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剑英插着耳机。
家庭晨跑，新活动，百里剑英本来在星都起个大早练箭，百步穿杨、箭无虚发，在汤臣亚品没有可能，于是早训的内容改了，在家楼下花园的步道跑步。
百里翰和童丽格外珍惜培养亲情的时间，跟着一大早起来，哈欠连天地跑在百里剑英身后。
“小百里真是有毅力的人。”百里翰在挂泪的哈欠里叹出一句，“真有精神啊。”
童丽抹掉眼角的泪水，实在是困得打跌，“那还不是随了我。”
“你能不能好好跑？”
“我这不跑得好好的。”
百里剑英虽然插着耳机，但依然听得见身后的动静，百里大代理的顺风耳名不虚传，只是没吭声。
顾忌着爸妈对于家庭活动的热衷，百里剑英没好意思跑太快，后面两个拖拖拉拉像高抬腿，要是不被跟着，铁面的百里冰山早一路奔出去了。
“什么工作要起这么早啊？”
童丽轻哼着应道，“这不是工作，这只是个人的生活习惯，小百里这样很好啊，对身体好……”
“不不。”百里翰气喘吁吁，两个办公室的坐客最近运动量强提，“你不觉得小百里是有身体指标的要求才在刻苦努力吗？”
“什么单位还要求身体素质啊？”
“公安？”
“国安代是公安吗？”
“你看啊，国安代有个‘安’字，公安也有个‘安’字，那国安代应该就是公安吧？比如说，国家公安代表人物，百里剑英，这样。”
“喔。”童丽小声惊呼，“还是代表人啊？”
“小百里不是谁还能是？”
百里剑英在前面听半个耳朵，一路慢跑主要还在想昨天的事情。
国安代究竟为什么要对大代理都保密？监控不能看，事情不能说，国际上知道的系统大代理居然不知道。
提及的每一件事，按道理大代理应该也要清楚，如果没有的话——
这种猜测其实第一时间就被百里剑英后置了，她一时无法把他们和问题人物联系在一起，但介于国安代里确实卧虎藏龙，所以这点的确可以存疑。
——不过，如果不是国安代，那还有谁？
境外？
百里剑英皱着眉在自己思忖着，她原地抬腿，等着百里翰和童丽你撞我我撞你这样歪歪扭扭地跑过来。
“国家公安代表人物这种岗位是不是很危险啊？”百里翰自创的职位，拿来问童丽，“也没听小百里和我们提过。”
“小百里是那种什么都往肚子里吞的孩子呢，唉。”看百里剑英在等他们，做爹妈的竟然走起来了，慢悠悠晃过来，“这种可以问吗？”
“我怎么知道？”百里翰反问，“说是父母和孩子最好不要有太多的隔阂，我还看了个皮筋育儿法，比如说现在我和小百里生气了，我骂了她，然后我就把五条皮筋系在手上，和她玩一次就戴到另一边的手上去，等五条全过去了就代表我们和好了……”
童丽沉思了一下。
她怀疑地问百里翰，“是这个年纪的小百里吗？”
百里翰慢慢深吸一口气，“……应该不是。”
百里剑英看他们不是很想跑的样子，稍稍抬颌问，“你们还跑吗？”
“我们等你。”
百里剑英于是点点头，放开步子跑出去了。
“我们是不是挺拖人后腿的？”童丽看着女儿矫健的跑姿，“刚才看着挺憋啊。”
“谁让我们慢？”
“你还有理了？”
百里翰一昂首，“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问。”
“谁跟你说这个了？”
“这是很严肃的事。”百里翰认真地看着童丽，“这是一个家，我们不能对女儿的事情一无所知，更何况她还是国家公安扫黑除恶的代表人物。”
童丽遂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样，作为父亲，我会承受好所有的答案，无论女儿在做什么，我都会包容、接受，不会有任何排斥，好的事就支持，如果和我们想的不一样，我们就要慢慢劝她。”
“干嘛？”童丽问，“不是你说你女儿是代表的吗？”
百里翰的表情略有点一言难尽，“其实硬要说，我女儿就是□□打手我也不是不相信……”
“胡扯。”童丽翻了个白眼，“你见过哪个打手有这种气质？早也混成个头目当当了。”
百里翰“啧！”了一声，用手背敲手掌，很老大爷地急道，“你没搞懂啊！万一真是这样的话，咱们就得好好劝她，这种事太危险了，来爸妈公司里吧，我们可以为她保驾护航。”
“行啊。”
“好，那就你去问问。”
童丽睁大眼睛，“为什么是我啊？”
“我来承受后果，你来问，你不是妈妈吗？母爱是最伟大的。”
“你真要脸啊百里翰，你怎么不说父爱呢？”
“父爱是沉默的，父爱如山。”
百里剑英兜了一圈回来，看到爸妈僵僵硬硬地站在一起。
“怎么了？”
童丽有点紧张地看着她，百里剑英跑近了发现这两个人还手牵手，为什么手牵手？
百里翰死死捏着童丽的手，给她加油鼓劲，童丽恶狠狠杀回一眼刀，百里翰作唇语给她说：“mountain.”童丽紧接着用唇语骂道：“moun尼玛呢。”
百里剑英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他们牵着手用眼睛吵架。
她本来以为这世界上只有宗潇和贺瑾秋是难解之谜，现在居然还多了她父母。
童丽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爸爸妈妈想问你呢，就是你现在那个上班嘛，具体是会在哪呀？在那里主要干什么呢？还有那个，你太保密了，这些事，我们都不太清楚，不太清楚就有点担心……”
百里剑英的视线从童丽的脸上转移到他们背后的假山上。
古怪。
这假山有两人高，乍一看似乎没什么不对，但仔仔细细看过去，它周围有种奇怪的氛围，它不是死物一样站着，恰恰相反——
“你爸说你是国家公安扫黑除恶的代表人物，那我感觉这个就有点危险，而且这个东西，好像之前也没听说过，是有这个职位吗？和人大代表差不多的那种？”
“嗯？”百里剑英的视线在假山的周围检查。
“女儿在回避你的目光呢！”百里翰凑在童丽的耳边小小声，“你这样问就很没语言的艺术。”
“那你来！”
“父爱如……”
百里剑英疾冲一步，简直是以闪现的直遁感硬顶到假山之前。
风流刮得太快，有点伤皮肤，百里翰摸了一下微微刺痛的脸颊，女儿已经不在面前了——女儿——
女儿一拳打碎了整座假山。
假山震悚着裂解、崩溃，黑烟浑然腾起，百里翰好像听到嘶叫的痛声，是什么声音啊？假山在叫吗？
……还是我的心脏？
百里翰松开童丽的手，倒退两步。
百里剑英施施然落在地上，甩了一下手，顺带把灰尘也抹掉。
童丽颤颤巍巍半天，瞳孔都要震成四个了。
“刚才……刚才发生了什么？”
黑烟带着石块消解，整座假山已经消失了，徒留一片光秃秃的平地。
“嗯。”百里剑英面不改色，回到上一个问题，“我在国家安全代理会工作，差不多是扫黑除恶，不过工作性质需要保密。”
“……那个假山？”
“什么假山？不是跑了一圈回来你们就问我了吗？”
百里翰扶着额头要晕过去了。
“小百里！”童丽一把抓住百里剑英的手腕，“你别装傻，你一拳打碎了假山，妈妈都看到了！你别怕告诉我们，我，我还好，我没那么怕，妈妈能接受的。”
百里剑英指了指百里翰，“可是爸要晕过去了。”
“让他歇逼会吧，男人只有那么点胆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百里剑英踌躇了一会，百里翰已经站不稳地转了一圈，自己扶着椅子坐下了。
“那好吧。”百里剑英点头，“我们上去说。”
刚坐下的百里翰被母女两个一架，其实只感觉是被女儿驾着，童丽的脚步也有点虚，但百里剑英力道稳得很，没什么压力就把他半架半扛地弄上楼了。
佣人给百里翰倒了杯热水，百里剑英坐下来问他，“爸，你感觉怎么样？”
被女儿架上楼，感觉自己纤弱无力的亲老爹颤颤道，“……你……你挺靠谱的。”
“不是问这个，我说身体怎么样了？”
“……就是吓了一下。”
童丽嘲笑起来，“就是吓了一下？”她伸手弹了一下百里翰哆哆嗦嗦的杯子，杯子里的水小半倒到百里翰腿上去了。
“吓得不轻。”童丽总结。
百里剑英坐着沉默了一会，她眉头微微皱着，惯常的冷脸此刻跟结霜了一样，泛出星星点点的淡蓝冷色。
百里翰还在惊吓后遗症，看着女儿的铁面，他惊悸地抖了一下。
“刚才那个假山，是魔怪。”
“……啊？”
“这个世界上不只是存在人类、动植物、菌类，诸如此类常见的东西。”百里剑英没管他们懂不懂，自顾自解释道，“还有一种就是魔怪，因为魔怪，鬼、怪物，这些东西就会具现出影片里的样子。”
百里翰和童丽的表情摆明了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我所对抗的就是这种东西，这就是我的工作。”
他们很想觉得女儿在开玩笑，但这太难了，因为百里剑英从不开玩笑。
“你们确实没见过打碎的石头可以蒸发，而且到现在也没有别人注意到，是吧？”百里剑英问，“因为我们国家治理太好了，基本见不到，一般人又根本不会注意，所以代理，这种特殊的人群，就是专门为处理这些存在而产生的。”
“什么，什么注意？”
百里剑英看着童丽，“比如说，因为我说话，你会注意到我，但魔怪发出声音你可能就注意不到，因为人体自身有种避险机制，你越是注意不到你就越安全。”
童丽张大嘴巴，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百里翰捏了半天裤子，“那你，你很厉害吗？你一拳头把整座假山都打碎了——”
“还可以。”百里剑英平静道。
“那具体是什么职位啊？危险吗？这种职业是不是什么类似特警的那种……”
“普通代理之上是大代理，星国国安代有两位大代理，一个是我，另一个在星都。”百里剑英道，“世界上有九位大代理，我只是九分之一。”
她怎么不仅这么牛还是个世界牛人？百里翰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真不是在骗人吗？”
百里剑英一下站了起来，转身走了，童丽一套乱拳立刻砸到了百里翰身上，“你女儿会骗人吗你这是问的什么问题啊！好像你跟人家关系多好似的！你看你看现在她生气了，你有什么和好的事赶快做五件！”
百里剑英又出来了，拿着她的大代理证件。
“这是国安代发的大代理证，我没有骗人。”
“……你为什么今天才说？”
百里剑英有点不理解地抬起视线，语气依然平淡而没多少起伏。
“有什么不同吗？”
……呃啊！这还怎么聊嘛！
百里翰局促地看了眼百里剑英，又局促地看了眼童丽，“这件事我和你妈需要商量商量，那个，晚上的时候啊……”
百里剑英摇头，把证件收起来，神色淡得如同银冰，“不用了。”
“……啊？”
“你们不需要商量，这个工作我会一直做下去。”百里剑英维持着相当平和的语调，就像是一整座没有任何动摇的冰山，海面之下完全深不可测——
“如果你们接受不了的话，我会把你们的这段记忆抹除，没有关系，你们不用勉强自己接受。”
……这怎么变得像是威胁了啊！
童丽眨巴着眼睛看了百里剑英半天，小心翼翼问，“小百里，那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童丽看着百里剑英的神色微微舒缓下来，像是光泽遍布在冰面上，细微的融化让浩瀚的冰体显出一种透彻的明亮。
“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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