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龙也！”金蓉反应过来后就赶紧拿手机拍。
“你没见过龙吗？”宗潇仰头看了她一眼，再回过头的时候九条龙就已经洄游入九龙潭里了。
“看过资料上的，没亲眼见过。”金蓉还在那伸脖子张望，“能出委托真好啊。”
“是你本事不行吧？”
金蓉看向宗潇，恶狠狠吞回一口气。
沁元这次出门做了全方位的调查和准备，天气晴好，云散了之后满山奇松苍翠，林间没有道路，峻峭的山岩间辟出一条常人走不了的怪路。
四个人坐在石头角上吃零食，悠悠闲闲等抬阁经过。
“这些普通人也查得到吗？”宗潇突然问。
沁元摇头，“不行，这是国安代的网查的。”
沈杭坤突然也跟着疑惑，“我听说任家仙居一年到头都被约得很满，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这么巧能约上的，这就是好运吧？”说完，他就对着蓝天舒心地笑了笑。
金蓉默默然片刻，违背不了良心诚实道，“是用国安代的网黑来的。”
根正苗红的沈杭坤紧接着也沉默了。
“那——”沁元正在绞尽脑汁。
“那我就用国安代给他们搞了点补贴。”金蓉一碗水端得可平了。
宗潇问，“也是黑的？”
金蓉沉吟着缓缓点头。
远处叮叮咚咚当当地传来声响，惭愧、中立、没心没肺四人全站起来望，“没看见。”沁元说。
金蓉一跳就半空变成大麻雀，自己飞去看看了。
看一会，绕回来，“来了来了来了。”
确实来了，草丛里、树丛下，稀稀疏疏钻出好多彩色的小动物，全撑圆了眼睛在那看，抬阁游游荡荡地过来，身后跟着一堆不常见的鸟兽虫蛇，看起来气势还挺浩大。
抬阁上站着三个半人多高的小人，穿得金灿灿的，妆面也很花哨，围着兜兜转转，倒是一声不吭。底下四个抬着的脚步一摇一晃，上面的小人也不觉得颠簸。
“那是什么猫？”沁元问沈杭坤。
抬阁的猫估计成精了一半，穿着衣服直立走在下面，褐色的花猫脸，看起来又不像是小猫。
“是云豹。”
“嗯？”
沈杭坤指给她看，对面的松树里趴着一只正在看抬阁的云豹，没成精，浑身褐黄，皮毛光滑，黑纹像对齐的云朵一样，脑门花花的，也不吓人。
“这是魔怪吗？”金蓉凑过去看了一眼又缩回来。
“不是，这真是黄山里的豹子。”
抬阁上的小人虽然不吭声，但是四周小龙小凤游得啸鸣连连，祥云涌在阁下，仿佛翻起的水花，前面鼓乐铃铃咚咚，后面锣钹敲得那是欢天喜地，热闹非凡地从他们眼皮子下晃一圈走了。
“他们在干嘛？”宗少爷对这种热热闹闹的民间艺术很稀奇，看抬阁带着一串山里跑着来去的动物们往远处走了。
“巡山吧。”
“魔怪也巡山吗？”
“说是魔怪其实也算不上是魔怪。”沈杭坤看着小动物群的尾巴，“没有危害，感觉算不上魔怪，在深山老林里也不出去，代理来这边都当景点看。”
宗潇不知道有没有走心听，反正是跟着点头。
这几个人时间掐得极好，中午回去吃饭，午饭后一杯浓茶消食健胃，休息一会就溜达出来继续满山跑。
午后的晴空蓝得惊人，深浓的蓝简直纯粹得发艳，白云又白得太净太亮，半点不粘天。天穹下的黄山峻峰石痕发黑，烫，隙内生绿草，松树碧参天，但山体雄浑灰亮，沟壑折重却埃尘难寻。
古亭、古寺、古楹联，古桥、古塔、古蹬道，连同名胜的好多处摩崖石刻，基本不落下地都看了个遍。
傍晚几个人又回去，回去的时候夕色已经飞了满天。
店家又给他们布菜，偶尔辅聊两句，沁元等他收干净，捧着茶杯问，“任先生回来了吗？”
店家愣了一下，“您……”
沁元的脸上没有笑意，神色清清的，像是一望就能见底的水。
沈杭坤起身，走到店家背后去，把包间的门锁上了。
余晖落在桌角，宗潇微微的卷发照得闪闪如火，正在摆弄手机。
沁元从包里拿出代理证和一份收在文件夹里的委托书，一并交到店家手里，“今天这个点任先生应该已经返回了，先生没有别的事的话，你方便请他过来吗？”
店家凑过来确认了一下代理证，立刻点点头就往外走，“您稍等。”
宗潇把手机一盖，托着被映红的腮问，“真是委托啊？”
金蓉看他一眼，“真的啊，一来不是就说了。”
“感觉不像委托。”宗潇一副懒得动弹的样子，不大有精神地看她，眼睛眯眯的，通宵一夜加上在黄山各处溜达，宗少爷现在是真想直接回房间睡，“我可以去睡觉吗？”
“不可以。”沁元和金蓉都摇头。
“工作呢。”沁元补了一句。
宗潇扬起视线看了沈杭坤一眼，被盯到的沈杭坤赶紧点头附和。
“老婆奴。”
沈·呆子·杭·老婆奴·坤脸又通红通红的，梗着脖子还点了一下头。
“出息了。”金蓉赞他。
沁元懒得管他红不红的了，反正也不会听。
店家敲敲门，请任先生进来。
这个任先生一进来就对着几个代理鞠躬，赶紧自我介绍了一下，“我是任家仙居目前的负责人，我叫任洪，现在的工作是保存整理和继续寻找下落不明的任家资料。”
“嗯，你带我们去资料库，还是你已经整理成电子版了可以被我直接带走？”金蓉擦了一下眼镜，重新戴上了。
宗潇正在犯困，看着金蓉脸上的雀斑点点看得出神。
“我带你们去，资料没有整理成电子版，因为任家的事很多国家都非常在意，我怕一旦进入电脑就会马上被他国读取。”
三个人站起来，金蓉生拉硬拽带起宗潇，“工作呢。”
“老子不想工作。”
“老子很想。”金蓉改他的话。
“不想。”
“不想就陪我们过去。”金蓉不由分说，沁元递给她一个“交给你了”的眼神，事实上一路遇上宗少爷不配合全是交给金蓉，金大鸟儿苦不堪言——她又拖又拽又拉又推，一介小身板凭一身麻雀劲好说歹说把一米八几个子的弄出去了。
“任家几百年前是降龙伏虎派，降龙很有一手，国安代那边的信息是任家被霓虹的日极赤衍灭了满门，如果日极会复活，现在就要找点降龙的东西来提前研究。”
宗潇心不在焉，听得哈欠连天。
好在资料库也不算远，走过一庭爽凉的秋风，宗潇伸手要去抓虫子，虫子没逮到，被吓出麻雀毛的金蓉伸手拍掉了。宗少爷转而去玩大鸟儿头发里炸出来的毛，被金蓉拍了手还是偷抓着不亦乐乎。
任洪在前面殷殷勤勤问他们有没有吃好喝好没烦恼，金蓉突然手机一响，吸引了前面沈杭坤和沁元的注意力。
他们出委托的情况不会有杂七杂八的电话，因此只有代理之间是可以互通的。
宗潇凑过来一看，身前的金蓉石化着，看着屏幕上四个字傻眼。
贺大代理。
“谁？”沁元问她。
金蓉拿着作响的手机讷讷了好一会，“贺……贺代理……”
宗潇脸上的笑意溜净了，只剩下非常空白和泛亮的表情。
金蓉恍然大悟，“是你静音了对不对？”
宗潇被她问得愣了一下，脸上那种让人胆寒的寂静破碎了一瞬，在拿出没有一个未接来电的手机时，四个人静得屏住呼吸，连风都显得有点聒噪起来。
沁元对宗潇脸上的表情很陌生，但紧张地呼吸了一次，对金蓉道，“先接。”
金蓉毛毛地接起来。
“……我有空。”金蓉答道，她看了宗潇一眼，往旁边的石墩上拿出电脑，指了一下手机给他们看，“多少？”
她在空白的屏幕上敲出一串除她外无人可见的数字，回车键下是没有地址的查询结果。
“查不到。”金蓉实话实说，“这是哪里的坐标？”她静了一会，“俄洛斯境内的可能不会被星国系统完全覆盖，不然我去联系一下俄洛斯那边的代理？”
听来应该是贺瑾秋拒绝了，所以金蓉也很干脆，“行，那你自己问。”
话毕电话就挂了，金蓉战战兢兢地看向宗潇。
宗潇炽而亮的眼瞳里蕴着一吻彻光，锐利得简直有点剜下去的虚无，“你们先走。”他拿着手机，语调也没听出什么不对劲来。
加上任洪，四个人就看着宗潇迈开步子往旁边走了。
任洪也有点怕，试探着问，“我们是走，还是……”
“等他。”沁元道，她看了金蓉一眼，“你和沈杭坤在这里等着，先过去也行，我等一下宗潇。”
“我也等吧？”金蓉搓着手臂，浑身毛骨悚然。
宗潇要是转眼就要扫平这里，那很可怕，但至少看起来正常。现在这么正常，不闷头走路不暴怒，和寻常人无异，反而让人怕得有点哆嗦。
沁元没说话，提步就跟上去了。
宗潇的脑海里白茫茫的，万色不入眼底。
沁元不远不近地等他，只等在恰好能看到他的地方。她背后，又等着两个恰好能看到她的沈杭坤和金蓉。
电话打过去，正在通话中，掐了，再拨。
才不管贺瑾秋那头会吵成什么样，也不管排序，更不要说排序。消息消失了，跟突然上飞机的人一样，优先级被取消了，一夜之间，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变味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变味了。
这种所以然他没有碰过，遇上贺瑾秋，于是一切都很崭新。崭新的有些东西他喜欢，有些不喜欢，但不至于讨厌。
不过现在就很讨厌，而且从来没遇到过。
这种讨厌像是硬阻的堵塞，刺还是什么酸毒的东西，连线地穿在肺腑，织在喉咙、耳根。他听不太清忙音，也感受不到凉风，反而把自己燎烧的心跳，急促的恼热，都感受得钻心。
有什么不明不白的东西。
通了。
平时胡言乱语花言巧语的人不吭声，另一头总是纵容忍耐的人也沉默。
手机于是一下就变成了亟待受些折磨的东西，牵连心跳，要把对方的骨头都咬牙啃碎。
天之骄子的丁点委屈。
贺瑾秋先开的口，但好像是屏息了半天，没有抉择的那样开了口，“……潇潇。”
落石无声。
“我还在俄洛斯，你记不记得红莲花通过她的鹰给过我一串数字，金蓉查不出来，我得让阿列克斯基他们来查，他们的国安代应该能覆盖那个信息。”
贺瑾秋停顿了一会，“……我在西铂利亚遇到了一点麻烦，现在刚离开那里。”他的嗓音里渍着被掩饰的疲惫，一些虚伪、不能见人的犹豫，还没梳理清楚的逻辑和情绪，
“最后办完这件事我就回去。”
解释。字数越多就越有实感，千万里远的距离飘落下来，疼痛因此被听见。
晚风拂过宗潇额前的头发，像是抚弄一下小羊羔毛，鲜红的、绵软的，散去一身烈焰般的静谧，被卷进流风里。
“你受伤了？”
“我没事。”
“哪里？”
“……手。”
“烂掉那样？”
贺瑾秋静默了片刻，嗯了一声。
宗潇睁着眼睛，眼里缕着最后一点夕阳光，好像胸腔里鼓入风，有东西要跑出来。
但不知道是什么，因此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哪里都难受。
他觉得贺瑾秋少给了点什么，少了一些东西，他要的不是这个，或者是，但只是一部分，那其余的呢？之前有的，现在没有的呢？
“你没有给我打电话。”
他听到贺瑾秋在抽烟，是吸烟时很小的声音，他听到，然后是鞋尖碾地的声响，还有呼吸。
他听到“嗯”。
贺瑾秋在难以辨明地叹气，好像不想让他知道。
他听到“对不起”。
一滴水，掉进池塘里。
——像是时阴时晴的天气，急雨、春雨、雷阵雨。水珠一滴，好像是下雨前，天崩地裂瓢泼大雨前的微微征兆。亮晶晶。
是宗潇摁断了电话。无处消解的怒火，火焰也会裂开，但是很安静。
咽入和吐出的，都是火焰的腥气。
沁元看他挂了电话，于是走过来，她叫，“宗潇。”
宗潇白白的目光看着地面，思忖一样，放空一样，要裂解，还是一场澜着火星的白灰，那样。
她伸手去掰宗潇的肩，掰下来，挺用力的，把撑天的一米八几压低，好让他真真正正地看到她。
“听我说。”沁元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