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拉蒙嘴唇颤抖，瞳孔震颤，高大的身躯竟透露出几分脆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莱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甩过来的一叠纸张，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一句话都没说。
他的眼中是拉蒙熟悉的无视，按理来说他早该习惯的，但此刻内心却如火山喷发，长久以来积压的委屈让他头脑发昏。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拉蒙双目通红，“你什么事都瞒着我，妈妈去世你不告诉我，接伊昂回来你也不告诉我，现在暗中投资改造人实验你还是不告诉我！”
他喘了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厉声质问，“为什么要参与改造人实验？为什么要做这么丧心病狂的事？你难道忘了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拉蒙失望地看着他，他似乎从未认清过这个男人，这个他叫做父亲的男人。
或许在他知道莱恩背叛了妈妈的时候，他就应该和他一刀两断，而不是听了妈妈的话，费心费力讨他的喜欢，做他的好儿子。
“你妈妈是死于突发性心脏病。”莱恩终于开口，面色严肃，“拉蒙，我说过，不许再提你妈妈的事。”
拉蒙嗤笑，“为什么不许？因为你心虚了吗？”
“拉蒙！”
“你就是心虚了，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因为心脏病死的。”拉蒙一字一顿，“她是在去酒店找你的路上被改造人杀死的。”
莱恩一拍桌子，怒吼，“你在胡说什么？！给我闭嘴！”
拉蒙置若罔闻，“那天司机送我去上学后，妈妈收到了你那个情妇发来的酒店位置，她其实早就知道你在外面偷情，只是一直没戳破而已，那天她想了很久，决定和你把事情摊开讲，孤身一人开车去了酒店，连司机都没要。”
莱恩无能狂怒，“我让你闭嘴！”
“结果那天正好有个窜逃的改造人大肆屠杀无辜路人，他的身体被改造得十分巨大，就像一座小山，他一伸手就拦住了妈妈的车，双手一使劲车子就变了形，妈妈连抢救的时间都没有。”
“不要再说了！”
现在局势反转，不淡定的人变成了莱恩，他愤怒地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面，茶杯破裂，茶水打湿了纸张，顺着地板流到拉蒙脚边。
一片狼藉。
拉蒙冷眼看着他恼羞成怒的样子，说，“看来你早就知道。”
莱恩闭了闭眼，嗓音疲惫，“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还得感谢你那个情妇，又贱又蠢。”
拉蒙其实是昨晚才知道。
先前许青砚让他暗中调查改造人部门的事，刚开始还比较顺利，但越查他就越发现，伊昂对改造人部门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他对整个部门的大大小小的事看管得都很严。
拉蒙的探查受到阻碍，他废了好些力气才查到了改造人部门的流水账目。
数字高得惊人。
改造人部门早就成了迈克家族的边缘部门，其下连工作人员都没几个，但每年的支出却能和巫崖齐平，于是拉蒙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发现伊昂一直在投资一家小工厂——暗中成立的改造人工厂。
它对外包装为一家汽车零件制造厂，但其实什么都没证件都没办，敷衍到了极致。
拉蒙赶紧把这个消息传给了许青砚，然后暗中开车跟着伊昂，原本是想挖出更多关于改造人工厂的消息，却没想到他来到了郊区的一幢小阁楼。
小阁楼虽然位置有些偏，但装饰得好，自带的小花园里鲜花盛开，看得出来房主是一个有闲情逸致的人。
拉蒙把车停得远远的，很不起眼，一直等到伊昂离开后才驱车靠近。
大门紧闭，他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天不怕地不怕，没怎么犹豫地就选择了敲门。
隔了十几秒，大门自动打开，拉蒙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他记了十多年的脸。
伊昂的母亲披着件薄薄的外套，倚靠在门框上微笑的看着他。
那是胜利者骄傲的笑。
拉蒙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是终于见到仇人的兴奋，还是仇人死而复生的惊诧？
他说不清。
他看着女人的脸，感到一阵恍惚。
拉蒙是什么时候知道伊昂母子俩的存在的呢？
是在他八岁那年，在他母亲留给他的信件里。
她在信里告诉拉蒙，不要怨恨他的父亲，也不要去找那一对母子，自己幸福快乐就好。
拉蒙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写下这封信的，但他一直都很听妈妈的话，于是很愚蠢地对他出轨的父亲十分尊重，对他的私生子弟弟十分忍让，以至于他都快忘了，他的妈妈是最大的受害者。
日子就这样过去，在他十八岁那年，莱恩很平淡地告诉他，伊昂的母亲已经死了。
拉蒙当时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点了下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捧着母亲的照片看了一整天。
“你就是拉蒙？小昂的哥哥？”
女人的话让他回了神，他蹙眉，“我妈妈只有我一个儿子。”
女人“咯咯”笑着，“但你爸爸可不止你一个儿子，伊昂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不管你认不认，他都是。”
“小三的儿子罢了，谁又在乎呢？”拉蒙突然笑了，“你不会以为他现在在我们家住着，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吧？那我可得给你说清楚，伊昂现在连迈克家的族谱都没进呢。”
女人一僵，已显老态的脸显得十分滑稽，“不可能！莱恩答应过我，伊昂和你是一样的……”
她那扭曲的脸让拉蒙感到十分酣畅，说的话也是精准击中她的痛点，“父亲当初还说这辈子只会有我母亲一个人呢，现在不也多了你们母子俩嘛，这点你不是应该深有体会吗？”
女人的脸又青又白，气急败坏道，“你在得意些什么？你是婚生子又如何？你母亲是原配又如何？小昂现在被他父亲重用，将来肯定会在公司里占据一席之位，我难道还会怕你这个名不副实的大少爷？怕一个早就尸骨无存的死人？”
拉蒙脸一沉，警告她，“我劝你把嘴放干净点。”
“我说错了吗？”看到拉蒙黑了脸，女人又得意起来，“你妈妈死得那么惨，车子都碎成几瓣了，难不成她还能有全尸？”
拉蒙向前跨了一步，手指攥住女人的衣领，惊疑不定地问，“你说什么？我妈妈不是得心脏病死的吗？你什么意思？”
“原来莱恩是这么跟你说的啊。”
因为缺氧，女人的脸有些微微泛红，姿势也有些狼狈，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好心情，尤其是拉蒙这失控的模样更是极大地取悦了她，莱恩曾告诉过她的事全被她抛在脑后，那些深藏在地底的秘密终于重见天日。
“你妈妈可不是得病死的，她是因为车祸才死的。”女人哈哈大笑，“其实那天我和莱恩根本没在酒店，我只是随手一发，没想到她就信了。”
“只能说她运气差吧，路上遇到了一个失控的改造人，钢铁造的汽车在他眼里跟玩具似的，一捏就散架了，你妈妈当场死亡，尸体都捡不起来。”
“不可能……”拉蒙喘着粗气，不肯相信她说的话，手上狠狠地推了她一把，“你说的都是假的，你在骗我！”
女人跌倒在地，后腰磕上台阶，痛得她叫出了声。
“随你信不信！”女人恼怒地站起来，拉蒙的狼狈样她已经欣赏够了，不想再和他干耗着，“你和你妈一样，都是疯子！活该！”
她说完也不管拉蒙是何表情，扯了扯衣服就准备往家里走，身后却传来一股力，她被拽得后仰，紧接着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女人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竟然敢打我？”
“打不得吗？”
拉蒙眼神冷得像冰，“你一直拿我妈妈说事，以为我不敢杀你？”
女人发了疯一样扑过来，尖锐的指甲在他昂贵的西装上划出划痕，拉蒙烦不胜烦，一脚把她踹开。
“我是莱恩的女人，是伊昂的母亲！”女人尖叫，“等以后伊昂继承了迈克家族的产业，我也会是你的母亲，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拉蒙懒得再听她胡言乱语，挥手又给了她一巴掌。
“聒噪。当我的母亲？你也配。”
他整理一下衣服，半蹲下身，“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异想天开，但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那接下来，你就给我妈妈去赎罪吧。”
他对女人的谩骂充耳不闻，用她的外套拧成一股绳套在她的脖子上，像拖死物一样拖着她走向车子。
……
“她靠着她那张脸爬上了你的床，我就用刀一点一点地给她划烂，她哭的梨花带雨，看上去确实可怜，可惜啊，我不是你。”拉蒙阴恻恻地笑着，全然不见以前阳光开朗的样子，“她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哭着喊着让你去救她呢，父亲。”
“你这次做过了，她好歹是伊昂的母亲。”嘴上说着责备的话，但莱恩看上去却很平静，没有表现出一点担忧和生气。
“可她害死了妈妈。”拉蒙声音紧绷，细听还有一丝颤抖，“你也害死了妈妈。”
莱恩把手边仅存的一个砚台砸了出去，拉蒙没躲，鲜血从额角留下来，糊住他的眼睛。
“我说过，那只是一场意外。”莱恩坐回椅子上，叹了口气，不想再和他争辩，“滚出去。”
拉蒙抹了把血，笑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那时候你还小，所以你不懂我也不怪你，但这不是你现在目无尊长来质问我的理由！”莱恩看上去很无奈，“我有我的苦衷。”
“我不懂？”拉蒙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是了，我当然不懂你。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出轨，为什么在妈妈怀孕的时候找小三，为什么任由那个女人欺负妈妈，让她生下你的儿子，还在妈妈刚过世的时候就把他带回来！”
“你这样的人渣，还好意思说你有苦衷？”
莱恩怒喝，“拉蒙，注意你的措辞，我是你的父亲！”
拉蒙横眉立目，“有你这样的父亲是我的耻辱。”
气氛焦灼至顶峰，莱恩看着他那张酷似妻子的脸，突然泄了气，“我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我和你妈妈是自由恋爱，我承认，和她结婚的时候我的确是全身心的爱着她，发誓会一辈子对她好。”
“可是她太粘人了，不肯给我留一点独处的时间。”莱恩放空思绪，回忆起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她要我每时每刻都跟她报备，哪怕只是回复消息晚了那么几分钟，她都能和我闹半天别扭。”
“可我一天也是很忙的，公司的事情那么多，觊觎迈克家族的人那么多，我怎么可能一直围着她转。”
拉蒙哂笑，“所以你就在外面找了个温柔体贴的小情儿，还让她怀上了你的孩子，在妈妈面前耀武扬威。”
莱恩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辩驳了一句，“孩子是她偷偷瞒着我才留下的，我不知道她怀了孕，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打不掉了。”
“到底是打不掉还是不想打，你自己心里清楚，别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总之你妈妈的死只是个意外，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像现在这样变成毫无理智的野兽。”莱恩轻描淡写揭过这件事，“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事情也早就过去了，那你就好好调整一下自己，不要再失了分寸。”
“改造人的事情你也不用再查了，你是迈克家族的大少爷，以后家族的一切我都会交到你手里，那些脏活累活就让伊昂去做吧。”
这话要是放在以前，拉蒙听到了说不定还会兴奋一下，但现在他只觉得恶心，特别的恶心。
“所以你还是不肯停止投资改造人实验？”他问。
“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拉蒙，等你以后到了我这个位置，你就会知道我现在的决定是正确的。”
“我才不会走你的旧路，你做的一切都让我无比厌恶。”拉蒙和他对视，眼里是刻骨铭心的恨意，“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父子俩谁都不示弱，这是一场无声的交锋。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敲门的声音，莱恩清了清嗓子，说，“进。”
来人是大院的管家。
屋内还是乱糟糟的样子，他敏锐地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劲，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下去，识趣地没出声。
莱恩揉了揉额角，“什么事？”
管家这才说话，“伊昂少爷带了一些拿着武器的人回来，说拉蒙少爷的那几个朋友是联邦间谍，他要把他们就地正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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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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