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艳,艳艳?”
许青砚终于回神,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仓惶。
许秋皱着眉,很担心地看着他。
许青砚喉头滚动,眼神闪烁,不去看他的眼睛,吐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节,“嗯?”
许秋自然也发现了他躲闪的动作,他伸出手,捧住许青砚发凉的脸颊,稍一用力就把人捏成了个金鱼嘴。
“不许躲我。”许秋轻抚他眼下的青黑,“知道了幕后真凶是好事啊,艳艳怎么不开心?”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许青砚静了很久,久到许秋都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才听见他问,“你会讨厌我吗?”
许秋一愣,“什么?”
“你会讨厌我吗?”许青砚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也变大了一点,但听起来还是有些飘忽不定。
“当然不会!”许秋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立刻就为自己正名,“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而且我为什么要讨厌你,我喜欢你都还来不及!”
许青砚没说话,手指轻轻划过那双明亮的异瞳,流光溢彩,此刻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双眼睛流露出的浓烈的感情灼伤。
许青砚抿了下唇,指腹覆盖住许秋眼尾的两颗小痣,反复摩挲。
几秒钟后,视线又落到许秋头顶那永远都收不回去的兽耳上。
是一对很可爱的又白又圆的毛耳朵,但许秋却因此被认为是残次品,几次徘徊于死亡线边缘,又或者说,从他进入实验基地的那一刻,就已经处于死亡线上了,十八年来都是如此。
所以许青砚在确定沈长荣就是谋划这一切的那个人后,比起解开谜团的快意,他心中更多的是迷茫。
他该怎么面对许秋呢?又该怎么面对那些死去的又或是幸存的无辜的生命?
他们美好又充满希望的一生,都毁在了沈长荣手里。
毁在了他亦师亦友又十分信任的长辈手里。
许青砚的脸上弥漫着痛苦,明明错不在他,他却比真凶更愧疚。许秋很懂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在想些什么。
他环住他的肩膀,把人按在胸前,保护意味十足,“你是不是觉得,沈长荣做这些事,你也有责任?你觉得对不起所有的受害者?”
许青砚的声音沙哑,“沈长荣,是我的老师,或者说,我以前早就把他当成了亲人。”
他闭上眼,双手箍着许秋的腰,贪婪地汲取他的体温,以此来支撑自己能继续说下去。
“他没结婚,无儿无女,又因为和父亲交好的缘故,所以小时候他经常会到我家来,有时是和父亲商议事情,有时只是单纯串门,每一次他来都会送我礼物,对我施以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久而久之,我和他的关系也更亲近,那时候还提过让我认他做干爹,但江叔他俩不同意,说是不能让他一个人做干爹,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后来我说要进军队,也是他鼓励的我,不可否认,他在我的人生里充当了很重要的角色。”
“即使有时候我和他的观念有分歧,即使有时候我会忤逆他的决定,我也从来没想过和他决裂,我一直以为他已经是我的亲人了。”
“可你不是他,他也不是你。”许秋动作轻柔地顺着他的头发,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人此时显得安静温柔,“他做任何事都是他自己意愿,和你没有关系。”
许青砚抬起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你不会怪我吗?”
“我怪你什么?”
“你在实验基地受苦受累拿命换命的时候,我却和你的仇人把酒言欢相谈甚好。”许青砚垂下眼帘,声音越来越低,“明明他给你带来了痛苦,但我却对他满怀尊敬。”
“你又不知道这些事,而且也是你救了我。”许秋揉散他眉间的折痕,“你不光救了我,还救了艾布纳和南初,还有像凌云一样的改造人,你和沈长荣不一样,你是好人。”
“我不是。”许青砚说,“我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联邦轻视动物,其实我也没什么不同,我看不惯他们肆意虐杀,但也没做什么事帮帮你们,当初我还差点带兵攻上了白垩。”
许青砚现在很矛盾,一方面他知道他自己没有参与过沈长荣的任何计划,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并不无辜,强烈的拉扯感快要将他撕成两半。
“可是动物的苦难不是你造成的,甚至都不全是因为沈长荣,即便没有他,我们在联邦也活得困难。”
许秋拂过他额间的碎发,说得郑重,“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他在进实验基地之前就已经体会过人类对动物的残忍,一个种族对另一个种族天然的蔑视,不是沈长荣一个人能促成的,他也不过是顺水推舟。
许青砚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看他一副波澜不惊习以为常的样子,心里尖锐的刺痛感更甚。
“你已经做得很好啦,你对所有动物都很友好,答应我们不会阻止我们报仇,还会让我们在联邦正常生活,你真的是特别好的人。”
许秋说不来那些把人夸的天花乱坠的赞美之词,在他这里,许青砚就是一切美好事物的代名词。
“所以不许再胡思乱想了,沈长荣做的坏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你还救了很多被他伤害的人,你和他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许青砚埋首在他怀里,鼻尖充斥着许秋身上柑橘花的香味,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有些情绪化,变得十分不理智。
但许秋倒是很享受他依赖他的样子,平时都是许青砚细致入微地照顾他,好像什么事情在他这里都可以迎刃而解,很少有这样脆弱的时刻。
等到许青砚差不多缓过来了,许秋问他,“不过你是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沈长荣的呢?我们不是才查到石林身上吗?”
虽然许秋没怎么见过沈长荣,但也知道除了许青砚,江肆月他们对他也很尊敬,怎么一下子跨度这么大,直接就确定是他了呢?
“因为那把枪。”
“枪?”
许秋歪头,那不就是一把很普通的枪吗?工厂里面人手多把。
“那是联邦产的枪,并且为军方特有。”
许秋吃惊,“什么?”
许青砚解释,“那把枪是ZK257式手枪,今年年初才由研究院设计出来,截至目前都还没有大规模投入军队,只拨了一小批作为试验。”
“可是我看工厂里这个枪的数量挺多的,少说也得几百把吧。”
“没错。军方的武器,统一由研究院设计,试验完成后,再交由军械局大规模制作,之后才会投入到军队使用,这种武器都属于联邦机密,武器公司做不出来,也不敢做出来。”
“所以你就觉得背后的人一定是军方的人?”许秋问。
“对。”许青砚说,“而且他不光是军方的人,还一定是军方高层的人,他能把雷吉诺特推出去当靶子,还一直挟持他的妻儿,就说明他的地位不可能低。”
“整个联邦,能和雷吉诺特抗衡的人,就只有沈长荣,更何况他还是军械局局长。”许青砚又给他讲了当初在白垩雷吉诺特曾说的话,“他一见我就向我求救,认为我是受人指使特意去救他的。”
“那时候我还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现在想来,是因为我和沈长荣关系亲近,让他误以为我和他们是一伙的。”
许青砚说到这停顿了两秒才继续开口,“而且他还说了父亲的事,大概是说他挡了他们的路才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许秋很气愤,“那是不是说明,爸爸以前也是被他害了?”
许青砚攥紧拳头,“现在看来,应该就是了。”
当年那一战,江佑身死,许霆退役,卡什威性情大变,议院至此大换血,沈长荣开始主持大局,逐渐领导议院。
“我们会给爸爸报仇的。”许秋安抚地拍拍他的背,“既然已经知道了是沈长荣在搞鬼,那我们要现在就回联邦吗?”
“现在还不行,我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一切都还只是他的推测,除了那把枪,他们几乎找不出沈长荣的任何破绽。
所以他们只能继续查下去,有了证据,他们就可以上报军事法庭。
不过说到枪……
许青砚眼神微动,想到了一件被他忽略的事情。
像沈长荣这么缜密的人,为什么会留下这么大的漏洞?是因为自信过剩,还是……
*
“你是说第一工厂被人袭击了?而且对方只有一个人?”
“是……”
石林冷汗直流,和之前耀武扬威的人判若两人,佛瑞星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必须向尊上汇报。
原本以为尊上会大发雷霆,可事实上从他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起,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石林心里忐忑,比起尊上的怒火,他更害怕尊上会对他们失望。
他还是在他的办公室里,只不过站着的人变成了他,宽敞的客厅投射出一个清晰的等身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常服,闲适地靠在梨花木的椅子上,头发虽然开始泛白,但精神却很好,眼周的皱纹挡不住他眼中的锐利,无悲无喜,沉稳如海。
赫然是远在联邦的沈长荣。
他正低着头看石林给他发的视频,看到许青砚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眉尾一挑,毫不意外。
从赵眠和安格斯安全回到联邦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计划已经失败了,对外称病也不过是许青砚的幌子,他的真实目的是要查清突然出现的改造人,所以对他现在身处联邦的事毫不意外。
沈长荣抬眼,没有对石林发难,转而问起另一件事,“之前让你更换的武器都换了吗?”
“已经在一个月前全部更换完毕。”石林对他的命令向来言听计从,不过心里还是有疑惑,“但我们为什么要换一些这种武器?市面上除了联邦军方,没有厂商敢生产,这不是更容易暴露吗?”
从他来到佛瑞星的这些年,他的做事准则只有两个字——低调。
工厂选址低调,工厂建筑低调,工厂用度低调,他们原本配备的武器,只是星盗常用的普通枪械。
沈长荣却一改常态,倒是让他有些费解。
“想让鱼儿上钩,总是要放些鱼饵的。”沈长荣没有细说,点到为止,“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随他们自己查,你们一切照常行事就行。”
“找个机会,把这个人永远留在佛瑞星。”沈长荣点点许青砚的脸,云淡风轻地说了句话。
石林没问为什么费心吊的鱼儿马上就要杀死他,只回答了句“好”。
房间内又安静下来。
“那我们还要继续实验吗?”石林小心翼翼道,“这些年我们获得的数据被毁去大半,研究员也死了很多。”
“不必了。”沈长荣面不改色,“他们既然能找到这一处地方,想必其他工厂的位置也早就泄露了,你吩咐下去,把不该留的人都处理了吧。”
“是。”
沈长荣沉思半晌,看着对他十分顺从的人,突然问,“石林,你会觉得我残忍吗?”
“尊上都是为了大局考虑。”石林恭敬道,“是您把我从贫民窟里救了出来,还给了我健全的身体,我会支持您的任何决定,在我心里,尊上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沈长荣笑了声,点点头,“你倒还是这么会说话。”
“去做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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