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贺瑾秋瞥过视线,看了百里剑英一眼。
“你知道的也不少。”
百里剑英眯起眼睛,用霓虹语低冷道,“我常年出外派的顶级委托,和你不一样,了解这些是很正常的。”
贺瑾秋沉默着听了一会,和她并肩走着,随口道,“我霓虹语不太好,不过这和术法相关。”
百里剑英的步子顿了一下,视线扬向贺瑾秋。
“包括霓虹语?”
“包括霓虹语。”贺瑾秋颔首。
百里剑英没再问,转了个话题道,“你在找宗潇?”
“嗯。”
平日里本来就态度冷冰冰、不爱管一点闲事的百里剑英默然片刻,语调有点奇异地说,“在世安代你应该收敛一点,这里有太多三姓的人。”
“你在说什么?”
百里剑英随手一指光洁无痕的镜墙,“你的脖子。”
贺瑾秋转过头,清楚无比地看到,在自己的颈侧,那个暧昧火辣、咬痕深切的齿印。
齿印一圈泛红,好像再用点力就要啃得他出血。
贺瑾秋呆然片刻。
“……你不知道?”
“……不是那样。”贺瑾秋看起来非常头痛,“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根本不会让你们看见。”
“吴闻也觉得是那样。”
“根本不是——”贺瑾秋把手捂上脖子,“算了。”
百里剑英来到自己门前,看了贺瑾秋一眼,“我不好奇。”
贺瑾秋的唇角微微绷紧,他当然也不准备解释,这有什么可解释?根本什么也没发生,但看到的人估计什么都想到了。
另一个咬人不眨眼的当事人现在还不知道漫游在哪个边际。贺瑾秋看百里剑英把房门关上,皱着眉给宗潇打电话,良久等待后无人接通,他不得不给阿丽儿拨过去。
阿丽儿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关门的咔哒响动后才开始说话,“贺代理?”
“帮我查一下宗潇在哪。”
“……不好意思,杉田尤正在跟高层对接,我现在没办法帮您查,您方便去前台问一下吗?”
贺瑾秋迫不得已,皱着眉去前台问,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点后悔,这主要来自他自己的危机预感。
比方说,因为他不在,宗潇被谁挑衅了一下顺手把人家收拾得没留星点骨灰,或者直接跟欧洲大代理起了冲突,准备徒手硬拆世安代——
他用指腹摩挲了一下颈上的咬痕,印痕很鲜明,一触碰,发肿发热的感觉就相当明显——可见宗潇的起床气有多大。
但当时感觉到的不是这样。
宗少爷烦起来跟谁都没个好脸,牙口真的很硬。但唇瓣很软,张嘴生啃他的时候,比之疼痛,更要命的是唇下湿湿暖暖的温度——真像天雷劈了天灵盖,一下子什么感觉都走了,又什么感觉都来了。
“贺代理?”
“……贺代理?”
走神的贺代理猛地回神,终于看向前台,前台已经等了他好一会儿了,正一脸不知所措——“您怎么了吗?需要我为您做什么?”
贺瑾秋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查一下宗潇现在在哪。”
“宗少爷出什么事了吗?”前台看起来非常紧张。
贺瑾秋皱了皱眉,竭力把叹气深深埋在话语里,“没有,只是我现在找不到他。”
前台把电脑转过九十度,和贺瑾秋分享着一起看。
监控里,从餐厅里臭着脸出发的宗少爷一路乱窜,根本没看路,毕竟好说歹说都是路,路就在前方。
贺瑾秋看他那架势,是真怕他一个气劲上来,直接把迎面来的人踹得四仰八叉。
好在他越走越深,所遇的人也越来越少,没人能在他气头上火上浇油。
画面上走出了个人,看到宗潇,大吃一惊。
这个人贺瑾秋有印象,宗家的人,忘记是他哪个叔叔婶婶的秘书了,对着宗少爷就是一通恳切而冷汗滴答的点头哈腰,深谙与宗少爷的相处之道。
正面遇上了暴怒的宗少爷,这时候要是躲,明着是一个死,但这时候要是顶着压力一通操作,胡乱之下可能还能死里逃生。
赌对了,宗潇撇着眼睛让他说,一没动手,二没动脚。
秘书弓着腰,长臂一展,很卑躬屈膝地请他进办公室。
宗少爷冷着一张贵气十足的脸勉勉强强进去了。
“就在宗叶莺女士的办公室里,需要我带您过去吗?”
宗泫和的妻子宗叶莺,宗潇的婶婶。
“不用了。”贺瑾秋摇摇头,道了声谢就自己出发。
其实路程不长,主要是宗少爷对世安代不熟悉,又随便到处转,兜兜绕绕起码就花了半个多小时。
他五分钟就到了宗叶莺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来开门的还是那个倒霉秘书。
“呀……您好,贺代理?”这秘书先是一愣,继而猜忌的神色涌起一瞬就藏匿踪迹了,很会看人眼色地低声问,“您是来找宗少爷的吗?”
贺瑾秋颔首,“目前在国安代是我负责宗潇。”
秘书点点头,对情况大概心里都有把握,侧身让他进去,小声提醒道,“宗少爷心情好像不太好……您辛苦了。”
贺瑾秋面无表情,但绑带下的眼睛瞥过秘书,只是秘书没那种敏锐的觉察,倒没发现,略带着胆颤的语气低微道,“您要是处理不了也没事……叶莺女士再一会就会回来。”
贺瑾秋终于有点诧异了,但还是不动声色,佯装随意地问道,“宗少爷比较敬重叶莺女士吗?”
秘书很尴尬地笑了笑,“……也不是。”估计贺瑾秋这么段时间下来什么都知道了,只在开门前停住脚步,“宗少爷应该能看在家主的面上……”
原来如此。贺瑾秋后知后觉。
宗潇对这些人是没半分的惧怕,但是所见的人各个都非常害怕他。
就好像把猛兽关在宗家的牢笼里,而所有的看守者不得已也都一并守在笼内,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贺瑾秋没回话,秘书要敲门,贺瑾秋抬手止住了他。
秘书茫然地抬起头,“贺代理……?”
贺瑾秋推开门,门里很宽敞,是一个小放映室。地毯非常柔软,米白的真皮沙发看起来也尤其舒服,正中间坐着宗大少爷,大少爷架着两条修长的腿,往嘴里塞东西吃。
那腿真的很长,看了谁不赞叹一声比例特别好,只是破坏力也相当惊人,那一脚能踹碎大理石桌,根本不是玩的。
“谁让你进来的?”宗潇嚼得咯吱咯吱响,头也不回,向后随性地挥挥手,很烦的样子,“趁老子还没弄死你,快滚。”
秘书一看这情况,赶紧就要把贺瑾秋从生死线上扯回来。
贺瑾秋微微偏头,手向后伸,只把门推上。秘书被关在门外,没办法看到他们是怎么样的情况。
外面的光线被阻拦了,室内恢复黑暗,电影的光倒是明亮,不过不算刺眼,放的是欧洲电影,男女情意绵绵的,拖拖拉拉在说话。
贺瑾秋走到宗潇身后,宗潇手里的动作一滞,本来塞向嘴里的东西半路改道,直冲贺瑾秋的面门弹去。
那力道没收着半点,又用了点巧劲,贺瑾秋的手速度奇快,但还是没想宗潇能下手这么生狠,入了掌心确实撞得发疼。
这要不是贺瑾秋,换秘书来接,脑门早开一血坑了。
贺瑾秋垂下眸光,掌心湿漉漉的,是冰。
“滚蛋。”宗潇继续咯吱咯吱地嚼冰块吃,很不把贺瑾秋当一回事。
贺瑾秋随手把冰块放了,撑在沙发后,俯身问道,“早晨到现在吃什么了?”
“你管我?”
“我们去吃饭?”
宗潇惊讶地侧过头,贺瑾秋乍一下还以为宗潇要高高兴兴答应了,没想到宗潇开口就疑道,“你脑子坏了?”
贺瑾秋默了一刹,起身转过沙发,刚走到宗潇身边就一把稳稳握住宗潇的脚腕。
宗少爷这两条腿有多厉害他是一清二楚的,稍微不慎就是一脚的断子绝孙。
再怎么纵容他都不能让他再来一脚。
“宗潇。”
宗潇斜斜地仰起下颌,眼尾掀起一种非常轻蔑的弧度,齿关咬着一点讥笑,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吧”的表情。
贺瑾秋单手向后摘了绸缎,猩红的目光垂落下来,面上盖着一层寡淡沉静的阴影,开口道,“下周就转正了,还跟我搭档吗?”
“要跟我打游戏吗?”
“晚上跟我睡吗?”
宗潇嘴角的笑意消失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底简直雪光铮亮了,“你什么意思?”
贺瑾秋握着他的脚腕晃了晃,“都还要就让我坐下来跟你说几句,还是你要气到晚上,然后自己睡?”
宗潇抽了脚,但还是不轻不重在贺瑾秋的外裤上踩了一脚。
贺代理受虐得非常习以为常了,拍了两下就坐下来。
“要说什么屁话?”
“今天是我的错。”贺瑾秋看着宗潇,宗潇就给他半边脸,侧边弧度完美,眉眼、鼻梁、嘴唇、下巴,线条凿得太好看,让人不得不总是去推想是怎样的父母才能生出这张绝伦的脸。
玛瑙色的眼睫在室内显得很暗,但非常浓密,眨动的时候像是一弯新芽,曲成一道桥。
宗潇没预想贺瑾秋上来就先自诘,有点讶异地转过亮晶晶的眼珠,很顺水推舟,“那你先道歉吧。”
贺瑾秋那双煞气十足的眼睛盯着宗潇,宗潇没丁点惧意,和略显尴尬的贺瑾秋对视片刻——“快道歉啊。”
“……对不起。”
“你第一次给人道歉啊?”宗潇看贺瑾秋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乐了。
“嗯。”
“嗯。”宗潇点点头,视线又转回去看电影了,“没了?就这样老子就得原谅你?”
“其实你也有错。”贺瑾秋看宗潇一脸无赖的态度,有点想叹气,对上宗潇又转过来还凶神恶煞的脸,“你觉得你没错?”
“我有什么错?”
“你起床气很严重。”
宗潇嗤笑一声,语调流里流气的,“喂,谁不知道我起床气重?你能提早把我弄起来几次,就真觉得自己很特别了?”
“嗯。”贺瑾秋颔首,神色郑重地看着宗潇,“我觉得是。”
宗潇侧着仰了仰,极不良善地笑起来,“你怎么这么自大啊?贺代理?原来没看出来啊,没几个钱,自尊心那么敏感,背景还不好……”
贺瑾秋好像没听到他口无遮拦挑的刺一样,听起来很平静道,“我觉得你可能喜欢我。”
很平静,真的很平静,尾音都不带颤的。
宗潇眨着猫一样圆而明的眼睛,一下凑过来,鼻尖都快挨上了,近近看着他问,“觉得我喜欢你?”
贺瑾秋抬起右手,拇指摩过宗潇的脸颊,挲出一道软软的、拉扯的凹痕,像是在拨一块软乎乎的布丁,也许蛋糕。总之是薄嫩而软的,泛着凉,在他指下,软得心都要紧缩着炸开。
……好近。
鼻尖全绕着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味道,最近总是被这种很淡的,但甜烘烘的气息泡着,让人联想起很多甜得要命的东西。
他看着宗潇,像是抵着宗潇的眼底,光线太暗了,眼瞳外的一周色泽很黑,外圈则有点发灰,看不出红和蓝的区别。
“……不生气了。”贺瑾秋的嗓音很低,听起来有如藏在黑暗里的潺潺流影,“是我的错,我不该掀你,不该不等你。”
心脏在皮肤下。在血管、肌理,和肋骨下。因此心跳也是,本来就该藏得特别好,本来就应该无人听闻,无人知晓。
——而不是现在这样。
好像震得肺叶都绷紧,呼吸不畅,喉管也莫名觉得干涩,似乎是在血管里蒸发,水分在背离,皮肤太薄了,挡不住一点狼狈的声音。
不该说的,一点也不应该。
很多事,刻意忽视的很多事,在嘴边兜游一圈又咽下去的事。
遇到的人,一起经历的事,太离奇,太亲近,太莫名,总是打破边界、踩进雷区,一路随心所欲、横冲直撞,宗潇不需要他说好,因为他本也没机会说一个不。
说出来一点,就仿佛漏出几缕丝线,任宗潇抓在手心里,扯还是放,跟他自己已经全没关系。
呼之欲出,但忍着,呼吸滞塞,上颚和鼻腔都充斥着灼人的滚烫热度。
想说和不该说,沈家和宗家,平民和天之骄子。
宗潇被他轻轻捏着脸颊,眼睛睁得很大,像是讨论别人的秘密一样,声音悄悄的,低声问,“你是要亲我吗?”
是吗。是吗?
近在咫尺,唇齿里浸着的都是再熟稔不过的气息,好像他贺瑾秋要是稍进那么一寸半寸,宗潇也不会退后一步半步,就睁着眼,迎接挑战一样,要跟他暖乎乎地软软抵触。
时间被拉得好长——缜密而焦灼,思虑团成空白,亲近还是退离,就那么一隙电光火石的事情。
宗少爷拍开他的手,没贺瑾秋想那么多,更不会有那么多顾虑。
他往后一靠,大爷作态,很悠闲道,“不亲就不亲,好像我欠了你一样,是你欠我啊。”
贺瑾秋浑身发僵,看着宗潇往脸上一指,唇角一勾,笑得酒窝深深陷下去,还烂漫迷人地得意道,“三十万,现在是三十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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