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钟羽从镇上书铺回来,路过林麦收的地头时,看到她正对着几片发黄的麦叶皱眉,似乎遇到了难题。
钟羽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林姑娘。”他轻声招呼。
林麦收闻声抬头,见是钟羽,有些意外。
她拍了拍手上的泥,站起身:“钟先生。”
她记得村里人都这么称呼他。
“姑娘这麦叶,可是有虫害?”钟羽指了指那几片叶子。
林麦收点点头:“像是蚜虫,正愁怎么办呢。”
这个时代没有农药,对付虫害是个麻烦事。
钟羽思索片刻,道:“我曾在《齐民要术》中看到,可用草木灰水或烟草浸出液喷洒,或引入瓢虫等益虫,或可一试。”
“《齐民要术》?”林麦收眼睛一亮,这是古代的农书啊!
钟先生竟然有这本书!
“那太好了钟先生,这书里还讲了什么?”
见林麦收对此感兴趣,钟羽也来了兴致,便站在田埂上,将自己记得的一些关于选种、施肥、轮作的古法娓娓道来。
他虽然自己没种过地,但书读得多,记性也好,讲得条理清晰。
林麦收听得十分认真,不时提出一些问题。
她发现,钟羽提到的许多古法,虽然朴素,却蕴含着深刻的智慧,与她前世的某些经验不谋而合,甚至给了她新的启发。
而这个书生,并没有一般读书人看不起农事的清高,反而很乐意分享。
“多谢钟先生!”林麦收诚心诚意地道谢,眼里闪着光。
钟羽微微一笑:“举手之劳,姑娘学以致用,因地制宜才是关键。”
他看着林麦收被夕阳镀上金边的侧脸和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觉得这个女子,不仅勤劳,还如此聪慧好学,实在与他听闻的判若两人。
这次短暂的交流,让两人对彼此都有了新的认识。
自那以后,林麦收和钟羽之间,似乎有了一种默契的“邻里之谊”。
钟羽去镇上时,偶尔会帮林麦收留意有没有好的菜种或便宜的农具。
林麦收地里的蔬菜瓜果第一批成熟时,总会挑些最新鲜水灵的,放在钟羽家院门外的石墩上。
她记得他提到过,一个人生活,常常凑合吃食。
夏日的午后,日头毒辣。
林麦收刚给菜地浇完水,正用草帽扇着风,准备歇息片刻,就看见住在村尾的樵夫老陈头匆匆路过地头,看见她便停了下来。
“麦收丫头,刚瞧见钟先生从山上下来,脚好像崴了,走得怪别扭的,你快去看看吧?”老陈头热心地说道。钟羽偶尔会去山间清静处读书,村里人都知道。
林麦收心里一紧,立刻道了谢,放下水桶,也顾不上歇息,便快步朝钟羽家走去。
钟羽家住在村尾最僻静处,一间小小的瓦房带着个篱笆小院。
院门虚掩着,林麦收轻轻推开,只见钟羽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眉头微蹙,左脚踝处已经有些红肿,他正尝试着用湿布巾去敷。
“钟先生,你的脚……”林麦收出声问道。
钟羽闻声抬头,见是林麦收,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努力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林姑娘,你怎么来了?没什么大碍,不小心踩空了,扭了一下而已。”
林麦收走近些,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红肿的脚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这还叫没大碍?肿得这么厉害,得好好歇着,不能再用力了。”
她看了看空空的水缸和冷清的灶间,心下明了。一个独居的书生,伤了脚,连吃水都成问题。
“我……”钟羽还想说什么,林麦收已经站起身,利落地拿起墙边的水桶。
“你先坐着别动,我去挑水。”说完,不等钟羽回应,她便担起水桶,朝着村口的水井走去。
钟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篱笆外,那句推辞的话卡在喉咙里,最终化作一声轻叹,心里却泛起一丝陌生的暖意。
他独自生活已久,早已习惯了自己处理一切伤病和困难,突然被人这样不由分说地照顾,让他有些无措,又有些贪恋这份关切。
林麦收力气大,脚步快,没多久就挑回了满满一缸水。她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劳作和日晒泛着健康的红晕。
她放下水桶,又从随身带的篮子里拿出几把翠绿欲滴的小油菜和两根顶花带刺的黄瓜,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这时节菜长得快,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新鲜着哩。”她语气自然,仿佛真是顺手之举。
钟羽看着那满缸的水和鲜嫩的蔬菜,喉头动了动,低声道:“林姑娘,这……这太辛苦你了。”
林麦收用袖子擦了擦汗,爽朗地笑了笑:“远亲不如近邻,钟先生不必客气。之前你帮我找农书,告诉我治虫的法子,我都记着呢。互相搭把手而已,算不得辛苦。”
她说得坦荡自然,让钟羽那点不好意思也消散了许多。他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和真诚的笑容,心底那份暖意扩散开来。
从那天起,连续好几日,林麦收在忙完自家地里的活计后,总会绕到钟羽家。
有时是挑满水缸,有时是捎带些新摘的蔬菜瓜果,有时见他行动不便,还会顺手帮他把院子打扫一下。
她每次停留的时间都不长,做完事,说几句“你好生歇着”、“脚伤要紧”之类的话便离开,从不刻意停留,分寸感拿捏得极好。
钟羽起初还想着道谢和推辞,但林麦收总是用那句“互相搭把手”轻轻带过。
他渐渐习惯了这份默默的照顾,甚至开始隐隐期待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篱笆外。
他看着那总是满着的水缸和桌上不断变换的新鲜菜蔬,独自吃饭时,也觉得碗里的饭菜似乎多了几分滋味。
这份关怀,如同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浸润了他有些孤寂的心田。
而林麦收也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钟羽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一次她送菜过去,正碰上钟羽在读书间隙,尝试着打理他那荒芜了小半的院角。
他手里拿着小锄头,动作生疏,对着几丛长得相似的植物犹豫不决。
林麦收一眼就认出那是他之前种下的韭菜和野草混在了一处。
只见钟羽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端详了半天,最后下定决心,朝着那长势最好的几棵“野草”下了锄头。
林麦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钟羽闻声回头,脸上有些茫然。
林麦收走过去,指着被他拔掉的“野草”笑道:“钟先生,你这可是把韭菜当草给除了呀!”
说着,她熟练地拨开旁边的杂草,指给他看:“喏,这才是草。韭菜的叶子是扁的,味道也不同。”
钟羽看着自己手里的“战利品”,又看看林麦收指着的真正杂草,耳根微微泛红,露出一个有些赧然的笑容:“让林姑娘见笑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实在惭愧。”
林麦收却觉得这样笨手笨脚、带着点书呆子气的钟羽,比那个总是彬彬有礼、略显疏离的钟先生要真实可爱得多。
她笑着接过他手里的小锄头,三下五除二帮他把院角的杂草清理干净,又教他如何辨认常见的菜苗和野草。
自那以后,两人见面时的话题似乎更丰富了些。
钟羽会在林麦收来时,放下书卷,跟她聊几句。
有时是分享他在书中读到的有趣见闻,比如某地奇特的耕种习俗;有时是说些实用的生活小窍门,比如如何更好地保存粮食。
他虽然不擅实践,但知识渊博,说起话来引经据典又深入浅出,常常让林麦收听得入神,觉得受益匪浅。
而林麦收也会跟他说些田间地头的趣事,哪种庄稼长势好,什么时候该播种,什么时候该收割,她的经验丰富,讲得生动具体。
钟羽发现,这个看似只会出大力气的姑娘,对农事有着极其敏锐的观察和深刻的理解,她的许多土法子,竟暗合古书中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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