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候，明悦的手机提示音响起，打断了她的回忆。
是陈怀清发来的照片——
熟悉的粤海中学小卖部门口，他手里举着两瓶青柠汽水。
「路过，味道没变。」
她凝视着照片里熟悉的绿色瓶身。
曾经她经常买这款饮料。
因为陈怀清。
青柠味确实酸涩，就像她无疾而终的青春。
手指在键盘上停留许久，她回复了他的消息：
「包装好像换过了，和高中的时候不一样。」
几乎是下一秒，对话框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你看得真仔细。要过来尝尝吗？我还在学校门口。」
她觉得自己不该答应的。
但当她站在镜前整理衣领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还是舍不得。
二月的校园安静得出奇，寒假还没结束，只有几个教职工子弟在操场上玩耍。
陈怀清站在那棵熟悉的梧桐树下，手里果然拿着新包装的青柠汽水。
“给。”他递过一瓶，瓶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她接过汽水，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
两人并肩走在空荡的林荫道上，仿佛穿越回九年前的某个午后。
“那时候，”他忽然开口，“每次体育课下课，我都会绕到小卖部买这个。”
明悦握紧汽水瓶：“我知道。”
他停下脚步：“你知道？”
“你打球的时候，书包经常放在看台上。”她轻声说，“里面有这个牌子的空瓶。”
阳光透过光秃的枝桠，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看着她，眼神深邃：
“所以你后来也开始喝这个？”
她低头抿了一口汽水，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漫开，说谎了：“偶然尝试的。”
他们走到篮球场边的看台坐下。
远处传来孩子们嬉笑的声音，更衬得此刻安静。
“其实我第一次注意到你，在高二我刚转学来的时候。”他忽然说，“我听到有人说‘明悦很厉害，是年级第一’。”
明悦怔住。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明悦’究竟是谁？”他望着远处的篮筐，“后来我就看到了你。”
她从未想过，有人会记住她最狼狈的时刻。
微风拂过，带起她额前的碎发。
九年前那个下午，她只顾着为自己的失败羞愧，从未注意到观众席上有这样一道目光。
“后来在竞赛班看见你，我很意外。”他继续道，“你选了物理竞赛，我也选了。”
“因为”她顿了顿，“想试试看。”
他们安静地坐着，直到夕阳西沉。当最后一口青柠汽水喝完，他轻声问：
“明天如果你还有空的话，愿意陪我出来吗？”
暮色中，他的眼神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她想起江边那个珍藏多年的纸条，想起每天准时的问候，想起他冒雨送来的蛋糕。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好。”
说出这个字时，她看见他眼中绽开的光芒，比天边的晚霞还要明亮。
回程的车上，她收到他的消息：
「今天很开心。像是补上了我们错过的一个下午。」
她望着窗外流转的灯火，第一次觉得，也许重新开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夜色深沉，窗外的雨声渐密。
明悦揉了揉发酸的眼角，看向电脑右下角的时间——23:47。
编辑部最近在赶一套重点图书，她已经连续加班一周。
最后检查完明天要送印的稿件，她终于关上电脑。
办公楼里寂静无声，只有保安巡逻的脚步声偶尔响起。
她乘电梯下楼，却在推开玻璃门的瞬间愣住。
陈怀清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静静立在雨幕中。
路灯在他周身勾勒出朦胧的光晕，雨丝斜斜划过光影，在他肩头留下深色的水痕。
“你怎么...”她一时语塞。
“季恒说你们最近在赶工期。”他上前一步，将伞倾向她头顶，“走吧，车在对面。”
坐进车里，暖意扑面而来。她系安全带时注意到后座放着公文包和咖啡杯，显然他也是刚结束工作。
“等很久了？”她轻声问。
“刚到。”他启动车子，却在她伸手调节空调时，瞥见他腕表表面凝结的水汽。
这不是刚到会有的痕迹。
雨水在车窗上蜿蜒流淌，将街景晕染成模糊的光斑。
车内流淌着轻柔的钢琴曲，是她大学时最常听的专辑。
“你还知道...”她有些讶异。
“你博客里分享过。”他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说每次写稿都要听这张专辑，我前几天看到了。”
那是她大四实习时经营的读书博客，早已停更多年。
她没想到他会看见。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他转头看她：“最近很累？”
“还好。”她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
“黑眼圈很重。”他的声音里带着不赞同，“明明还是不会照顾自己。”
这句话太过亲昵，让她恍惚回到高中。那时她为了准备竞赛经常熬夜，每次在走廊相遇，他都会皱眉说：“又熬夜？”
雨势渐大，雨刮器在车窗上规律地摆动。在一个十字路口，他忽然调转方向。
“这不是回我家的路。”
“带你去个地方。”
车子最终停在一家亮着暖灯的粥铺前。店面很小，却在这个雨夜透着难得的温暖。
“老板，两碗山药排骨粥。”他熟门熟路地找位置坐下，“她不吃香菜。”
热粥端上来时，白色的雾气氤氲了彼此的眉眼。
她小口喝着粥，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几年，”他轻轻搅动碗里的粥，“我把你可能会去的地方都走了一遍。”
她握勺子的手顿了顿。
“我联系了一些老同学，她们提过的书店，大学时常去的咖啡馆，甚至你实习的出版社...”他抬起头，目光深邃，“好像这样，就能离你近一点，但我一次没遇见你，也联系不上。”
粥铺的灯光温柔，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
她忽然想起大学时那个雨天，她独自在图书馆赶论文，看着窗外相拥躲雨的情侣，心里空落落的。
原来也许在那个时候，也有人正在另一个城市，走过她走过的路。
“明悦。”他轻声唤她，“我不是要求你立刻原谅我。只是...”
雨声敲打着窗棂，他的声音融在夜色里：
“可不可以，不要推开我？”
回去的路上，雨渐渐停了。车子停在她公寓楼下，他送她到单元门口。
“晚安。”她转身要走，却被他轻轻拉住手腕。
他的掌心很暖，力道克制。
“下次见。”
“好。”她轻声答应。
电梯缓缓上升，她靠在轿厢里，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手机震动，是他发来的消息：
「到了吗？」
她看着那行字，忽然想起十八岁的自己，曾经多么渴望能收到这样的问候。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
而如今，那个曾经她仰望的少年，此时此刻，终于穿越这么多年的风雨，第一次主动朝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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