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潇垮坐在椅子上,脚还翘蹬着另一张椅子,歪歪地看着贺瑾秋,“你知道吗。”他边把蒸好的馒头掰进嘴里,边眨着眼睛,视线随着贺瑾秋转来转去。
“什么?”
“我这是第一次吃半成品的早餐。”
半成品。
贺瑾秋的思路一下没转过来,然后才意识到宗潇说的是冲开的奶粉和买来的馒头。
“我才刚回来,家里什么都没有,难道还能做什么吗?”
宗潇那双璨如艳阳天的眼睛微微一睁,唇角又偷偷惊喜地弯了一下,面上却白白净净,语气也不露马脚——“其实我也不嫌弃这样的半成品……但是你要是愿意做我也很——”
“宗潇。”
宗潇说到一半被转过身的贺瑾秋打断,只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回国安代第一天,贺瑾秋决定去采购一下食品和必需品。虽然他们这些已经能做到大代理高度的人,要什么打通电话就有人送,但在吃喝方面贺代理还是比较注意,而且实在也不太爱使唤别人。
“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你也想像百里剑英一样单独去外面住?”
宗潇愣了几秒,佯装无事继续把馒头塞进嘴里,“你记错了。”
贺瑾秋把冰箱门关上,坐回餐桌边,“虽然会还没开,但是你的身份在吴闻那里……”
宗少爷架在椅子上的另一条腿没有二话,直接踩上了贺代理的大腿。
他们两个单独相处,贺瑾秋就没戴他绑眼的绸缎,现在一双猩红的眼睛正色看着宗潇,宗潇定定看他半晌,“你再笑。”
贺瑾秋脸上没半点表情,“我没有。”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贺瑾秋一把握住宗潇极透的白脚踝,因为他另一只脚踩向他的胸膛。大少爷的双腿笔直、劲韧,但很修长,踝腕收细,接连的小腿骨却显得很硬。万一拿捏不住,这双腿能直接把看不顺眼的东西踹个人仰马翻。
不得已,贺瑾秋没忍住笑意,浅淡的笑容宛如在水底迂回的光影,淋漓得澜澜。
他握了握宗潇的踝腕,又放下来,示意他吃快点,“等会去你那边搬东西,再出去买点别的,所以别拖了。”
“买什么东西?”
“吃的。”贺瑾秋把清单放在桌上,核对了一下,“这段时间估计都没什么委托,准备半个月就出发去霓虹,把东西都备好,最近我带你练体术。”
“我想打游戏。”
“晚上陪你打。”
两个人没委托加身,出门很利索,宗潇对从自己院里搬进贺瑾秋院里这件事非常积极,所以大少爷就肯忙来忙去,搬家的速度非常快。
从国安代住宅区离开阵法,又坐车来到市中心,吴闻突然给贺瑾秋打电话。
“谁啊?”
“吴闻。”
吴闻那边听起来很嘈杂,大爷大妈各色口音交杂,嚷得很凶,“贺代理。”
“怎么了?”
“让一让……谢谢。”吴闻估计被挤来挤去的,边别扭边跟他们说,“你记得抄条例,明天给我。”
“明天?”
“明天不行吗?”
贺瑾秋看了宗潇一眼,宗潇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T恤上一圈烫金字母,中间一只龇牙咧嘴的金钱豹,现在正在他身边优游自在地晃来晃去,完全就是放大假的自由状态。
“会议那天我交给你。”
“为什……借过,借过。为什么?”吴闻被挤得都有点喘不上气了。
“宗潇在放假。”
理由满分,吴闻听完只能默默认可,“……行吧,反正尽快,早写完早给我。”
“你在集市?”
“这不是来买血吗……”吴闻略略带着点底层战五渣的抱怨,“搞点符咒防身,挂了。”
街上很热,星都的市中心被日光照得简直光明灿烂,摩天大楼辉煌着穹影,地面上的阳光渗入叶荫,街角干净,被烫得发白。
“好热啊——”宗潇皱着眉头,斜过来撞了贺瑾秋一下。
“到了。”贺瑾秋拽过脚步虚浮兀自往前飘的宗潇,宗潇被晒得不要不要的,白得跟软桃似的皮肤都泛着脆弱的粉红,“就这里。”
吹上空调,宗少爷为之一振,没逛过日用品超市的大少爷看什么都新鲜,门口切猪耳朵他都能看上半天。
“那是什么啊?那个好吃吗?”
“猪耳朵。”
“噫。”
看宗潇不准备继续在门口拖拉,贺瑾秋从旁边推来一辆手推车,超市里人很多,不过注意到他们的人很少,饶是宗潇这么花枝招展,没弄出什么大动静也就不太招人的视线。
宗潇跟过来,看旁边一个肉乎乎的小屁孩伸手跟他爸妈要抱,然后就被装进车里,咯咯笑着推着出发了。
宗潇看向贺瑾秋,贺瑾秋仿佛浑然不觉。
“秋。”宗潇看着他。
“秋。”宗潇眨着眼睛看他。
“秋——”宗潇一手摁在贺瑾秋的手臂上,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到贺瑾秋身上。
贺瑾秋一把捂住宗潇的嘴,动静再大一点就要被别人注意到了,“人家多大你多大?那是小孩子。”
“我坐这个篮子里。”宗潇指了指前面的大框。
“……你看着不难受吗?”
“我把腿放外面。”
贺瑾秋深吸一口气,耐心道,“这样太显眼了,宗潇,你要知道你这个身高,加上这张脸,坐在一辆手推车里——”
宗潇才不管他自己是惊为天人还是怎么样,根本没得商量,往门前一堵,满脸不屑,一副你看着办吧大爷我脸就撂这儿了的样。
“小伙子,让一让……”
“哎,怎么站在这里。”
“你好,让我过一下可以吗?”
宗潇个头一米八,抱臂往那里一站,纹丝不动也不回头,就看着贺瑾秋。反正他不尴尬,尴尬的就只能是贺瑾秋。
贺瑾秋挺了差不多十秒,不得不缴械投降请人宗少爷上车。十秒之内风云莫测,刚还积极上车的宗潇现在态度消极,满脸哼哼的表情,不被伺候好现在还不肯配合了。
“手。”宗潇抬着下巴闭着眼睛,半是嫌弃半是享受地哼道。
“手又怎么了?”贺瑾秋磨磨牙,问他。
“不舒服。”
贺大代理也不清楚是自作孽不可活还是宗潇作孽他不可活,反正都不可活,好容易把宗潇伺候得挑不出毛病了,才看宗少爷撩起一边眼帘,赏赐似的瞥了他一眼,拖腔拖调道,“走——”
贺瑾秋看宗潇这一身皮痒痒的样子就又好气又好笑,也顾不上别人怎么看了,推着手长脚长架着车的宗少爷就出发,“你就知道折腾我。”
宗潇往后一仰,懒在贺瑾秋两手之间,睁开眼睛看他。
贺瑾秋垂下视线,看到宗潇一双汪亮剔透的眼睛,瞳孔外的血色艳阳和鲜红的眼睫相映成趣,明媚得不可方物。
因为姿势懒洋洋的,所以连风和日丽都浸着缓意,皮肤玉一样,酒窝里芡着点挠人心肺的笑影。身上被晒红的地方也才褪白,颈上描着血管的青痕,看起来皮薄肉软,简直是稚韧得透明。
宗潇蛊着一张脸,犹不自知,还笑,语调极其趾高气昂。
“谁让老子喜欢你?”
这句话烫起一阵似是而非又或者似非而是的热度,被压下的玩笑话几经翻弄,像是被摩挲的珠宝,蹭去烬灰,变得光亮又真实。
手推车经过货架,避开人多的地方,才有空慢下来。贺瑾秋没低头,但宗潇就这么仰着,看他。
余光里,还能看到宗少爷在眨眼睛,眼睛那么亮,不明白,但很专注。总是被看,就觉得下颌在发烫,耳鼓里听到一点作祟的心跳响,恨不得替宗潇把眼睛遮上。
“……真的?”
推车停下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货架上全是各式各色的糖果,在透明盒子里我叠你你叠我。
“比珍珠还真!”宗潇的目光直透过来,没有一点阻拦,空气都被他的锐直扎出真空的孔洞,真空里清澈见底。
贺瑾秋松了手,拿着清单在一排糖果柜里好像要找什么东西。
宗潇偏过脸看他,脚尖晃了晃,哼笑道,“你在找东西吗?”
“嗯。”
“放屁,你又不买糖果。”
他背对着宗潇,宗少爷伸出那恼人的狗爪子,在他腿后结结实实挠了一下。
“胆小鬼。”宗潇哼着乱七八糟的调调,随随便便骂了贺瑾秋一句。
确实不买糖果,但就在贺瑾秋冷却一下脑子的空档,宗少爷已经伸着爪子把透明盒开了关关了开几回了,够得着的味道全在他嘴里。等贺瑾秋转过来,宗潇手上沾着糖,手里拿着满是糖粒子的□□蛇,往他嘴边塞。
“这个好吃。”
“我不爱……”话还没说完,宗少爷已然把□□蛇摁进他嘴里,指尖的糖粒子都蹭到贺瑾秋的唇瓣上,没给他拒绝的星点机会。
……还行。
“买这个。”宗少爷指挥他,“把盒子拿下来吗?”
贺瑾秋给他称了一些,让宗潇自己拿。
等逛完一圈,宗潇身上已经堆满了东西,看样子有点可怜。中途贺瑾秋问他要不要下来,奈何人宗少爷不肯,觉得这样很新奇好玩。
好玩就好玩。贺瑾秋在一干吃惊的视线里心想,只要他的脸上看不出端倪,别人也就不能直接说什么。
毕竟脸皮这种东西,如果天生不能像宗潇那么厚,多磨练几次好说歹说也能进步。
提着大包小包,宗潇人生中第一次的采购日过得非常开心,贺瑾秋的面上非常镇定,隐隐有点饱经风霜的意味——
情侣套餐还算是好的,还有一时间突然找不到宗潇,再就发现他在试吃点把好吃的扫荡一空,拍拍屁股就要走人,再比如说结账的时候宗潇拦住他,掏出完全没法用的国际支付黑金卡就为了买点鸡零狗碎——
回到国安代,贺瑾秋大松一口气,催着宗潇去洗澡,宗潇要拉他一起。
“我先做饭,等会我再洗,这样刚好可以一起吃。”
不过等贺瑾秋洗完出来,发现宗潇也没坐在屋里打游戏,就揣着薯片斜斜倚在门口,正在跟门外的人说话。
听到贺瑾秋的动静,宗潇回过头,这么一侧过来就看到了门外的人,是沈杭坤,沁元的搭档。
沈杭坤和沁元是老搭档了,一开始就因为一重术法的相性好被分在一起。现在几年过去,沁元出落得非常清丽,沈杭坤也长高不少,剑眉星目,看起来非常正直,总之只一眼就会觉得他们般配。
但从金蓉的话来说,她是有心撮合,不过沁元暂不考虑,沈杭坤因沁元不考虑更是想都不敢想。
“你好,贺代理。”沈杭坤见到贺瑾秋,这才有种见到熟悉一些的人的放松感,很明显让他单独面对宗潇还是挺有压力。虽然贺大代理也未必见得好相处,不过总而言之,跟宗潇相比,贺瑾秋竟然就显得慈眉善目了。
贺瑾秋稍稍颔首,“你们从猛古回来了?”
沈杭坤点头,“听吴理事说是百里代理催了,所以猛古那边也不敢留我们。”
“怎么突然过来?”
“元元买了一些吃的叫我送过来给宗少爷,她这两天回林家,没办法亲自过来。”
宗潇示意贺瑾秋看他抱在另一边的奶条肉干什么的,样子挺高兴。
沈杭坤和他们寒暄两句,差不多就要走了。大代理一般不留人,也不爱被人打扰,这些小规矩他很清楚,所以掐着时间就离开了。
“他人还可以也。”宗潇关上门说。
“沈杭坤人确实不错。”
和宗潇的观感相反,沈杭坤算是被宗潇吓了一跳。他是来找宗潇没错,但宗潇开门见了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对男人很没兴趣,大少爷的态度很吓唬人。
直到拿了沁元的礼物,好感才蹭蹭上来,随口就问他和沁元认识多久,月收入多少,家住哪里,几个前女友,和沈家关系云云。
贺瑾秋和宗潇在餐桌边坐下,贺瑾秋略略奇道,“你怎么会问他这种问题?”
“随便问的啊,他好像没见到你又不好意思走。”
贺瑾秋挑了一下眉,“好吧。”
“什么好吧?”
“他是沈家的旁系,对这些规矩很注意。”贺瑾秋说完后顿了一会,才状似无意地开口问,“我发现,你们三姓是不是地位越低的越讲道理?”
“喂。”宗潇边嚼边眯起眼睛,用筷子很不客气地指他,“贺杂种,你什么意思,你不要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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