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阴拿弓的手忽然抓紧了些,问道:“你想怎么改?”
江晴初道:“要我说这第三番射,后一箭须得射穿前一箭,没射穿或者后一箭没留在靶上,就都算输,如何?”
“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这样比射箭……”
“这也太嚣张了吧?”
“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啊,胆子也忒大了点!”
“这要是都能射中我吃靶子!”
“……”
顾三阴露出笑容,坦然接受:“没问题。”
随后射堂来了一队乐工,鼓声搭配丝竹乐器,奏出抑扬顿挫、荡气回肠的乐声。
第三番射就在这样的氛围下展开了。
顾三阴是第一次尝试这种射法,一开始还有点生疏,不过他很快就找到了感觉,节奏渐渐与音乐合拍。而一旁的江晴初,从音乐刚起的那一刻就显得轻车熟路,似乎这种射法对他来讲就如家常便饭,看起来毫不费力。
江晴初的射靶上一次一次发出箭被射穿的噼啪声响,即使站的很远也能望见一支支粉身碎骨的箭不断落下来,场下几乎所有人都看呆了。有人没忍住叫了声好,又立刻被身边的人制止。
他们说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是谁又能想到,江晴初的威风竟能恐怖到这个地步。
花狸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呆呆地道:“这……这不可能。”
音乐进入尾声之际,江晴初放慢动作,偷偷瞧了一眼顾三阴:“怎么样顾公子,认输么?”
顾三阴冷着脸道:“不愧是神箭手。”
江晴初的眼神由亮转空,忽然有种挫败感,因为他想起这神箭手的名号还是他“作弊”得来的。
也许是出于对“作弊”这两个字的厌恶,也许是想看看自己的极限,江晴初在音乐的最后一刻,从箭筒里拿了两支箭,分别射在左右两边,此时箭靶上安稳地插着三支箭。他又拿了三支,随着一声轻响,箭靶上那三支箭同时被射穿,碎裂的箭纷纷掉落。
乐声在此时停了,场上场下静的落针可闻,良久,人群中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江晴初的箭靶下一堆碎箭,而另一方明显有两三支完好无损的箭,虽然后者的成绩也很瞩目,可是一对比,谁输谁赢却很明显。
江晴初用绝对的实力赢得了尊重。
他喜笑颜开,大咧咧地朝场下的人群深深鞠了个躬。而身边顾三阴的脸色早已黑成一团乌云,想必顾公子这辈子没输过这么惨。
“那……”江晴初笑问,“什么时候带我去看镜子?”
“现在。”
“现在?”江晴初叹气道:“不是,顾大公子你到底有没有心啊,我这刚活动完很累的好吗?你不累……哎哎哎!”
话还没说完,人就被拽着急急退场。
顾三阴现在比他自己更想让他找回记忆。整个比箭的过程,江晴初的一举一动都被顾三阴尽收眼底,没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弊却不被发现。若江晴初在箭术上真真切切有这样的能力,去年的围猎大会又是怎么回事?
面对重重疑团,但凡是有点好奇心的人都想窥见真相。
江晴初一被拉走,白温就紧跟上去。他们二人随顾三阴来到罗浮殿,那是了黑城专门用来储藏仙门法器的地方。顾三阴在一面半人高的镜子面前停下。眼前这面镜子,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镜子,只是用一团灵力围成的椭圆形的圈儿,用手是触不到的。
江晴初问:“这就是尘世镜?”
顾三阴“嗯”了一声道:“你想看见什么,它就会出现什么。”
江晴初提醒道:“你答应了的,不会和我一起看。”
顾三阴闻言背过身去,向反方向走了几步。其实谁用尘世镜看过自己的过去,那些经历便会永远留在尘世镜里,顾三阴什么时候想看,想看谁的过去,都有法子找出来。
白温担忧地叫了声:“江哥哥……”
她不仅是担心江晴初会看到一些不好的过往,还担心自己要与顾三阴一同等待江晴初。她走到顾三阴旁边的时候,不小心和他对视了一眼,大事不妙,她只能笑。哪知对方并没有半分回应她这个笑的意思,眼神一直冷冷的,白温吓得收回视线。
模糊中,白温看见顾三阴头发上似乎插着什么东西。
“那个……你这儿,”她指着自己的头发道,“有朵花瓣。”
顾三阴顺着她说的方向,顺手把花儿摘下来扔了:“多谢。”
江晴初一个人站在尘世镜前,心中升起一股紧张的情绪。不知道这一看,会看到何种过去。不管他相信与否,尘世镜都不会骗人。
眼睛一闭一睁,遗失的记忆纷至沓来……
“抓住那个小贼!”
只见拥堵的街道中跑着个乱冲乱撞的孩子,动作飞一般迅速,看起来是个十足顽劣的小脏包。
小脏包在面馆吃了顿霸王餐,正被人追着打。
“抓住他!这小杂种吃面不给银子,快抓住他!”
小脏包逃的正有劲,眼看着就要把后面的人甩开,谁知忽然一把被人揪住,他死命扑棱,就是挣脱不开。
“放开我!放开我!”他声嘶力竭地喊着。
抓住他的人一脸鄙夷道:“哪儿来的小东西,敢冲撞我家宗主?”
小脏包朝那人纤尘不染的青衣上吐了口唾沫,大声喊道:“什么宗主蓝主的,没听说过!”
那人脸色又惊又怒,看着自己身上的一团污浊之物,抬手便要打小脏包。
只听有人道:“商星,住手。”
商星不肯:“宗主,他对我不敬,他竟然敢……”
那宗主道:“先放开他。”
这时,追小脏包的两个大汉也赶了来,小脏包机灵地躲在了那位面善的宗主身后,脏手紧紧抓着他的长袍。
两个大汉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位仙长,不能……不能放了他,他……他吃霸王餐,一个人吃了三碗!”
宗主护着身后的小脏包,向那二人道:“他吃了你多少银子,我给你吧。”
就是从这天起,小脏包被江与秋带回了冰青宫,并收作唯一的徒弟。
那段时间冰青宫一直在下雨,巧的是小脏包来的那天,冰青宫持续了许久的阴雨天忽然放晴,因此,江与秋为他起名为“晴初”。
江晴初从小在街头巷尾穿梭,这座城待不下去之后,便想法子溜进另一座城,过的是一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即使生长这样的环境中,他依然很少感到绝望,若是能吃饱一顿饭,就能忘记一块伤。那时候的生活固然凄苦,却也自由。
如今他身处冰青宫,这是修真界中极其注重礼仪的门派,他的种种行为总是和这里的人格格不入。换言之,他其实压根没想过要融入这群温文尔雅的修士生活。
这天,江晴初被要求穿一身青色长袍,那是冰青宫的修士们统一的服装,俊雅飘逸,跟他身上那件破了许多洞的脏衣服完全不在一个图层。
但他不喜欢。
八岁的江晴初昂着头问道:“我能不穿吗?”
商星怒道:“放肆!你把自己当什么了?怎由得你挑三拣四!”
江与秋做了个“退下”的手势,温声道:“徒儿为何不想穿?”
江晴初道:“丑。”
商星在一旁气得翻白眼,却别无他法。
江与秋竟然意外地笑了笑,神色颇为开心:“往后徒儿想穿什么便穿什么,无碍。”
江晴初没说话,小小的身体做了个不恰当的拱手礼,转身走出去。
自从这件事之后,他爱穿什么便穿什么,江与秋总会为了他置办与众人不同的服装。可以说江晴初成了整个冰青宫里最抢眼的存在,因为在全员冷色调的环境中,他偏偏喜欢穿一身耀目的红。
流浪的时候,无人问津,如今被江与秋收做徒弟,依然无人问津。不过后者比前者温暖太多,完全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江与秋问过他想不想修炼,他说不想,江与秋说好,从此以后再也没教过他。也许他骨子里就是贱,只配过乞讨的生活。
一开始,冰青宫里来了个小孩子,所有人都感到新鲜,对这个宗主新收的徒弟充满了好奇。
然而好景不长,很快就有很多人开始嫉妒他厌烦他。
江与秋事事顺着他来,即便他闯了祸也从不怪他。江晴初不喜欢冰青宫繁多的规矩便可以不遵守,但是其他人不行。
他拥有一切旁人没有的特权。
江与秋风流倜傥,年纪轻,修为又高,在江晴初之前,他从未流露过收徒的意愿,多少人想拜他为师都不能如愿。即便是身边最亲近的商星和子羽二人,也只不过是个贴身的属下而已,身份到不了徒弟那层。那时候,他已经取到了止焰,不少其他门派的修士仰慕他,想要接近他,他却只对江晴初一个人好。
有段时间,冰青宫有不少人都在私下里欺负江晴初。
饭吃不饱,衣穿不暖,觉睡不足,对他来说已是常态。可是无论那些人怎么过分,江晴初都没有想过在师父面前告状,他现在的生活,可比以前好多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那些人才肆无忌惮。
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比如子羽就对他很好,经常偷偷给他带点心,在深夜里陪他聊天。他脾气不算好,有时粗俗的话会脱口而出,但子羽总是很包容。
江晴初从前以为,世界上最温柔的人是师父,可后来才明白,即便是师父,也温柔不过子羽。
突然有一天,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一个人若想不被欺负,必须要自己很强大才行,靠任何人都不是长久之计。
因此他开始寻找。
他虽说过不想修炼,但基本的掐诀江与秋也教过。那些学习法术的日子让他深刻意识到,他不是那块料。先抛开自己的意愿不谈,他学起来异常费劲,别人练一天能学会的东西,他往往要练个三四天才勉强能施展出来。又加上自己对这些也并不太感兴趣,因此很是沮丧。
直到有一天,江晴初的双手握住了弓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