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晚上,整栋宿舍楼没几盏灯是亮的,楼下的那一排桂树也在寒风中萧瑟地摇曳着,枝叶宛如某种鬼魅的爪子。
时琰站在宿舍楼下,手因为久久地握着手机冻得有点发僵,他抬头看了一眼她宿舍的位置,也是一片漆黑。显然已经没有人了。
时琰的声音有点抖,他尽力遏制住鼻腔和心里的酸涩,“阿涟,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到底在哪?”
她已经没地方可以去了,现在天这么黑,夜里又这么冷,他完全无法想象她一个小姑娘能躲在哪里。只是想想她孤单一个人的样子,他就心痛得呼吸困难。
“不想和我在一起也没关系,先回家好不好?”
祁星涟已经哭的整张脸像是被水洗过,她压着声音无声地流眼泪,缓声跟他说,“我在朋友家里,哥哥,你不用担心。过几天我就会回家,回我自己的家。林序跟我道过歉了,我愿意以后跟他和平相处,而且我已经上大学了,本来需要在家里待的时间就不多。”
“哥哥,你就当我自私吧。我不想看到姐姐对我失望的样子,我也不希望我们以后分开给彼此留下不好的印象,在这个时候分开或许是最好的……”
“总之,你不用找我,也不用担心,现在外面很冷吧,你也早点回去吧。”
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时琰却握着手机久久地回不过神。她看似把自己的一切都安排好了,但他却完全不信。
她和那个继弟之间矛盾真的能够轻易调和吗?那个男生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轻易服软道歉的类型,而且就算那样,那个家里的其他人又有谁真心把她当成家人呢?
还有,为什么要假设他们最后会分开呢?这一系列滑坡谬误,每一个环节都夸大了他们的阻力,明明他们都有着非常谨慎的思维,她却还是用这样漏洞百出的说法试图说服他。
时琰觉得不甘心,但面对她却又显得那样无力。
*
姚婉回到房间时,祁星涟已经挂断电话很久了,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但红肿的双眼还是很轻易就能看出来她刚才的伤心。
姚婉没有说话,走过去抱住她像哄小孩一样在她背上拍了拍。祁星涟的眼泪又流出来,姚婉说,“不哭不哭。”
“星星,我跟你讲一件事。我和张如许分手了。”
祁星涟的哭声停了,没等她开口问,姚婉继续说,“这次是真的结束了。你之前看到的那个女孩子是他的青梅竹马,也是他从小就喜欢的人,可是那个女生似乎不喜欢他。他之前和我在一起,也是因为那个女生交往了新的男朋友,他为了气她才来追我的。”
姚婉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对这段夭折的初恋早就已经看开,“你见到的那次,是那个女生要出国了,他生气于她的决定,才来挽回我。”
“你没有告诉我,你当时一定很难过……”祁星涟枕在她肩膀上,手也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背后拍了拍。
姚婉笑着说,“我刚知道的时候确实很难过,但现在已经不难过了。你看,时间会抚平一切的,当时觉得过不去的坎和忘不了的伤痛,其实用不了很久就淡化了。我妈妈说,我们小女孩就是拥有无数次可以重来的机会啊,我们只是体验了一次而已。”
祁星涟知道姚婉在安慰她,她在听到某些字眼时歆羡地点了点头。
她在姚婉家里没有住很久,一方面是觉得太打扰他们了,另一方面是祁序给她下了最后通牒。20号这天是东大放寒假的日子,学校宿舍楼要清楼,祁序问她,【姐姐还没有忙完?该不会是不想回家躲到哪里去了吧?】
祁星涟给他回,【今天下午就回去。】
当天下午也真的收拾东西,背着包离开了姚婉家。
她回去时,在电梯里还是下意识按了八楼的按键,反应过来以后又连忙取消,按了九楼。
祁序似乎就在客厅里等着,她刚把钥匙插-进门的锁孔,门就被打开了。
少年露出一张漂亮邪气的笑脸,“姐姐,欢迎回家。”
祁星涟没理他,走进客厅看了一眼,祁序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地说,“别看了,他们不在家。你不知道,你不在家的日子我实在是无聊透顶……”
“我难道是什么很受你喜欢的人吗?”她冷声呛道。
祁序愣了愣,像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随后打量着她笑了,“当然啊,这个家里,我最喜欢和你玩,你的反应最有趣。而且,你好像变了很多,这让我觉得更有意思了。”
“变态。”
祁序挑了挑眉,看着她的神色满意地笑道,“对啊,我就是变态。看着你这副伤心落魄的样子,我觉得开心极了,我可不能接受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活的难受。”
祁星涟进了房间,把他关在门外。
晚上祁建铭和陈淑回家见到祁星涟回来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到底是自己的亲女儿,祁建铭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回来了啊。”
陈淑看着他的脸色也笑着说了句,“星涟这次回来就在家里多住一段时间。”
祁星涟面上没有表情,说,“我以后都在家里住,不走了。”
陈淑的笑脸一顿,乍看宛如一张面具僵在脸上。
祁建铭却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瞥了陈淑一眼,用一种不算温和的语气状似训斥般地说,“这才像话,你见过哪家的女孩子跟你这样大了,还住在别人家里?还是跟一对没爸没妈的姐弟……”
他的话还没说完,祁星涟就把筷子重重地放在碗上站起了身,“我吃饱了。”说完转身回了房间。
祁建铭见她这种态度,更是怒从心起,他表情平和时在他们这个年纪已经算是少见的俊朗,但现在眉头紧皱,面容扭曲发红,“你这是什么态度?亲爹也一句都说不得?”
一直抱臂笑着看热闹的祁序这会儿显出点无趣来,拖着嗓子说,“爸,姐姐是我好不容易叫回来的,别再把姐姐气跑了。”
因为这一句“爸”,祁建铭极力压住了怒气,看了他一眼又憋屈地坐下。
21号这天,张奕约了他们去学习,地点就在祁星涟家不远的一个书咖里,只不过时间是在晚上七点。
因为距离最近,祁星涟到的最早,没等多大会儿李斐然也来了,张奕是最后赶过来的,大冬天的外面还刮着寒风,但他额头上却有一层晶亮的薄汗,书咖里开着空调,他热的一进来就脱了外套。
张奕:“对不住了兄弟们,因为我最近白天都在上培训班,只有晚上有空。那边刚下课我就赶过来了。”
这家书咖其实距离两个男生家里都不算近,但因为时间约在了晚上,所以他们刻意挑了一个距离祁星涟家比较近的地方。
祁星涟笑着说,“没关系。你是不是还没吃饭?不然先吃点东西吧。”
这家书咖除了咖啡以外,还有各种小食,到了晚上店里的生意比白天清冷了一些,这会儿也很安静。
张奕嘿嘿一笑说,“那我就不客气啊,你们稍微等我一下,咱们晚一点点开始,饿死我了。”
他点了一些薯条和鸡米花,还有几块慕斯小蛋糕,香甜的味道像催动人食欲的手,祁星涟看他大快朵颐的样子,居然也有点饿了——她最近也一直没怎么好好吃饭。
李斐然看她盯着食物眼睛都发直的样子,他笑了笑说,“我也有点饿了,我再点一份吧。”
张奕吃的口齿不清,“嗐”了一声说,“你没吃饭啊?你早说啊,我看着牌子上写的点两份第二份半价呢!估计是晚上要清库存了。”
李斐然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那我点两份吧,比较划算。只是我可能吃不完……”他露出点纠结的神色。
祁星涟说,“那我跟你拼一份。”她看着牌子上的价格给李斐然转了钱。
三个人吃完就快速进入了学习状态,张奕先教祁星涟往电脑上安装了要学的软件,给她讲了一些基本的应用操作,另外还推荐了一些课程,告诉她可以自己跟着学一学,网上讲的可能不是很清楚,她具体遇到什么问题,下次他们见面再教。然后又规划了一下后续的进度和安排。
等结束的时候已经晚上快十点了,这家店也准备打烊了。三人从店里走出来,李斐然看了一眼外面深浓的夜色,又悄悄瞥了眼祁星涟,神色纠结着。
张奕看出他的纠结,假装看了一眼手机,夸张地“哎呀”了一声,拍了拍李斐然的肩,“我突然有点事得赶紧回去了,兄弟你送人家回去吧,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大晚上的不安全。”
“不用麻烦——”祁星涟连忙说。
李斐然却说,“让我送你吧,本来约在晚上我们就有点不好意思。反正你家离这边也很近。”
话说到这里,祁星涟如果再拒绝的话,就不大好看了。于是她点点头说好。
两人沿着街边走,陵城的冬天湿冷,不知是不是最近又要下雨了,空气中有浓重的水雾,梧桐树叶都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白色枝干横在街道上空,简直像是误入了某种恐怖片的场景。
两人静静地走着,大街上几乎没什么人了,祁星涟觉得有些尴尬,但李斐然比她还局促。他悄悄侧头看了一眼走在旁边的祁星涟,她正目视着前方,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一副认真走路的样子。
李斐然清了清嗓子试图找话题,“你平时喜欢干什么?”
祁星涟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他在说话,她说,“看书吧。你呢?”
这种有来有往的句式让李斐然感到轻松了一些,不由地打开了话匣子,“嗯……我喜欢看恐怖片。其实,像现在这种场景……”他抬手指了一下四周,“就很像恐怖片里常见的场景。”
祁星涟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李斐然难得谈兴大发,她如果这时候打断他的话,就显得太不礼貌和不体谅了。
“陵城是一个很有历史底蕴的城市,这也就意味着它很古老,经历过很多故事,也许我们脚下的土地曾经就是壮烈的古战场。其实我爸有一个朋友就是道士,我之前听他讲过很多故事……”
“你看的恐怖片,是中式恐怖吗?”祁星涟有些弱气地问他。
李斐然笑了笑,“是的。西式的恐怖片只是比较直观地展示暴力和血腥,我其实有点免疫了。”
他继续说着一些听来的故事,此时街上大雾弥漫,高大横生的梧桐树枝遮天蔽日,古怪的枝干线条和白色光华的树皮宛如扭曲的肢体,暖光的路灯穿透雾气,洒下的微光非但不显温馨,反而处处透着诡谲。
突然路边的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祁星涟吓得往旁边猛地撤了一步,却被自己不小心绊了一跤,李斐然反应迅速地接住她,手扶在她背心,“你没事吧?”
祁星涟脸色煞白,惊恐地看向道路旁边的灌木丛。李斐然揽着她,目光也望了过去,只见一个毛绒绒的细弱身体钻了出来,“喵呜~”
“只是一只小流浪猫。”李斐然笑道。
祁星涟这才松了口气,发觉自己反应过度了。李斐然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我忘了你可能怕这些故事。”
祁星涟说没事,才反应过来他的手还扶在她背后,她默默站直拉开了些距离。
两人身后不远处。
时琰和时瑜今天去了他导师家里,两人都喝了酒便沿街慢慢走回来,不巧却看到这一幕。
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在雾气中漫步着,突然女孩子似乎是跌了一下,男生将她揽在怀里,随后两人有些羞赧般拉开了点距离。
时琰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影,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祁星涟,冷沉的目光像是要穿透白茫茫的雾气直接触碰到她。
他迈步要走过去,却被时瑜拉住了。
“阿琰,我告诉过你的。我们刚遇到她的时候,她只是一个无助恐惧的孩子,平时在家里,小星星也是和你相处得比较多。她会依赖你,误以为对你产生了暧昧的情愫,这很正常。可是她以后会接触到越来越多的人,从而看清自己的感情。”
时瑜的声音中有某种残忍的平静,她慢慢说着,“你看,那个男孩子有点眼熟吧。他和你有点像,阿琰,从第一次见到他我就这么觉得。如果他有机会的话,他不一定会输给你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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