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氧气含量只剩17%，还在持续下降。这艘破旧的逃生舱正在天狼星第三卫星轨道上无声漂流，像口等待下葬的棺材。
“警告，生命维持系统即将失效。”机械女声冰冷地播报着。
我嗤笑一声，用尚且完好的左手抓起漂浮的瓶子，仰头灌下最后一口。琥珀色的液体顺着下巴滑落，与血迹混在一起。这复合药剂能让人迅速产生幻觉，如今成了我缓解疼痛的唯一方式。要不是它，我早该在逃亡路上被痛觉折磨致死。
“闭嘴。”我对着空气说。除了哀嚎不停的警报声，没有任何回应。我本就不期待有人出现，只是想说说话罢了。
观测窗外是无尽的星空，那些星星冷漠地闪烁着，像极了学院里那些人的眼睛。我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
我知道我要死了。
断裂的肋骨可能刺穿了肺部，再加上辐射中毒和脱水。真是讽刺，我林楚爱居然会像条野狗一样死在太空中，连尸体都不会有人收殓。
“就这么死了……好像也挺好的。”我喃喃自语，又灌了一口药剂。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再也带不来往日的麻痹感。
逃生舱的灯光忽明忽暗，在我苍白的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很多人都说过我的眼睛很特别，冷漠、自私，完美符合帝国上层贵族的形象。只是如今，这双眼睛里只剩下无尽空洞。
我摸索着从怀中掏出金属吊坠。这是我最憎恨的物件，却也是我唯一剩下的东西。吊坠打开，全息照片上的少年温柔地笑着，手搭在一个满脸不情愿的小女孩肩上。
“哥哥...”我的指尖划过照片，却在碰到他影像的瞬间像被烫到般缩回。
氧气含量降至14%。
我剧烈咳嗽着，血沫飞溅在吊坠上。我机械地擦拭着，却发现越擦越脏。就像我的人生，越想掌控就越失控。
记忆不受控制地浮现。
林修远死后第三十天，真相大白。那晚他强撑着病体去学院资料室，是想阻止我计划公布的所有对沐晴不利的伪造证据。
他或许还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能制止我。但恰逢学院主反应堆故障，他本可以逃生，却折返去救被困在资料室的两个低年级学生。
他们活下来了。林修远没有。
葬礼上，所有人都称颂他的英勇。我站在角落，听着那些溢美之词，胃里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感受。我一滴眼泪都没流，甚至在仪式结束后，对着哥哥的遗照说：“活该。”
“你总是这样，装什么圣人？现在满意了？”我对着照片冷笑，“为了救两个不相干的人去死，真是愚蠢透顶。”
照片上的林修远依旧温柔地笑着，仿佛在无声地反驳我的每一句话。
葬礼后第七天，我被学院正式开除。所有我做过的恶事——陷害沐晴、篡改录像冤枉他人、在竞争对手的食物里掺腐蚀剂——全部被揭露。林修远一直默默收集着这些证据，希望有朝一日能说服我改过自新。但这些证据因他的死亡被意外披露，成了让我万劫不复的核心。
最终，我以谋杀未遂、绑架、勒索、拒绝检方调查等多项罪名被指控，成为星网热点话题。由于民情激愤，我被判处终生监禁于B434号垃圾星，永远不得假释。
“他到最后都想救你。”沐晴在听证会上说，眼中没有我期待的憎恨，只有可悲的怜悯，“他爱你。”
“闭嘴！”我当场掀翻了桌子，被身后的警员牢牢控制住，“他什么都不懂！”
现在想来，或许沐晴是对的。林修远确实爱我，以那种令人作呕的无条件的方式。即使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即使被我一次次伤害，他还是固执地相信我能变好。
但我绝不可能变成他所希望的那种人，因为我的词汇库里不存在妥协这个词。哪怕被所有人唾弃，被法庭审判，我也绝不承认自己的罪行，在垃圾星上度过余生。
于是我选择了逃亡。逃亡那天的夜色很浓，我穿着侍应的制服混进港区，廉价的布料磨得皮肤生疼。星际港的霓虹灯在雨中晕开斑斓的光晕，像破碎的彩虹。
但我心里清楚，帝国的稽查部队根本不可能让我轻易逃脱，我也不指望能通过逃跑重获自由。我只是不想陪这些人玩了，没有林修远的棋局对我而言索然无味。
"白痴..."我喃喃道，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胸腔蔓延开来。我蜷缩得更紧，指甲在金属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逃生舱的冷气系统似乎出了问题，但我分不清是真的寒冷，还是生命在渐渐流失。
氧气降至10%。警报声变得急促，红色的警示灯旋转着，把整个舱室染成血色。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不久前在边境检查站被认出时，那个年轻稽查员惊讶的眼神我还记得清清楚楚。追捕过程中，我抢的这艘逃生舱在强行跃迁时发出的轰鸣声仿佛还在耳边。
为了逃离帝国的紧追不舍，慌不择路下我误入辐射区，防护罩失效的警报像送葬的钟声。
没想到我林楚爱嚣张二十年，居然死于这种愚蠢的意外。
"哥哥..."我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称呼，舌尖尝到血与药剂的混合味道，又苦又涩。
恍惚间，我似乎看见林修远站在面前，还是那副令人火大的温柔表情。他穿着那件常穿的灰色毛衣，袖口还沾着书房里的墨水渍。他伸出手，指尖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好像要抚摸我的头发，就像小时候那样。
"滚开！"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挥动手臂，却只打到了冰冷的空气，指关节撞在控制台上发出闷响，"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幻象消失了。逃生舱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应急灯还在苟延残喘地闪烁着。疼痛再度席卷而来，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仿佛连呼吸都成了负担。
“警告，氧气含量严重不足。建议立即寻求医疗援助。”
医疗援助？我扯了扯嘴角。整个星际联邦现在恐怕都在庆祝我的死亡。林家早已放弃我，学院以我为耻，那些曾经围绕在我身边的“朋友”早就作鸟兽散。
只有哥哥曾经真心实意地想要帮我。
但我也憎恶着他，林修远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自己的生命，用自己的生命作为枷锁，将我也一同拉入了无尽的深渊。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视线里的星空渐渐黯淡，像蒙上了一层黑纱。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忽然想起五岁那年，母亲刚刚去世，父亲整日关在书房。我躲在衣柜里哭泣，樟脑丸的气味呛得人头晕。是十岁的林修远找到我，笨拙地抱着我，唱跑调的摇篮曲。他的校服领带蹭得我的脸发痒，上面有阳光和青草的味道。
那时的星空，从衣柜缝隙里看见的星空，似乎比现在温暖得多。
氧气含量0%。
逃生舱彻底安静下来。警报声戛然而止，连生命维持系统的嗡鸣也消失了。在这漂浮于宇宙中的金属棺材里，我停止了呼吸。
星际历3025年3月14日，林楚爱死亡。
——本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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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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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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