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莫念三日前醒来后，这位常大夫就很负责地将她‘监禁’在屋中，不许她随意走动，让莫念枯燥乏味地躺了三天。期间只有宋大娘来一会，陪她聊天解闷。
就在莫念数清房梁上的裂痕、知道村子里有几户人家、几只猫猫狗狗鸭子的时候，常煜清终于松口，同意她出门活动筋骨了。
莫念迫不及待推开门，晒着这久违的阳光，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先前在原州，连下几个月的大雪，好不容易来到日日放晴的小桃村，又只能躺着，实在烦闷。
她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小院角落的鸡群被篱笆圈着，里面几只鸡慢悠悠地啄着谷粒，偶尔几只扑棱着翅膀跳到矮墙上，墙角爬满莹绿的丝瓜藤，悬着几串青黄的小丝瓜。最鲜明的色彩，应该就是院中那颗桃花树，金黄的阳光洒在上面，清风一吹，将这盎然春意分散至整个院中。
桃花清香中又夹杂着烟火气，时至午时，灶房上方飘起炊烟，应该是常煜清在做饭。
莫念走进灶房，就见常煜清挽着袖口，劲瘦的手臂青筋凸起，沾着水汽正在切菜。他用发带将头发绑起，却没有绑实，偶有几缕青丝垂落。
常煜清见莫念进来，抬眼一笑道：“莫姑娘可是饿了，饭菜一会就做好。”虽然说着话，可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还不饿，”莫念走进，看着灶台上的食材蠢蠢欲动，“我帮你打下手吧。”
“那帮我洗两个土豆。”
“可以。”莫念取过土豆，走到院子那口井边，打好一桶水。
等水面照映出她脸上的红褐色胎记，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带面纱，只是这红褐色胎记在涟漪的水波中，显得颜色有些淡了几分。
“给你。”莫念把洗干净的土豆递给常煜清之后，就没有再提打下手的话了，静静待在一旁看着他忙碌。
常煜清察觉出她有些无精打采，以为莫念可能是累了，甩了甩手上的水，搬来一张木凳给她，道：“累了就坐一会，待会就能吃饭了。”
莫念她不想坐着也不想站着，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觉得心里堵得慌。突然瞥见房梁墙上焦黑的烧痕，便寻了个话题道，“常公子这屋子被火烧过？”
“是”常煜清手中动作未停，平声道，“之前出去义诊归来，半夜想煮面填肚子，没注意睡着了，就着烧起来了。”他语气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平常小事。
“后来呢？”莫念轻声问道。
“后来被烟呛醒了。”他将切好的土豆放进锅中，唇角弯了弯，“幸而那日煮的是面，水多。若是炒菜，怕是整个房子都保不住。”
“常大夫经常这样顾不上吃饭吗？”
常煜清翻炒着菜，香气弥漫，他背对着莫念，挡住四处溅出的油点子：“行医之人，通常如此。有时候半夜被叫去出诊回来天都亮了，有时忙的一天只得喝下一碗粥。”
莫念沉默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这三天里，常煜清总是准时送来汤药，其他时间又不见人影。衣服来回几件换着穿，她都要怀疑这衣服本来不是素色。
“常公子，日后我来做饭吧，总好过白吃白喝住在你家。”莫念站起身，语气坚定道。
常煜清翻炒的动作一顿，道：“莫姑娘，你的钱袋子在我屋子里，吃完饭我拿给你。”
莫念居然可耻地心动了，按理来说在人家白吃白喝半个月，那些钱都不够药材钱，她居然还想拿回来。
莫念抿住双唇，口中答应的话似是要蹦出来，到嘴却是拒绝：“常公子，那钱就当诊费了，其他我日后会慢慢给你的。”她此时比张百生还精明，心中算盘劈里啪啦作响，最后心头一梗，很好，未来两年得省吃俭用来还债。
待吃饭的时候，莫念还在吝啬地打着算盘，思考间多吃了几碗饭。
“常大夫！常大夫!”吃饭间，一位年轻男子气喘吁吁地推开院门，跑了进来，“我...小娘...不行了，常大夫你快去看看吧。”他因着急，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拉着常煜清就走。
“唉，我也要去。”
莫念跟在两人后面，跑了大半个村子，在一户房子停下。
房子外围满了人，人手一把瓜子，一脸看戏频频朝屋子里望去。一位浑身是血的中年女人从里面走出，嘴里不断叨唠：“造孽，怪胎。”
“快快，常大夫快去看看我弟弟。”那男人将常煜清请过去，而莫念按捺不住那颗求知的心，也混进去了。
屋子被满桌蜡烛照亮，到处弥漫着血腥味，床上那名女子昏迷不醒，一旁应该就是刚出生的婴儿，孤零零躺在一旁发出微弱的哭声。
待走进一看，那个婴儿长了一脸黑毛，两条腿合并，双手加起来四个手指，指缝裂到手心，更像是螃蟹的钳子。
莫念与常煜清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出了震惊疑惑。
“这孩子足月了吗？”莫念试着把这样的怪异，联系到未足月问题上。
“怀胎十月，一日不少。常大夫，可有办法医治。”
常煜清仔细检查了孩子一番，接着为榻上女人把脉，才道：“孕妇并无大碍，只是...我学识短浅，暂时没有能力医治这孩子。”
“怎么会是这样？常大夫请你务必治好这孩子。”那男子神情激动，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常煜清身上，欲要下跪求着常煜清。
常煜清拉住欲要下跪的男子，却不知怎么开口，莫念只好替他回道：“公子，你先别急，先照顾好你的妻子，孩子...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会好的。”
话音刚落，屋外传出一阵躁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指点着进来的醉鬼.
“自己花天酒地一整晚，独留新妇一人在家生孩子。”
“我看就是石大牛作恶多端，天谴遭孩子身上了。”
“可不是嘛。娶一位青楼淫.娃做媳妇，不要脸。”
“.....”
莫念从人群一言两语拼奏出真相，原来这家家主名为石大牛，年过四十，早逝妻子留下一个儿子，多年来一事无成。每日去赌场，赚到钱就去青楼喝酒，赔了钱就等儿子石海天来赎人。十月前害得一名年仅十九的青楼女子大了肚子，变卖家产娶了她回家。昨日石大牛前脚刚出门，后脚新妇肚子就有了动静，可惜石海天怎么也找不到父亲，待在屋外一整夜，等着自己的弟弟出生，孩子今早出生，结果是个畸形的。
莫念那股子被压制多年的拔刀相助、路见不平的侠义气，一下被这石大海给激起，她闻着那股熏人的酒气，手腕一转。
“咚——”石大牛摔倒后，哼哼唧唧地很快睡着了，嘴里还嚷嚷：美人。
就石大牛一摔，大家骂得更凶了，说什么的都有。
“石兄弟，你给他煮碗醒酒汤吧。”醒来我接着打。
“那这边就麻烦二位照看了。”在醉鬼爹和畸形弟弟中，石海天还是更愿意面对醉鬼爹。
等石海天将石大牛扶进其他屋子，莫念关起门立刻开口问：“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常煜清面色凝重，摇摇头没有说话。
“那可还有办法医治。”
“难，可以说机会渺茫。”
那就是没办法治好，也是孩子足月都已经成型了，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大罗金仙来了都是这个答案。
可为什么是这个样子，曾经常煜清也接待过这种病人，只是没这么严重，他心中有一个很离谱的猜测，但是没有说出来。
“你在这看着，我去打水来给孩子擦擦。”这孩子浑身污浊，血迹都已经干枯，床上的女子也没有醒来。
莫念退出房间，把门口的人都赶走，摸到石大海屋子里，把他打的鼻青脸肿，他常年混迹赌场，被打成这样不在少数，也不会有人在意这新多出来的伤口。
“海天，我来吧。”莫念本想去灶房打现场的开水，不料里面还有一位女子。她约莫二十上下，鬓边挽着简单的发髻，脸庞是被风吹日晒的暗黄色。抬手拢发时，又带着几分温婉，可身上的粗布衣裙，打着整齐的补丁，压住那分温婉，透出一分劳累。
“打扰一下，我来打份热水。”莫念没有在意这女子是谁，可那女子却认识她。
“你就是莫念？”
“嗯？你认识我啊。”正在打水的莫念听见女子喊了她的名字，有些意外。
“你身上的衣服是我出阁前穿的。”
“原来你就是宋大娘的女儿。”莫念想起宋大娘和她说过，自己有个不争气的闺女，当初怎么拦，还硬是要跳进火坑，后来母女两都坳着气，不愿低头。难怪石家那么恶心的事情，宋大娘却只字不提。
“是啊，她...身子还好吗。”宋允儿小心关切道。
“她每日都会来找常大夫把脉，药也是按时吃，并无大碍。”她可算是明白这对母女俩了，互相关心却都放不下面子。宋允儿的父亲是赘到宋大娘家的，所以宋允儿随母姓。
“我和你一起去吧。”莫念打好水准备回去，宋允儿连忙跟上道。
回到房间，常煜清已经开窗通风，血腥味散了不少。
“宋娘子，这是开好的药方，抓药后按法煎服，早晚分服，服药期间切勿劳累。三日后，再来复诊。”常煜清将写好的药方递给宋允儿，宋允儿读过书识些字，看了一眼，见上面只字不提治婴儿的方子，轻轻皱眉，便也未再说些什么。
接下来几章比较狗血[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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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桃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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