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会课的铃声刚落，大家都揣着点期待，腰板挺得笔直，连平时最爱整小动作的几个男生，也假装专注地盯着习题册。谁不想给新班主任留个好印象呢。
门被轻轻推开时，几十道目光“唰”地聚了过去。
逆光里走进来个年轻男人，寸头利落，额角的线条干净得像被裁过。没有花哨的发型，鼻梁高挺，下颌线绷得恰到好处，走过来时带起一阵风，后排几个女生已经忍不住用气音低呼：“哇，好帅……”
他没在意这些目光，双手插在运动裤口袋里，慢悠悠绕着教室溜达了一圈。
经过陈晚夏身边时，她眼尖地瞥见，他那双白色运动鞋的鞋带没系，而是松松垮垮绕了两圈，塞进了鞋面上的透气孔里，透着点随性的懒。
走到讲台前，他拿起粉笔，手腕一转，黑板上落下三个清隽的字：陆云起。
“名字来源于古诗词，你们应该背过。”他转过身，声音带着点体育生特有的清朗，“但我这人没有文绉绉的话语，只跟你们说实在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班，“我知道你们班之前的事，也清楚你们的脾性。我性格直，有话就说，希望咱们相处不用藏着掖着，张嘴沟通，一起进步。”
他指了指自己：“体育老师，入职不算久，接你们班，说实话我也有点懵。但咱丑话说前头，我直来直去，你们也别跟我绕弯子，有想法就说，我们一起往高处奔。”坦诚的话让教室里的紧绷感松了松，有人忍不住笑了笑。
他往讲台上一靠：“就一句话，和平共处，互相搭把手进步。自习吧，有事随时办公室找我。”
说完就拿起本班级信息记录册翻着，教室里静了几秒，不知是谁先“噗嗤”笑出了声。
赵亦航前几天还在想，要是新班主任是体育老师，说不定自习课能偷偷溜去打球，没想到这念头今天就实现了。
这会见陆老师这么松弛，索性扬声喊：“陆老师，我前几天还想呢，新老班要是体育老师该多好，没想到还真让我梦想成真了哈！”
陆云起正翻到学生中考分数的手指顿了顿，抬眼看向说话的男生：“哦？那你假想里，体育老师当班主任，自习课该干些什么？”
赵亦航梗着脖子笑：“那必须是直接带我们冲去操场啊！”
这话说完，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哄笑，同学们都忍不住抬起头，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陆云起把书合上，声音里带了点调侃：“想法还挺好，但是首先得把你们的学习成绩整好。”他指了指黑板角落的课程表，“自习课该干啥还干啥，想打球？简单，做到作业按时交，课堂纪律拿得出手，大小考班级总成绩排名保持在前三，前提是互相进步，说到做到。每周会给你们加一节自由活动课。”
赵亦航眼睛一亮立刻坐直：“真的？那说话算数啊陆老师！”
“我这人，就爱说实在的。”陆云起拍了拍讲台。
赵亦航响亮地应了声“好嘞”，坐下时还偷偷跟同桌比了个耶。这个体育老师，真的和往常老师不一样，挺有意思。
看了看时间，快下课了，陆云起站起身：“说个事，班干部定了林榆景继续当班长，学习委员陈晚夏，体育委员赵亦航。”被点到名的三人都愣了下，随即挺直了背。
“文艺委员谁自荐？”陆云起扫了圈教室，“两天后是教师节，学校有黑板报评比。之前赵老师带的时候，可能有些信息没跟上，这次不用想太多，积极参与就行，下次争取往前冲。咱班要争做德智体美劳全优。”
教室里没人应声。周翊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江糯同学。”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江糯身上。她低着头，脸颊瞬间红透。周翊看了眼身边紧张得快要缩成一团的同桌，继续说：“我看过她的随笔画，画得特别好。”
江糯的头埋得更低了，周翊没再多说，只是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眼里带着点鼓励。
陆云起挑了挑眉，看向江糯：“江糯同学，愿意试试吗？不用怕，有想法就说，同学们也都会帮你。”
阳光刚好落在江糯摊开的笔记本上，那页角落里画着朵小小的向日葵，花瓣嫩黄，正朝着光的方向。她咬了咬唇，点了点了，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周翊悄悄松了口气。
“好了，那就这么定了。”陆云起把名单往讲台上一放，拍了拍手，“是本校美术社同学的举个手？”
角落里，姜柚柚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举起了手。她从初中开始有时间就泡在美术社，每月在校内两天的自由时间总爱往社团活动室跑，跟着学长学姐琢磨配色和构图，这点底子还是有的。旁边另一个女生见她举手，也跟着抬了手。
“行，”陆云起扫了眼举手的两人，点头道，“会画画的、字写得好的，都搭把手。不用想着非得拿奖，认真弄完，让黑板报像模像样就行。”
下课铃恰在此时“叮铃铃”响起，他转身往门口走，脚刚踏出讲台范围，又回头扬了句：“都去走廊透透气，看看外面的树啊草的，别老闷在教室里熬着。学习得使劲，放松也得会，劳逸结合才是正经事。”
话音未落，教室里已经响起一片椅子挪动的轻响。赵亦航抱着篮球往外冲时，还特意冲姜柚柚喊了声：“姜柚柚，画画缺人喊我！我虽然手笨，但递个粉笔擦绝对麻利！”惹得周围人一阵笑，姜柚柚嘴角也弯了弯。
江糯的耳尖的红还没褪尽，她刚想低下头，视线却撞进周翊递来的笔记本里。
纸上是用笔写的一行字，笔画干净：“放学后去器材室拿颜料？我知道在哪儿。”
她睫毛颤了颤，抬眼时正对上周翊的目光，他眼里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就只是平静地等着她的回应。江糯咬了咬下唇，几秒钟后，才极轻极轻地点了点头，像片被风拂过的柳叶，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周翊收回本子，往旁边挪了挪椅子，给她留出过道：“先去走廊透透气吧。”
周翊心里悄悄泛起一丝悔意。是不是太唐突了？刚才在全班面前直接点她的名字，会不会反而让她更紧张？
他早就注意到，江糯的速写本角落里总藏着些小画。有时候是春日公园里摇曳的树影，有时候是梦幻花园里朦胧的花丛。
他想让大家看见这些，想让她知道自己的优秀不该只藏在纸页里。
周翊心里嘀咕：或许该换个方法？先陪她慢慢弄黑板报吧，等大家看到她的成果，自然会知道她有多厉害。
希望她能一点点自信起来，就像初春的嫩芽慢慢舒展那样。
-
陈晚夏对教师节礼物有一个想法，需要找人帮忙。
站在办公室门口时，门虚掩着，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飘出来，恰巧撞见班主任在打电话。
办公室里只有陆老师一个人，他坐在离门口很近的座位上，“一百个币都没有抓到娃娃？”他低笑出声，“傻不傻？等我放假，带你去把娃娃机全清空。忘了是谁上次陪你抓了满满一筐？我的技术难道你还信不过？”
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进”。推门后陆老师正好抬头，手里还捏着刚息屏的手机。“晚夏同学？”
她有些紧张，因为无意间撞见了陆老师打电话。
但转瞬将来意说清楚：“陆老师，能不能拿下我的手机？我想联系朋友，让她把东西送到校门口。”
“行啊。”陆老师从抽屉里拿出手机递给她，陈晚夏接过手机，“谢谢您，陆老师。”
陆老师笑了笑：“没事，慢慢打。”
电话接通的瞬间，陈晚夏赶紧走到窗边，压低声音跟朋友确认时间和校门口的位置。
“麻烦您了。”她打完电话把手机递回去。
陈晚夏找到林榆景时，他正靠在走廊栏杆上，怀里抱着书在背，校服袖子卷到小臂，露出一截洁白的皮肤。“林榆景，”她站在他斜后方，“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他转过身，阳光落在睫毛上，他的睫毛是真得好长。
“什么事？”
“我想让大家写一份教师节祝福语给陆老师。”他立刻直起身：“没问题，有几个男生在篮球场，我去叫他们。”走了两步又回头，“那女生你联系？”
等林榆景回来时，把纸铺开在陈晚夏课桌上，指尖不小心蹭到她的手背，两人同时顿了顿，他先笑了笑：“开始吧。”
同学们陆续来齐，林榆景挑了支深蓝色马克笔，转头问陈晚夏：“我写左边？”
看到陈晚夏点头后，他一笔一划写下“教师节快乐”。
陈晚夏挨着他站着，刚要落笔，就听他说：“名字要不写我旁边吧，省得等会儿撕的时候把我两名字扯开了。”
陈晚夏低头写字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是柚子的清香。笔尖偶尔碰到他的手背，立马悄悄往回收半寸。
同学散后，林榆景帮着把纸铺平。
陈晚夏正低头端详着储物柜里取出校外朋友送来刚拿到的永生花，玫瑰和小雏菊被透明玻璃罩护着，花瓣边缘泛着柔和的珠光，明明是干燥后的形态，却像把盛放时的鲜活定格成了永恒。
身后传来林榆景的声音：“这是永生花？”
她转过身，“嗯，”她指尖轻轻点了点花瓣，“朋友刚从校外捎来的。”
林榆景的目光掠过那些栩栩如生的花瓣，眉梢微扬：“你喜欢这个？”
“是啊，”陈晚夏笑了笑，将礼盒往他面前递了递，“你看这些花瓣，明明是经过处理的，却像把花开到最盛时的样子锁在了玻璃罩里。鲜花是好看，清晨带着露水时尤其动人，可过不了几天就会蔫掉，换水、剪根，稍不留意就落得满地残瓣，总觉得可惜。”
她指尖摩挲着礼盒边缘，语气轻缓却认真：“但永生花不一样。它不用费心照料，不用怕它凋谢，摆在哪里都是完整的模样。这种踏实的长久，比转瞬即逝的惊艳更合我意。”
缓慢地将写满祝福语的纸张不规则的撕开。
撕透明胶时，林榆景伸手按住纸的边缘：“我帮你按着。”
低头粘永生花时，花瓣不小心掉了一片，他弯腰去捡，手指和她同时碰到那片粉白的花瓣，他笑着把花瓣递过去：“给。”
签名纸还留着些空隙，显得有些空落。陈晚夏盯着那些空白处，正想着该加点什么点缀。
“在想什么？”林榆景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他不知什么时候搬了把椅子坐在她斜对面，看着她。
陈晚夏抬头，正好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目光，指了指纸面：“这里太空了，想加点东西。”话音刚落，她忽然想到方法，俯身从课桌最底下抽出一本《爱格》。这几天她看得仓促，已经翻完了。
林榆景凑过来看了眼封面，挑眉道：“藏得够深啊，好学生看课外书？”
“才不是，”陈晚夏翻着书页，“这书带不回家，会扔掉，不如剪点句子贴上去。”她指着“你是一树一树的碧桃花开”那句，“这个怎么样？”
林榆景的目光在那句上停了停，又落回她脸上，声音轻了些：“挺配的。”
陈晚夏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句子配礼物，还是别的什么，低头找剪刀。
拿着剪好的纸片，林榆景已经顺手撕开一段透明胶递过来：“我帮你扶着纸？”他的手指轻轻按在纸面空白处，离她的指尖不过半寸，呼吸间的热气偶尔拂过她的耳畔，让她贴胶带的手都慢了半拍。
原本略显空荡的纸面，瞬间添了几分温柔的诗意。
同学们七嘴八舌的祝福把几张信纸写得满满当当，字迹有的工整有的歪扭，却都透着认真；精心粘贴的永生花缀着细碎闪片，阳光扫过的时候，衬得花瓣像浸了星光般轻轻发亮。
零零碎碎凑在一起，沉甸甸的全是同学们藏不住的细腻心意。
教师节当天。
陈晚夏和林榆景并肩站在办公桌前，把签名纸轻轻放在桌上。陆老师放下笔抬头时，目光扫过纸上满满的祝福，指尖顿了顿。
两人齐声说了句“陆老师，教师节快乐”，话音刚落，许是被那些闪片和手写祝福晃了眼，他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短发，耳尖悄悄泛了点红，语气里带着点不自在的笑意：“你们还挺懂浪漫的，我很喜欢，我会珍藏好的。”
陈晚夏和林榆景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憋不住的笑意，原来大大咧咧的陆老师，也有这样像毛头小子似的不好意思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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