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贺瑾秋复述的过程里宗潇又去拿冰淇凌了，因为心情很好还边哼歌边给吴闻也拿了一杯。
吴闻受宠若惊地看着宗潇。
宗潇笑得迷死人了，亮闪闪的，“你晚上敢来我就削你。”
……吴闻沉默地接受了宗少爷的好意。
听贺瑾秋口述没什么疑点，反正都是这些欧洲贵族的玩乐生意，吴闻转而说道，“明天霓虹那边的专家就会过来，上午八点到，半之前你也得到实验室。”
“宗潇呢？”
宗潇没在听，他斜斜靠在舒适的座位上，翘着二郎腿看落地窗外的景象。
整大扇落地窗蔓延得很长，能够以非常完美的视角望见泰武士河，河水淙淙流淌，玻璃窗上的光点染了眼底的河，波光粼粼，泡着些许灯影。
天光温柔，云朵舒卷得仿佛滚开的毛线团，勾描得浅浅长长，看起来很安静。
这是藏在水影里的世界，人们稀稀落落从河畔经过，不知道影子里还存在另一方空间。
“宗潇也要去。”吴闻点点头，“在总部的大代理都见过他，肯定跑不了的。”
贺瑾秋颔首，时间反正是不可能改了，叫醒宗少爷的个中心酸只有他自己知道，没什么好说的。
“你什么时候回国安代？”
“等这件事处理完吧。”吴闻大致推了一下，“估计跟你们回去的时候差不多，怎么了？”
贺瑾秋没说话，单是微微摇头，吴闻心领神会，没在世安代的地盘里再多说什么。
等吴闻走了，宗潇还沉浸在窗外低沉的暮色里，室内的灯色显得很亮，触目就有种非常奢华的金碧辉煌感。
“吃饱了吗？”贺瑾秋问他。
宗潇应了一声，随手把勺子放进杯里，发出叮当的声响，然后才把水晶杯推回桌上。
里面的冰淇凌球连着点融化的奶汁，都被宗少爷刮得干干净净。
“回房间还是走走？”贺瑾秋问他。
“走去哪？”
贺瑾秋觉得十有**宗潇会很感兴趣，“看看叛逃的大天使？”
果然。
因此宗潇兴致盎然就催着贺瑾秋出发了，“我和前台说一下结账——”宗潇在后面都要火箭发射了，哪有办法等他说结账的事。贺瑾秋现在逆来顺受得是越来越丝滑，百忙中只能跟前台示意了一下，说，“联系吴闻。”
轮蹲总部有一张巨幅油画，之前保存在世安代最大的会议室内，后来因为大天使叛逃所以就被取下来，不过没有销毁。
“为什么不销毁？”宗潇快快乐乐问，步履都生起风来了。
“因为现在轮蹲的大代理凯文、卢卡森和这两个大天使都有关系。”
“什么关系？”
“叛逃的两个大天使是凯文的哥哥卡利扬和姐姐伊丽莎，卢卡森又是凯文姐姐的男友。”
宗潇觉出非比寻常的兴趣，“那为什么还没抓到叛徒呢？是不是他们……”
“有可能。”贺瑾秋不否定这种猜测。
他推开门，显然贺瑾秋对这里很熟，这个偏僻的地方门把都生了锈，一推就悄声打开了。
宗潇刚要往里钻，就被贺瑾秋一把攥回来。
他亮着眼睛转回来看他，贺瑾秋对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里面有人。
有人就有人，大少爷不懂这有什么关系，天地他都不放在眼里，区区一个人又算什么东西？但贺瑾秋攥紧他，低声说，“是凯文。”
凯文。
宗潇因此才静了一下，眼睛睁大了，视线钻进去。
“凯文在中间？”
“嗯。”贺瑾秋低声跟他解释，“这几个大天使都是降神的代理，凯文的背后就是米迦勒，天使的大君，他的哥哥卡利扬继承了路西法，姐姐伊丽莎继承了耶利米尔。”
凯文特别好认，小时候的凯文就有种少年老成的厌倦感，和现在如出一辙。
巨幅油画斜置在地面，那是一张十几年前的油画，一眼能够确定。作为天使大君的凯文坐在正中间的高脚软椅上，他的翡翠小翅膀收拢在身后，手持一杆华美异常的金秤，身上雪白的长袍超过他年幼的脚，下摆垂到地上。
椅背的左右两侧站着卡利扬和伊丽莎，卡利扬笑得非常英俊，但其实隐约可以从他的五官中辨别出一种极其不好惹的，不应该出现在大天使脸上的残忍感。伊丽莎就不一样了，她非常漂亮、温柔、婉转，像是汩汩流动的圣洁金液。她柔和地倚在另一侧，美艳得不可万物。
“卡利扬的降神是路西法，本身就预示着一种不祥，阴谋论从卡利扬出生的时候就开始了，预言米迦勒会紧随其后出生，在最后把卡利扬处死。”贺瑾秋慢慢讲给宗潇听，因为这大少爷对这些人名都模模糊糊的，“结果凯文真的降生了，还继承了米迦勒。米迦勒杀死恶堕的路西法是一种宿命。”
“所以凯文一定会杀了他哥哥？”
“也许吧。”贺瑾秋说，“卡利扬已经恶堕了，他现在不是路西法，已经变成了撒旦，他恶堕后带着伊丽莎离开，就在那年凯文被认证成了大代理。”
他们听到脚步声。
其实是很难听到的，因为地面上覆盖着酒红的地毯，但是对两个大代理级来说这点动静轻易就能够听见。凯文从后走到巨幅的油画下，仰头静静注视着。
然后他转过身，贺瑾秋把宗潇又抓过来一点，他们藏在门后偷看。
在那张金碧辉煌的油画之下，年轻的凯文有一张厌倦冷淡的贵族面孔，他的视线微微低垂，相比于天使的怜悯，那更像是彻头彻尾的无视和睥睨。
背后的他睁着幼时漂亮而通明的蓝眼睛，在两位大天使之前正正坐着，小得像一尊漂亮玩具。而画前的他抽长挺拔，红宝石铸就的宝剑用金链挂在胸口，他苍白得仿佛大理石凿刻的雕像。
代理们在他的面前感到惊恐，他们语无伦次地在用轮蹲语说话，“不是这样的……这怎么可能，我们绝不会，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哪种事。”凯文冷然地问。
轮蹲代理们涨红了脸，“……我们不会欺瞒，一旦我们发现叛徒的行踪——”
凯文的动作打断了代理们的话，他抽出细长的白色羽毛，那羽毛太与众不同，浅浅有一层淡色金辉，和他背后翅膀的光感毫无差别，区别只在于凯文的背后是翡翠的翅膀。
“谁的毛？”宗潇问，看他那表情，贺瑾秋一眼就知道那根毛宗潇很想要。
“估计是他哥哥或姐姐的。”
“这是撒旦的羽毛。”凯文把他放在面前的桌案上。
“他哥哥卡利扬的。”贺瑾秋补道。
“可是……”
“你认为我会认错撒旦的羽毛。”
代理们冷汗淋淋地抿紧嘴唇。
“在肯特家族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慢慢闭上眼睛，流露出一种极端失望和疲乏的面色。
“撒旦和伊丽莎回到轮蹲了。”
轮蹲代理们想要小声争辩，“可是没有理由——”
大少爷听不懂轮蹲语，搡着贺瑾秋，“在说什么？他们在说什么鸟话？”
“宗潇正在轮蹲。”凯文的嗓音如此平缓，却让人能意识到他的怒火中烧，“在星国没有那么多机会能近距离接触宗潇还不被发现，贺瑾秋就在他身边。而且除了这次，宗潇基本不会离开国境。没有地方比轮蹲更合适。”
他没有耐心再和这些麻烦的代理纠缠下去，“从现在起离境都需要彻查，告诉世安代，这是米迦勒的意思。”
代理们唯唯诺诺地应了，弓身后才退出。
贺瑾秋悄悄跟他说刚才发生了什么，宗潇还在拿眼睛看凯文，“他现在有翅膀了？”
“没用到的时候可以不出现。”
凯文等到所有代理都离开，才在座椅上坐下来，他独自坐着，好像正同于坐在孤独的君王座上，仰头看着这幅巨大的画。冷沉、压抑消失无踪，只是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淡漠情绪，竟然不是恨——好像是遗忘了背叛自己的路西法和耶利米尔。
他装作不知道。他不得不知道。
“够了。”他突然开口。
贺瑾秋以为这句话是对他们说的，但凯文继续说下去，“别再哭了，你不能总是因为这件事泪流不止。”
“他又说什么？”大少爷问。
“……里面还有人。”贺瑾秋和宗潇一起往门缝边又过去一点，总算看到了第二个大代理，卢卡森。
“他让卢卡森别哭了。”
宗潇不知因何非常激动，贴着门拼命要看清楚，“他哭了！他为什么哭！”
卢卡森哆哆嗦嗦地哭着，这个高大的大代理哭得肝肠寸断，和他一贯的急脾气臭脸相差太大，简直让人不敢置信。他抖着手在衣物里掏着，凯文等他掏了半天，半天后他才拿出被塑封了的纸来——
凯文总算偏过脸去看他，“……拜托。”
卢卡森对凯文绝望又头大的语气毫不在意，只一个人眼泪横流，哭得都要喘不过气了，“我每天都带着，我想问，我真的、真的一定要问……我不相信，没有任何理由……”
凯文重重闭上了眼睛。
“看够了吗？”这次是用星国语开的口，“还要在那里呆多久？”
贺瑾秋刚才伸手去推门，宗潇已经风一样吹进去，根本没在台阶上停步过，唰地站在卢卡森面前。
卢卡森和凯文实在没想到他的速度那么快，两个人的目光才汇到宗潇脸上，宗潇又已经提步往回了——
“还给我！”卢卡森一拳把桌面砸得粉碎，拽起大剑悚然地扑向贺瑾秋。
凯文张翅跟上，从后死死困锁卢卡森，贺瑾秋从宗潇手里一下抽出那张写满花体的纸，一眼把内容电光火石地尽收眼底，边作势去还给卢卡森边跟宗潇耳语，“回去译给你听。”
于是紧急到要摧毁世安代的恐怖爆发被掐灭导火线，只剩狼藉的地面火星在窜。
“擦擦眼泪。”宗潇也不知道是故意添乱还是无意但就是捣乱，他作一副抹眼泪的样子，“又要掉下来了。”
“该死！你这个红魔鬼——”
凯文像是巨禽一样把癫狂的卢卡森擒在半空，在他耳边大喊，“冷静一点！他们可能是唯一见过伊丽莎的人！”
这句话把卢卡森的嘴给堵死了，他咬着牙，只克制着抿唇流泪。
这过程里贺瑾秋当然不敢去制着宗潇，他只要稍显出要制约这少爷的意思，宗潇肯定没事都要折腾出事来。他紧盯着大少爷的每一个动作，在任何意外发生前他必须有所准备，但身体表现是很放松的。
宗潇也很放松，还很高兴，他问才降在地面上的凯文，“你为什么不吃巧克力？”
凯文一直显得比卢卡森平静又冷静，但现在整张脸也黑下来，似乎旋然间就要发生什么电闪雷鸣的风暴。
贺瑾秋稍稍挡在宗潇面前，和凯文低声解释，不过更像是在对峙，“这只是随口一问。”
宗潇立刻接口，“不是。”发觉这个问题是有点严重性的，因此他很确凿地告知凯文，“我一定要知道。”
贺瑾秋向后一把攥紧宗潇，再松了松，再攥紧，这里又是无声的劝，又是安抚，同时还是一种比较亲密的请求。
大少爷可稀奇了，龙颜大悦，说，“那好吧。”
凯文用他那冰壳般的眼睛注视着宗潇，然后是贺瑾秋，沉着脸色半晌，“仅此一次。”
四个人静静对着，是卢卡森先开的口。
他把巨剑收回，可以听得出实在是哭得够狠，所以嗓子又闷又哑，“……你们见过伊丽莎。”
“我们没有。”宗潇心直口快。
贺瑾秋赶紧捏他，宗少爷正好玩呢，立刻很干脆地改口，“那我们见过。”
才平复一些心情的卢卡森又要崩溃了——“到底见过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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