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山都是刚下过雨的新鲜泥土气。
“知道人在哪吗?”贺瑾秋问。
“听小陈妈说,小陈是为了去崖壁上凿点人家预定的湿泥……”
“那是在哪里?”
贺音指了个方向,“往那走。”
路很窄,但来来往往还有几个人,全是为的小陈去的。
“瑾秋回来了?”人家很惊讶。
“嗯,叔叔好。”
“这个是……”
“我同事。”
“哎!刚才还不知道怎么办呢!你回来就好——”
宗潇看向了一边和贺瑾秋说话,一边频频惊讶地看自己的村民,贺瑾秋转过来看了宗潇一眼,宗潇冲他做了个鬼脸。
贺瑾秋对村民颔首,往上走,“看见人了?”
“没……”
路程不算远,对两个大代理级更是没压力,只是越走越潮湿。
雾气挡去了雨后的阳光,好像从每个细微的缝隙,或是植物的呼吸里,都慢慢泅出了细细密密的水。
“不对劲啊。”宗潇懒洋洋跟着,笔直修长的腿倒不落下一步。
“嗯。”
贺音反身过来看看他们,“对,这地方奇怪,两三年前听人传说看见了吃小孩的蜘蛛,后来就越来越阴暗。”
“当时真有小孩少了?”
“没有。”贺音摇头,“看花眼了吧。”
树影和绿荫都重重的,一轮叠着一轮,仰头倒不是看不见日光,而是那孔隙里漏下来的光都发灰,看起来像是有毒一样。
宗潇又笑起来,语调微微起伏,含着糖果似的乐子,在贺瑾秋耳边弯弯笑道,“这得是多害怕——”
“小孩都怕这些。”
总算走到底,人零散开了,都在树林里走走绕绕的,不过全是大人,这会没小孩敢来了。
“看见了么?”贺音问。
贺瑾秋一指向下,“在下面。”
宗潇在贺瑾秋附近绕了两绕,逮起一只花色斑斓的虫子翻来翻去地看。
“小陈还好吗?”
“还行,还没死。”宗潇站起来,把花虫子塞进贺瑾秋手里,“下去看看?”
贺瑾秋跟贺音点头,“这里有人,我们从偏僻一点的地方下去。”
“注意安全,这里刚下过雨……”
“没事。”
两个人并肩走着,贺瑾秋把虫子拿起来问宗潇,“你拿这个干什么?”
“吓你,谁知道你不怕。”
贺瑾秋随手把虫子放回树上了,偏头看着宗潇,“你能感觉到吗?”
“好像在山洞里吧,就刚才那下面。”宗潇悠悠闲闲地快步走,“是小魔怪,也就2级上下吧?”
走到边缘,贺瑾秋停下来,两崖间空着好大一条裂谷,蜿蜒成两座山,望过去,对面的崖上扎着好多苍翠野草。又因为太陡,岩石层被剥得清清楚楚,裂隙、断层,凹凸不平的地方还不多不少囤着点土。
“嗯。”贺瑾秋应了一声,作势要一步跃下,又顿了顿,“怕高吗?”
宗潇正弯下腰,垂头看着裂谷里的河,没半点头晕脚软的样子。下头传来的水声哗哗的,四处都湿润润的。
“不怕。”
贺瑾秋几个浮空,脚只点了点崖上伸出的草,草芽好像能负百斤,只微曲着,弹性十足地弯了弯——接连几次着地贺瑾秋就下去了。
宗潇跟在他身后,轻轻松松停在了小山洞口。
其实穴内黑得要命,加上这里又湿雾朦胧的,更不透光。但山洞口的两个眼睛都比较特殊的,一眼看进去就非常清楚。
一只蜘蛛,好大的蜘蛛,头就有个足球大,覆着一层毛,一背的眼睛,从头顺到屁股,两两成对。旁边还有两个小的眼,黑漆漆的,润得仿佛沾水的石头。
宗潇皱了皱眉,中肯道,“它好恶心。”
穴里一张网,网中是小陈,小陈昏过去了,头歪歪的,呕吐物黏在蜘蛛身上、网上。蜘蛛站在网上,那么大个阴影盖着小陈,没转身,也没动,就用背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对着门口。
“他没中毒吧?”
“看样子还没有,恶心吐了吧。”贺瑾秋揣测道。
“直接杀了它吗?”
“嗯。”贺瑾秋抬手一个「濟」字诀保险起见,蜘蛛立刻一动都不能动,倒是网突然微微震了一下。
贺瑾秋矮身一探,往洞里一进,非常委屈个子地钻进去了,再是一脚爆踢,把蜘蛛“啪唧”地踢成模糊糊的血泥。
宗潇皱着鼻子跟进来,直接“呲啦”一下把小陈从网上拽下来,他拎着小陈,抖了抖小陈身上的呕吐物,嫌弃地拽着衣领,摇了摇他,“喂,醒醒。”
小陈迷迷惘惘地醒了。
“你……”
“你什么你。”宗潇把小陈往地上一放,小陈一个腿软就坐下了,“说您好。”
“……您好?”
贺瑾秋看了一眼还能蹬腿进气的蜘蛛,“走了。”
宗潇拎着小陈的后脖子,弯着腰把他推到山洞口,“你干嘛不一脚踢死它?”
小陈还在懵,闻言眼泪就下来了,“对,对……对不起,我再也……”
“啊谁跟你说话了。”宗潇瞥了他一眼,“我跟贺瑾秋说话,眼泪收一收。”
贺瑾秋走到宗潇身后,“爆浆溅到你怎么办?”
宗潇摸不着头脑,“嗯?那只能洗个澡啊。”
“衣服呢?”
“丢了。”
贺瑾秋顿时沉默下来——果然还是想太多了,以为大少爷会要他手洗,“走了。”
宗潇皱着眉回头看了他一眼,拎小猫似的提着小陈后脖子几次闪身就上去了,小陈还没滋哇乱叫完已经脚踩实地了。
贺瑾秋从山洞口一步退出的时候两掌一合一错,刀光炸开般剖入蜘蛛的肚腹,满壁的浓浆顿时缕成黑色烟丝,彻底消散了。
洞口刮过一阵相当沁人的风,温温凉凉,贺瑾秋深呼吸了半次,因为还没吸完宗潇就在上面嚷了,“贺瑾秋——瑾秋——秋——”
小陈历经多次心里磨难,眼泪是真止不住。
“你是男的啊。”宗潇非常没同情心地看他,“男的哪来这么多眼泪,你是水做的吗?”
“好了,不说他了。把他带下去我们就吃饭,下午带你去转转。”贺瑾秋微微挡了一下宗潇,让他不能一直注意着小陈,小陈以为总算是救星来了,谁想救星来了是在哄那个没同情心的——
宗潇电光火石间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刚才为什么怕溅到我?”
“啊。”贺瑾秋佯装若无其事,又拎起小陈的后脖子推着他走,“随口问的。”
宗潇从后挂上贺瑾秋的肩背,在贺瑾秋耳边恶劣地笑起来,“贺大代理——”
贺大代理最近被摧残得很习惯了,不习惯也安慰自己习惯就好了。
“你是不是怕给我洗衣服啊?”
小陈还在抽抽嗒嗒地哭,边哭边小声说谢谢你们。
“没事。”贺瑾秋摁了一下小陈的脑门,“别瞎想了,那种东西死了就没了。”
宗潇本来抱在贺瑾秋胸前的手顿时掐上贺瑾秋的脸,“你不理老子你理这个萝卜头——”
贺瑾秋被他掐得表情扭曲,“……松手!”
“才不要。”宗潇怪声怪调叫起来,掐着贺瑾秋的脸很有报复的意思,“你还喜欢我,你都是骗我,虚情假意的大代理,要是有情感考核你第一关就过不了——”
“快点松手,再走下去就有人了。”
宗潇卡着他不让他走,“不要,除非——”
贺瑾秋被掐得表情模糊,被迫询问道,“除非怎样?”
“你背我。”
丧尽天良。
小陈不哭了,抬起头迷茫地看着两个大哥哥。
长得太太太好看的大哥哥寸步不让,“谁让你刚才不理我的?”
贺瑾秋死憋半天,冒出三个字,“……我的错。”
“知道就好。”宗潇哼笑道,后撤一步闪电般跳上了贺瑾秋的后背。
手脚配合得天衣无缝,手臂跟锁喉似的抱得很紧,两条长腿往贺瑾秋腰前一夹,趁着贺大代理被冲得前突两步、微微弯腰的时候,牢牢挂上了贺瑾秋的背后。
……真神了。
贺瑾秋能感觉到蹭在自己颊边那毛绒绒的头发,余光还能看到宗潇扑眨的眼睫毛。
“你生气了吗?”宗潇歪过来一点,努力去看贺瑾秋的表情。
贺瑾秋深吸一口气,把他背好,和走在湿滑山路上颠七颠八的小陈一并往下走。
总感觉如果要背,该被背的也是小陈,不是都快一米九了的宗大少。
背到人群外,宗潇才肯从贺瑾秋背后下来,贺音看得分明,着着急急地过来,“宗潇受伤了?”
宗潇摇摇头,“没有,贺瑾秋他喜……”
“打赌输了。”贺瑾秋一个横截,终止宗潇的自我发散,“没事。”
小陈他妈冲过来,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哭得好惨,“哎哟你吓死我咯,怎么的,被困在下面怎么上不来?”
“下面有好大的蜘蛛。秋哥和……”小陈看了一眼长得很好看的那个无赖哥哥,“长得很好看的哥哥救了我,蜘蛛死掉了。”
小陈他妈三番两次向他们道谢,贺瑾秋说“没事,应该的。”,宗潇在旁边“嗯嗯”,两个人完全不在一条线上,不仔细想还真反应不过来。
宗潇的本意是,“谢谢你们。”“嗯嗯。”,好在贺瑾秋中途插了一句,变成“谢谢你们。”“没事,应该的。”“嗯嗯。”,就听不出多少不对。
边往下走,小陈还在那死而复生复读着“谢谢哥哥。”
“别谢谢了。”宗潇被贺瑾秋拖着往下走,不然老拖拖拉拉就掉队了,“你回去赶紧洗洗脸,又是泥又哭又叫,满脸眼泪鼻涕脏死了。”
小陈点头如捣蒜。
回去后夏天又一直叫,敦敦圆圆的小黑狗格外讨人喜欢,宗潇又抓着夏天逗了一会,贺瑾春在里头喊他,“宗潇,吃饭,再不来要凉了。”
宗潇洗了个手二度上桌,贺瑾春问他,“你们解决啦?”
“嗯。”
“真是吃小孩的蜘蛛啊?”
宗潇点点头,看贺瑾春一脸心里毛毛的抗拒表情,咧嘴笑起来,“你怕虫子啊?”
贺瑾春把颊边的头发别到耳后,“怕。”
“那我送……”宗潇刚要问,就被门口的声音打断了。
门外是小陈的妈,提溜着洗完脸的小陈来了。
贺音在门口拦不住,只能让他们进屋。
小陈妈把篮子揣进屋里,不顾贺音的推辞,把一碟一碟的小甜酥小糖饼软米糕年糕条七七八八的一堆给放上了桌子。
“哎呀太客气了,这才什么事啊……”
“这怎么才叫什么事!”小陈妈瞪了贺音一眼,转向三个大朋友,“家里也就这些才做得拿手,你是瑾秋的朋友吧?肯定没吃过,喜欢再跟我说,我再弄,这些都快得很。”
小陈自己上开始卖安利了,“大哥哥,这个真的很好吃。”
宗潇对吃的本来就来者不拒的,用手就拿着吃,吃得两眼放光的。
“好吃吧?”小陈年龄小,也跟着激动,“我妈做这个最好吃了。”
“好吃!”
送走小陈跟小陈妈,宗潇边吃边和贺瑾秋道,“救人这么好的啊?”嘴里都是米糕糖饼,宗潇说话含含糊糊的,“这也太好了吧?”
贺瑾春看了看宗潇,“你没吃过呀?”
宗潇摇头,把咬了一半的年糕条塞进嘴里,“平民的日子这么好?”
“什么呀?”贺瑾春笑起来,“你还不是个平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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