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林穗宁都有点躲着周星野。
下班后,她走了进来,周星野正躺在客厅沙发上看书。
“煮好饭了,去冲个凉,等会一块吃。”周星野躺在客厅沙发上,将书本从脸上拿开。
周星野最拿手的一道菜,就是清水煮羊排条。
这个简单,不过也还是林穗宁手把手教的,放多少水和盐,以及要煮多久。
今天,他特地收拾好吃饭的桌子。周星野走近厨房,找了个竹垫子,将整个砂锅端了出来。
林穗宁点了点头,笑道,“嗯,我闻到了,好香。赶紧去冲个凉。”
她习惯一下班回家,然后赶紧冲个凉,精神精神,简单吃个饭,便开始码字。
周星野又给她盛了一碗,林穗宁忙摆手道,“不行,太饱了,吃不下。”
“真的,我看看。”周星野刚把手放到林穗宁腰腹上,林穗宁整个身子忽然猛地一震。
周星野赶忙慌张地把手拿开。
须臾,林穗宁才反应过来,她侧过身子,立马抓住周星野才收回到一半的手,低着头说道,“周星野,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林穗宁抿紧了唇,话哽在喉咙里,不住又在回想那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自己很有反应,可是,她却怎么都无法……
就连周星野都给逼到额头青筋暴起。
她呢。
林穗宁额头抵在周星野肩膀上,不断哽咽重复着让周星野别等她了。
可是,她是想的。
可是,她更不想周星野太难受了。周星野一直在忍,在等她,林穗宁甚至都感觉周星野眼里已经充血了。
周星野声音暗哑,“姐姐,你会难受的。”
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无力推脱着,喉咙溢出的声音哽咽崩溃,“周星野,算了,算了。”
雾气朦胧,镜子染了水雾,看不到人,看不到希望。
她整个头几乎埋进了周星野胸膛,语无伦次地说道,“你,放开我。”
周星野肩膀猛地一滞,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不是的,她想要,她不想周星野放开,她不是那个意思,是她自己的问题。
她不断用头蹭在周星野胸膛,肩膀哆嗦着,委屈、悲伤、痛苦等等各种各样复杂情绪叠加,最后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哭了起来。
……
周星野认真看着她,轻声说道,“我们到楼下走一会,散下步,再上来写文,可以吗?”
林穗宁点了点头,正要收拾锅碗筷勺,周星野牵起她的手,微勾着嘴角,“等会我来。”
两人安静地在走到碧水山的湖旁,天未黑,不远处,两只天鹅依水交颈。
湖旁边,路过的人,正安静地拿着手机和相机,在偷拍着。
后面两个女的,不住感叹道,“唉,连天鹅都在秀恩爱了,你说,我们怎么脱个单这么难?”
周星野拉着林穗宁的手腕,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林穗宁始终低着头看路。
周星野叹道,“姐姐,路上没黄金。”
林穗宁摸了摸脖颈,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
“林穗宁。”周星野认真地注视着他,“我们好好聊聊,这事,很正常。”
“对不起。”林穗宁抿了抿唇,似乎是鼓起了勇气。
“我说了,我们之间,永远都不要说‘对不起’。”周星野有点愠怒,须臾,他又轻声说道,“没事的,我们去看下医生,好不好?”
林穗宁感觉脸在滚烫着,整个耳朵都变红了。
周星野这几天上网查了,也咨询过医生,将情况大致说了下,并不是很糟。
他见林穗宁羞愧的样子,又是觉得不忍,又是觉得实在好看,便轻勾着嘴角,缓缓说道,“我研究过了,没多大问题,别放心上。”
林穗宁睫毛帘子簌簌落下,微微点了点头。
周星野,难道这几天,都在研究那个?
“那,我们明天,去看下医生。”周星野挑了挑眉,他不想林穗宁太过于在意和紧张。林穗宁下班前他就一直在琢磨着如何跟她开口。
林穗宁抿了下唇,支支吾吾道,“几点,约了吗?”
周星野总算舒了口气,“早晨七点。那个医生是个老院长,一般不给人就诊,我和她认识,她会给你做检查。放心,没有其他人在。”
林穗宁耳尖微微泛红:“怎么那么早?”
周星野笑道,“老院长五点就起来打太极,况且,”他故意顿了顿,“姐姐,早点,不是人少吗。”
林穗宁差点就把头埋进自己胸口去了。
周星野的目光却始终盯紧着她。
“周星野。”林穗宁忽然低声说道,“要是我……”
周星野驻足,林穗宁跟着停了下来,往回看着他。
周星野从裤兜将手抽了出来,一步一步走了上去,缓缓拿起林穗宁的手,将一枚自然淡雅的指环戴在了林穗宁无名指上,勾着嘴角,温情地盯着林穗宁,一字一句地说道,“以后,这人就给我套住了。”
他说完,朝林穗宁晃了晃自己手指。
林穗宁看到,周星野手上也戴着枚一模一样的指环,不住眉梢轻扬,“什么时候买的?”
周星野:“祖传的。”
医院,妇科。
“到了,小周,这么早。”一位满头白发穿着白大褂的老医生走了过来。
周星野赶紧起身,“院长,麻烦您了。住的地方离这里不是很远,早睡早起。”
林穗宁也赶紧跟着起身,朝老院长点头致意,“院长,您好。”
老院长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年轻人,别紧张。小周和我说了,没多大问题,进来吧,检查检查。”
“院长,难得您今天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病人吗?”一位值班主任走了过来,打招呼问道。
老院长笑了笑,“是啊,等会还有一位病人要来。你忙去吧。”
值班主任点了点头,好奇地朝周星野和林穗宁看了一眼。
林穗宁脸不觉微微发烫。
“把门关上,小周。”老院长笑道。
林穗宁几步跟了上去,抓住周星野的手腕,低声支支吾吾地说道,“周星野,你,你在外面等着,就可以。”
周星野侧首,沉声说道,“林穗宁,我又不是没碰过,干嘛……”
林穗宁几乎是涨红了脸,“别说,有人在,你就出去好不好,你在又帮不了忙。”
周星野见她连眼睛都不敢看自己,轻轻揉了揉那头乌黑如墨,细软如雾霭般的头发,“好好好,我就去外面等,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喊我一声。”
林穗宁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两个小时过去了,人还是没出来。
几位护士偶尔经过,都是带着可惜的目光偷偷地瞄了他几眼,然后低着头窃窃私语地走过。
周星野手插在裤兜里,来回的在门口走着,几次想敲门,问能不能进去,又想到林穗宁刚开始的窘样,还是给控制住了。
终于,门开了,院长看着他焦急的模样,慈爱地笑着说道,“进来吧,小周。”
周星野赶紧走了进去,将门又阖上,却没看到林穗宁的身影。
院长示意他坐下,“在里面,穿好衣服就出来。”
“怎么样了?”周星野赶忙担心问道。
院长慢悠悠地喝着茶水,不紧不慢地说道,“没事,都正常。”
周星野不住舒了口气,随后又凝眉道,“可是,那为什么……”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会不会最近压力太大了,要不,你们回去再试一次。”
林穗宁刚走出来,便听到院长的话,几乎是低着头走到周星野身旁的椅子坐下。
“麻烦您了,院长。”做完检查,再加上院长的话,她感觉自己脖颈后都是烫的。
院长瞧她这模样,不住大笑道,“小宁啊,你要学小周,小周之前跟着他二叔过来做检查,我徒弟接的,比你还小,却是淡定得跟来验个血一样。”
林穗宁愣了愣,不禁担心问道,“周星野,也来检查过。那……”
她想问检查结果如何,又觉得这是个人**,不是很礼貌,便赶紧止住了。
周星野却是立马接着回答道,“结果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比常人还好。”
院长不住莞尔,站了起来,关爱地拍了拍林穗宁肩膀,“好了,两个回去再试试,都没问题的。”她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看着周星野叮嘱道,“小周,不能天天,知道吗。”
“院,长。”林穗宁悄悄地扯着院长的白大褂,低声说道。
周星野勾了勾嘴角,认真答应道,“院长,我知道了,没有天天。”
林穗宁赶忙将脸侧向窗外,不敢看他。
回到碧水山门口,恰好碰见正准备去打网球的同事,林穗宁和他们打了下招呼。
周星野见他回来的路上,似乎还在担心着。
“林穗宁,院长说了,没事就是没事。”周星野双手插在裤兜里,身子却往她身边斜靠了过来,“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
林穗宁手机忽然震了下,她瞄了一眼后便将手机放入裤兜里。
“周星野。”林穗宁突然驻足,“你先上楼去,我回单位拿份资料,再回去。”
“我陪你去。”周星野说道。
林穗宁左右看没人,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吻了一下,“想吃羊排。”
周星野猛地将她一拉,躲到角落的大树旁,轻捏着林穗宁的下颌,唇齿缠绵,吻到林穗宁几乎踹不过气,才松开。
“你不问我,为什么去做检查吗?”周星野挑眉问道。
一路上,他都在等林穗宁问。林穗宁却是一字不同,倒像是忘记了此事般。
林穗宁笑了笑,轻声道,“没事,我不用知道,每个人都有**。”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人,永远都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永远那么好。
周星野勾着嘴角,“可是我想说,能不能说呢?”
林穗宁不仅莞尔,“当然,周星野想说就说,林穗宁都听着。”
周星野感叹了一下,随即缓缓说道,“是周泊禹老是怀疑我过于冷淡,要不是和他打赌赌输了,我根本就不会跟着他过来这里做一堆检查,我自己有没有反应肯定自己最清楚,他又怎么知道。”他无奈道,“就连这个,周泊禹都要管,知道我小时候被监管得多严了吧。”
林穗宁摆了摆手,笑道,“可是,我们二叔也把周星野教育得这么优秀。”
周星野摇了摇头,“不,姐姐,我的优秀是天生的。”
林穗宁颔首,却又道,“周星野,要尊重长辈,要谦卑。”
周星野故作认真答道,“谨听姐姐教诲。”
林穗宁无奈笑道,“好了,你先回楼上煮羊排,中午可以放点姜。我很快就回来。”
林穗宁注视着周星野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小径曲幽处,她才缓缓蹲下,拿着手机,拨通了电话。
“林穗宁。”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一声温柔儒雅的声音,听着很安心。
“东方主任。”林穗宁克制着声音的颤抖,“没有问题。”
“没事,林穗宁,比你严重的人很多。会好的,相信我。”电话那边始终从容不迫。
林穗宁咬了下唇,“我相信。可是,我上网查过了,会有很多副作用,我还能继续写小说吗?我还可以和周星野……”
她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但她知道那人明白。
“能。林穗宁,我不能保证多久,可我能保证,你可以一直写小说,而且我想说的是,如果你热爱,拼了命都要写下去。”东方月落站在窗边,一只手轻揉着有点疲惫犯困的眼睛,“至于周星野,林穗宁,你要和他说。”
林穗宁点了点头,“我知道。东方主任,我可以过段时间再和他说,马背旅行正在关键时期,我不想影响他。”
“可以,只是你是瞒不了多久的,周星野很快会察觉到,特别是这次……”电话那边缓缓说道。
林穗宁抿了抿唇,“我知道,至少过了这两个月。”
东方月落看了看桌上的青橘,温和笑道,“林穗宁,看见即疗愈,世间治愈的都是愿意治愈的人,我相信你。”她顿了顿,接着又说道,“放心,我们先不用药物治疗,使用认知行为治疗法,你担心吃药的副作用不会有。”
林穗宁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谢谢您,还有二叔。东方主任,替我和二叔说下。”
东方月落愣了下,随即笑道,“嗯,这么快就猜到了。”
林穗宁缓缓站了起来,“那天吃饭,他让你来也是有安排的。”
东方月落又揉了揉太阳穴,“不好意思,林穗宁。”
林穗宁赶忙说道,“没有,我能理解,也能明白。”
“林穗宁。”东方月落剥开一个青橘,“有时间,和我讲讲于爷爷,好吗?”
林穗宁忽然停下了脚步,眼眶竟是不知不觉湿润泛红。
一年多过去了,她一直没有回于家,说要好好努力赚钱,可是,没人知道她是害怕,她害怕走进村里,再也觅不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抬头望月时,她会不知不觉地就掉眼泪。
于爷爷去世后,她再没吹过一次笛子。白玉笛,给她深深地藏了起来。
小时候,她总怕于爷爷去世,村里求神拜佛时,她永远祈祷的是,保佑爷爷长命百岁;现在发现,长大了,她依然怕。
东方月落始终安静地等着电话那边的回答,她将最后一片橘子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
林穗宁从小经历了那么多不堪,却始终能保持初心,与于爷爷有很大关系。也正因为此,他的去世,肯定给林穗宁造成很大影响。
水面越是平静,掀起的波涛越是汹涌。
其实,和林穗宁聊过几次后,自己有意无意提起,他都发现,林穗宁也总是有意无意地去逃避。可是,身体却诚实得很,她和周星野出现问题了。
林穗宁从小就渴望有家人。
于爷爷给她撑起了这片天,最后,撑起天的那个人倒了,于家自顾不暇,没人知道,要换个人来支撑。
林穗宁太依赖了,太渴望了,所以,很没有安全感。她总是和煦地笑着,总是怕给人麻烦,总是一个人默默付出,可是,她对任何人都很好,唯独对自己。
总是害怕失去,可有的时候拳头越是紧拽,握住拳头的人会更容易给自己伤到。
林穗宁拽得太紧了。
电话那边始终安静着。
东方月落又剥了一个青橘,饶有滋味地品尝着。
忽然,电话那边轻轻地“嗯”了一声。
东方月落舒了口气,靠在椅子背上,眯着眼睛,“那我等你约我,林穗宁。越快越好。”
挂了电话,林穗宁猛吸了一口气,暗暗地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她拨通了肖建的电话。
一个小时候后,林穗宁和肖建站在一家名为“春风一度”的小店门前。
小店设计的颇为用心隐秘,不是玻璃门,一席竹帘垂下,隔绝了里面与外面。
门前,一株桃花树。
林穗宁忐忑不安地不时往四周看了看。
今天,她算做了两件突破自己终生难忘的事了。
肖建瞄了她一眼,不解问道,“周星野让你买的?”
林穗宁赶紧摇了摇头,“不,不是。”她顿了顿,不好意思地朝肖建看了看,笑道,“室长,你别和任何人说。”
肖建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放心,是我带你来的,人家到时还说是我唆使的呢。”
林穗宁抱歉地笑了笑,又将目光瞄向四周,“不好意思,室长,我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卖这种东西。又比较急。”
肖建好奇道:“那你为什么觉得我这种单身的会知道去哪里买,喂,林同学,你是不是对你室长有什么误解。”
林穗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工作后交了两个,也是最近也才分手。”
春风一度小店,里面两人,还在挑着物品。
不远处,红绿灯路口。
车辆穿梭,前面一辆跑车忽然变道,隐隐传来几声咒骂。
“林穗宁,工作后大家都变了,可是,就你好像一直没变过。”
林穗宁把脸转了过来,不解问道,“室长,怎么突然这样说。我觉得我还是有变化的。”
肖建看不出表情变换,只是淡淡说道,“没什么,你这样挺好的。”她顿了顿,“以后,就一直这样。”
肖建没有多说,林穗宁却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她微微颔首笑道,“室长在我这,始终是室长。”
“人在江湖飘。”肖建感叹道,店里的人走了出来,她提醒林穗宁道,“人走了。”
“室长,那我进去买东西先。”林穗宁忽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道。
肖建颔首,“我去停车场等你。”忽然,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口罩,“假装感冒戴上吧,要不然我看你都没法挑东西了。”
林穗宁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赶紧把口罩戴上。
肖建情不自禁道,“我说,林同志,真的是深藏不露,人不可貌相。”她见林穗宁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佩服,“行了,快点进去挑吧,等会又有人来了。”
林穗宁几乎是迅猛地闪进小店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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