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靠江南地带,多雨水,气候较柔和些,三月份的时候已经入春,但比起真正处于江南的某些城市,天气要好很多,不会有那么长的回南天,或是总在放学时突然降临的雨,一年四季的气温温差也不会太大,不少养病的人也会专门来这个小城镇。
今天说是阴天,但云层间还是透露出些许阳光,淡淡地洒下来,笼罩在学生们的身上,校门口几个摄影师往里面眺望,拍下了几个学生们奔跑的身影,校长凑上前看了看,问他们能不能把这些照片登上报纸,多宣传宣传。
“看上去多有青春活力啊。”
但是青春活力的背后是学生们奔赴食堂的心。
安余从楼上走下,校服外套敞开,一阵风带着凉爽钻进了他的衣服,像是很轻地抱了他一下,他的嘴角挂上了不自觉的笑意,而这一幕刚好被校长刚请进门的摄影师拍了下来。
“对对对,就是这个孩子,让我看看。”校长凑上前去,“哇,拍的不错嘛小伙子,这孩子可是咱们学校当市状元的料子,不错不错。”校长重重地拍了下摄影师的肩膀,摄影师浑身一颤,随后强行憋出一个笑脸:“感谢领导认可。”然后光速跑开。
安余表情一僵,他很讨厌拍照,所以荣誉墙上只有他是不笑的,其中的原因倒不是因为他性子冷,大多数人看到照片时只会说“看我们学神多高冷”然而实际上,他是讨厌这种被镜头咬着的感觉,他觉得那像一只深不可测的眼睛,眼睛的尽头是望不到底的深渊。
父亲出车祸去世那年,不知为什么第二天消息就传遍了全班,他走进班里时,发现同学都用同情的眼光看他,他沉默着走到座位,感觉如芒在背。那些孩子们本该单纯的目光却像是细细密密的针,在他的心口一下一下地戳着,就连老师进教室时也是那副怜悯的神情。
后来学校为他申请了贫困补助,摄影师要拍照片作证,他站在班主任身旁,当摄影师举着摄像头对准他时,他感觉闪光灯刺透了他的视网膜,直接穿进了他记忆最深处。
当初父亲家暴他时也是这样,在昏暗的房间里用刺眼的闪光灯对着他,拍下了他浑身是伤的样子,那是他在整个房间里唯一能捕捉到的一丝光亮,也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光亮。
他仍然记得父亲当时将照片一张张发给母亲,然后将手机屏幕怼到他脸前,让他看清每张照片后面跟着的小红点,近乎咆哮着对他说:
“看到没有?你那个婊.子妈不要你啦!”
从那天起,他对摄像头有了强烈的抵触心理,每当看到别人用摄像头对着他时他都会想起曾经那些痛苦的回忆,那些使他坠入人生暗谷的、最不堪的回忆。
安余如今成长了许多,面对事情时他能够保持从容冷静,他习惯性的把自己伪装起来,包装成别人看不透的样子,对一切事物都很冷淡,像是用他最爱的颜料为他自己绘制了一身新的皮肤,没有人能看到涂鸦下真实的他,他喜欢用这种假象去蒙蔽别人,因为只有他知道,涂鸦下伤痕累累的自己有多见不得光。
他微笑着说了一句校长好,然后在校长赞赏的目光中转身朝食堂走去,却被一个人半路拦住了。
他心中正烦,眉宇间凝着一股不属于他的戾气,他抬起头,冷声道:“同学,麻烦让一下。”
被称为“同学”的人却纹丝未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随后缓缓吐出几个字:
“安余同学。”
下一瞬,又补充了一句:“你好。”
“安余同学”不太好,他想揍人。
安余看着眼前的人,用尽量心平气和的语气说:“你好。我要去吃饭,麻烦让一下行吗?”
“不行。”
“靠,”安余受不了了,“你是不是有病?”
眼前这位挡路的同学头发很长,准确来说,是放在一个男生身上很长,他的头发到肩膀下面一点,是那种很普通的狼尾,给别人可能会很帅的发型放在他的脸上却显出另一种意味,有点像那种玩世不恭出来混社会还要欺骗人家小姑娘感情的大少爷。如果非要用个动物来形容他的话,那绝对是狐狸。他深棕色的眸子泛着温柔的笑,他的眼睛说难听点就是看狗都深情,所以此刻的许亦折打死也不会想到,他自认为很友好的笑容,在安余眼中会是挑衅,或者说是骚扰。
“砰!”是拳头碰撞在脸上的声音。
是安余一拳挥向许亦折的声音。
其实这一拳安余收了力道,毕竟他不想给人家打出什么问题,这人看上去挺有钱的,他赔不起。
许亦折的脸上飞速泛起一块红痕,安余控得很准,只打在了他的右脸颊上,连鼻血都没给他打出来。
安余将手插回校服口袋,抬起头,表情很平静,完全不像是一个刚打完人的肇事者。
“现在可以让开了吗?同学。”
许亦折听出了安余语气里淡淡的威胁,乖乖地站到了一边。
安余没多给他一个眼神,从他身旁飞快掠过。
许亦折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站在那儿,又露出了莫名的微笑。
晚自习的时候沈致看着许亦折脸上淡淡的淤青,问道:
“亦少,挨谁打了?”
许亦折语气平淡地回复:“安余。”
沈致有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安余……?是我认识的那个安余吗?那个国旗底下讲话的……?”
“嗯,”许亦折在数学选择题处写下一个“解”字,反应过来后光速涂掉,“是他。”
沈致感觉自己的脑袋炸了,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不生气?”
其实这个问题但凡放在任何一个和许亦折有相同经历的人身上都会显得很弱智,但问题是许亦折看上去不仅是平静,甚至还可以说心情不错。
“不生气,”许亦折唇角勾起一抹笑,“没事。”
沈致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
这是被打傻了的征兆吗?哪有人被打了还笑的。
沈致的语气十分无助:“许亦折,有受虐倾向就直说。”
许亦折直接笑出了声,转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没有。”
沈致感觉自己要哭出来了,默默地转身,从桌角抽出了语文课本,盯着上面的文言文开始背诵,但什么都没有记进去。
不是。
许亦折不会真被打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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