小胡子不知道指的是自己,还高举着手机。
柳星铎怒了,两根眉毛竖起,忍不住爆粗口:“说你呢,小胡子!赶紧放下手机,拍你妈呢拍!信不信我把你手机摔了?”
小胡子这才知道说的是自己,连忙把手机收了起来。
“喜加,你怎么样?让我看看。”温梨看着覃喜加问。
“没事,一点皮外伤。”覃喜加说。
“你嘴角都破了。”温梨盯着他的伤口,“真无语,怎么还打脸啊!”
陈斯逸姗姗来迟,看着温梨问道:“小梨,这什么情况?”
“有人欺负喜加!”温梨一边凶巴巴地瞪着廖晖,一边用手指了指,“就是这些人!”
廖晖知道打错了人,羞愧地抬不起头,连同他那几个小弟,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姜媛走到陈斯逸面前,一把抱住他:“斯逸,我就知道你在这。”
“你怎么来了?”陈斯逸有些震惊,他挣脱了一点,却复被姜媛抱紧。
“明知故问。”姜媛抬头看他,“我当然是来求复合的,既然你躲着不肯见我,那我只好主动找你了。”
“姜媛,要我说几遍,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不不可能再复合。”陈斯逸平静地说。
姜媛压根听不进,用撒泼的语气说:“我不,我就要和你在一起,没有你我会死,难道你想看着我为你死吗?”
提到死,陈斯逸才有所动容:“……别这样好吗?”
姜媛央求道:“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重新和我在一起。”
陈斯逸叹了叹气,余光看了一眼温梨。
温梨看覃喜加那伤势不能再继续耗下去,她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走了出去。
“小梨,你们去哪啊?”柳星铎问。
“我带喜加去医院。”温梨回头。
柳星铎追了上来,“等等我,我也一起去!”
等温梨他们走远以后,陈斯逸挣脱了束缚,收起最后一丝温柔,冷脸道:“我再重申一遍,我从来没喜欢过你,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和你只是玩玩,逢场作戏,现在玩腻了,不想跟你处了,不用我再说一遍了吧?”
姜媛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掉落,手攥成一团,一下下打在陈斯逸胸前。
“陈斯逸,你就是个王八蛋!”她喊了一句,然后蹲下蒙着头大哭。
“嗯,没错,”陈斯逸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我就是王八蛋,满意了吗?”
姜媛语塞:“你……”
“陈斯逸,你说什么屁话!不会说话别说!”廖晖冲上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媛媛那么爱你,你就这么对她!”
“她爱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你爱她不是吗?”陈斯逸连甩两个反问。
廖晖顿时哑口无言。
-
医院内,柳星铎焦急地来回踱步,并且时不时盯着大屏幕,看什么时候叫到他们的号。
虽说挂的急诊号,但临近过年,医院排班的医生少,来看病的人多,等的时间自然就拉长了。
温梨陪覃喜加坐在等候区。
来医院的路上,她发消息跟爸妈说明了情况,还交代他们这件事要对喜加的父母保密,暂时不要告诉他们,她不想让他们为他担心。
老爸老妈自然是答应下了,同时也嘱咐她在外面要注意安全,有事就给他们打电话。
温梨想过问覃喜加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这种情况,也问不出口。
只好等以后,挑个适宜的时机再问。
头顶的白炽灯亮得晃眼。
灯光照过来,覃喜加半张脸陷在阴影里,又垂着脑袋,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什么,看着让人心疼。
温梨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问:“喜加,你疼不疼啊?”
“不疼。”覃喜加瞥了她一眼,摇头。
比起内心的痛苦,这点皮肉伤,算不上什么。
“可是我看着好疼啊,你怎么会不疼呢……”温梨紧盯着他的伤口,“你是不是怕我笑话你,才说不疼?”
“不是。”覃喜加一口否认。
风波过后,那些刺耳的话纷至沓来。
“野鸡”、“骨子里的卑贱是改不了的”……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姜媛的话难听,却又是事实。
如果他真那么好,就不会被抛弃,不会被所谓的亲戚像垃圾一样扔进福利院。
真的挺差劲的。
他的确是神经病,刚才差点就要掉进姜媛设计的陷阱里,如果真的打了她,那么自己将彻底沦为一个只会随处泄愤的怪物。
原以为自己能面对,结果一塌糊涂。
以后还是不回来了。
这个让他难过的要命的地方,真的再也不要回来了……
再也不……
忽然之间,耳鸣声如汹涌浪潮席卷而来。
他猛地闭上眼,神情痛苦地捂住了半边耳朵,指腹用力抓着头皮,好像要抓破一样。
每当情绪压抑到一个极点,就会出现耳鸣。
那些话交叠着在大脑里到处乱窜,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耳鸣声越来越清晰,逐渐盖过其他声音。
只剩下了痛。
“嗞”的声音伴随着难听的话,让他快呼吸不过来了。
“喜加,喜加,你怎么了?”温梨坐近了一点,拧着眉,“是不是伤口疼了?”
覃喜加额头一直冒冷汗,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柳星铎闻声过来,满脸焦急:“喜加,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覃喜加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脸都快跟墙一样白,还说没事呢。”柳星铎心急如焚地说,“等着,我去叫医生。”
“快去吧。”温梨说。
“你是不是很冷?”看覃喜加抖得厉害,温梨便自作主张抱住了他,“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覃喜加不作声,只感觉恍惚间,一阵暖意将他包裹了起来。
这个怀抱,好温暖,好有安全感。
覃喜加穿得很单薄,一件黑色冲锋衣,里面就套了件灰色的厚卫衣。
虽说鹿城的气候比起渝商市要暖和许多,但也只有六七度,光穿这点,远远不够。
况且他这件冲锋衣还不是三合一的,风一吹,全灌了进去,一点也不保暖。
“你穿的太少了,下次出门要多穿点,最好再围一下围巾。”温梨说,“知道吗?”
“……嗯。”覃喜加闷闷应了一声,情不自禁按住了温梨的后背,将她抱紧了一些,头埋在脖颈处蹭了一下。
温梨背部瞬间紧绷,身体僵硬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他脆弱的样子。
如果拥抱能让他好一些,她愿意一直让他抱着。
“小梨,”柳星铎朝温梨这边招手,看到他俩抱在一起,眼睛微眯,“快带喜加过来。”
温梨恍惚了半秒,应了一声,“好,这就来。”
她扶起覃喜加,眼神坚定地伸出手,“走吧,等处理了伤口,就不疼了。”
“嗯。”覃喜加点点头。
他犹豫着,掌心迟迟落不下去,思考之余,手被她自然地牵了过去。
他们一步一步往前走,覃喜加看着温梨晃在背后的马尾辫,久违地感觉到安全感。
从记事起,他就一直活在不安和恐惧中。
即使养父母对他很好,他依旧害怕被丢下。
但在此刻,他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呜呜,我们喜加是个小可怜,还好你的梨来了!
不然该多难受啊[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病症发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