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尔嘉眼睁睁地看着波莉莉把自己的手抽走，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她想说点什么，可是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一句宽慰的话也吐不出。
她该说些什么呢？她要向波莉莉承诺，她会保护她，保证她不再受到四人组的欺负么？可是波莉莉需要的真的是个救世主么？有廖晓星的前车之鉴，她又怎么会相信眼前这句轻飘飘的承诺呢？
唐尔嘉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往寝室的方向走。
刚才的一切好像一场闹剧。她又忘了自己早已不是之前那个雷厉风行、果断查案的成年人。她是蒋乐萱，她身处局内，她无能为力。
此刻她忽然有些明白，楚子复在思索良久之后那声长长的叹息。一直坚持的信念也产生了些微的裂缝，她不禁有些动摇：
试图改变波莉莉的命运，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乐萱！你终于回来了！”
寝室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乔一南从里面跑出来，给了唐尔嘉一个大大的拥抱。唐尔嘉有些怔忪，任由着乔一南把她拉进宿舍；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宿舍里面的时候，波莉莉已经钻进被窝，留给她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浴室已经关门了，我帮你接了洗漱的热水，快去洗洗吧。”
乔一南推着唐尔嘉进了浴室，又给她拿来一盏便携式充电台灯。台灯发出微弱的光，唐尔嘉机械地拿起牙刷、毛巾洗漱，带着热气的毛巾贴在脸上，带走了疲惫，也带了一些迷惘。
她收好洗漱用品，出来时发现乔一南还坐在下铺等她。见她出来，冲她招了招手。
唐尔嘉靠了过去：“怎么了？”
“我、我……”乔一南支支吾吾：“我有点害怕，今晚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睡呀？”
唐尔嘉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她撩起被子的一角钻进去，被窝被乔一南捂得热热的。刚一钻进来，唐尔嘉就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一具温热的身体抱住，紧接着，一滴凉水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怎么了？”她安抚地摸着乔一南的后背，“是为刚才的事情吗？”
乔一南带着哭腔小声“嗯”了一声：“我真的好害怕啊。刚才要不是你冲上去，甘凯空怕已经看到我的脸，我、我的下场是不是会和波莉莉一样啊？”
“不会的，这不是有我们在吗。”唐尔嘉的声音很温柔，她让自己的语气更轻松些，在乔一南的耳边小声说道：“你刚才看到没，你哥可给力了，直接冲上去给甘凯套了个水桶，所以他谁也没看见，不会发现我们的。”
“那那那我哥他现在怎么样了？”乔一南的语气有些结巴：“我走了以后，甘凯也没有发现你们吗？”
唐尔嘉摇了摇头，被被子蒙住的脑袋上里露出得意的神色：“我们可厉害了，狠狠揍了他一顿呢！”
乔一南噗嗤笑了出来，紧接着又气鼓鼓起来：“真是的，也不知道是谁，背后推了我一把，不然也不会被甘凯发现了。”
“有人推你？”唐尔嘉皱了皱眉，“对了，你怎么到楼下的洗手间去了？”
“楼上的洗手间保洁阿姨在打扫，我就去楼下了。上完洗手间出来，我猜你们还在社团活动室等我，就顺着楼梯上去，谁能想到甘凯在走廊里对波莉莉……做那种事啊……”
乔一南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刚看清他俩的脸，就想回头跑了，没想到被人背后推了一把，直接从楼梯口摔出来了。”
“这不怪你，是推你的人在作怪。”唐尔嘉安抚了乔一南几句，又话锋一转：“你有看清推你的人的脸吗？”
乔一南摇了摇头：“我当时直接吓傻了，就只知道坐在原地，还是你们叫我跑的时候我才跑的，压根顾不上看后面的人是谁了。”
唐尔嘉若有所思，没再继续追问。乔一南放下心防，临睡前还喃喃道：“乐萱，你今天真的好勇敢啊，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她的声音很轻，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唐尔嘉没有在意，只是下意识帮乔一南扯了扯被子，掖在她下巴之下。
被窝很温暖，今晚发生的一切仓促却又醒目。乔一南的呼吸声逐渐平稳，这呼吸声似乎带上点奇妙的、安抚人心的作用，唐尔嘉从方才自我质疑的困境脱身开来，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扬了一下。
这世上哪有什么最正确的选择？有的，只是不让自己后悔的选择罢了。
最后一缕思绪落下，唐尔嘉阖上愈发沉重的眼皮，坠入沉沉的梦乡。
***
“好了，置换反应的步骤就是这样，接下来两两一组，按照我刚才演示的顺序自己做一遍实验。”化学老师放下手中的镊子，见下方的学生又开始骚动起来，她敲了敲黑板，再次提醒：“都安静下来，听我说。实验里用到的硫酸铜的粉尘对人体是有害的，做实验的时候小心点，不要让皮肤、眼睛接触到；一旦打翻了硫酸铜粉末，立即报告老师，听清楚了没有？”
学生们拉着长音回答：“听——清——楚——了——”
化学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见老师给了许可，下面的学生也纷纷开始动手实验。唐尔嘉正准备拿起装着蓝色硫酸铜的粉末瓶，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一扭头，乔一南贴上来小心翼翼道：
“乐萱，我能不能去和波莉莉一组一起实验呀？”
唐尔嘉顺着乔一南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波莉莉一个人坐一张桌子，面对着眼前的实验器材显然有些手足无措。
“看她的样子，功课估计落下一大截了，一个人怕是完成不了实验。”乔一南的表情有些期期艾艾，“我……我想帮帮她……”
“当然没问题了，你去吧。”唐尔嘉冲乔一南一扬眉，“放心，经过你哥的魔鬼训练，我一个人可以。”
“嗯！那我去了！”乔一南最后给自己鼓了一次劲，猫着腰往波莉莉的桌子去了。借着眼角余光，唐尔嘉瞥见波莉莉受宠若惊的样子，不由地轻轻微笑了一下。
自从前两天的“意外”之后，乔一南对波莉莉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她意识到，如果把自己放在波莉莉的处境，她未必能做得比波莉莉更好。
“波莉莉太可怜了……”在某次补习的时候乔一南发出这样地感慨，“都怪蔡依然他们，干嘛这样欺负人家啊！还有那个甘凯，实在是太可恶了，真让人恶心！”
眼见她有这样的改观，唐尔嘉自然是乐见其成。这样一来，若是后面她想要拜托乔一南协助调查一些波莉莉的事情，想必乔一南也不会反对。
“你怎么现在才来？”化学老师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骤然打断唐尔嘉的思绪。和众人一起，她顺着声音的来源向教室后门看去，看见谢婷吊儿郎当地倚在门框上，脸上挂着不耐烦的表情。
化学老师：“现在过来，大家都组好队了，也没有多余的器材，你看你怎么做实验！”
“那不是还有波……”谢婷一脸不耐地看向波莉莉，竟意外地发现对方已经有了搭档。她目光掠过全面，毫不意外地和唐尔嘉的视线撞个满怀。
“那不是还有蒋乐萱同学嘛。”她露出有些玩味地表情，迈着长腿冲唐尔嘉走过来，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下。“你是一个人吧？总不介意跟我一起做实验咯？”
唐尔嘉忽视乔一南几乎要跳起来的身影，施施然回应道：“当然。”
见谢婷找到了位置，满脸不忿的化学老师也不好再发作，喝令其他同学继续实验。谢婷依旧是那副双手抱胸的样子，显然并没有要动手参与实验的意思。唐尔嘉也不在意，自己取过粉末瓶，按着课本上的步骤去除少量硫酸铜粉末，又把谁倒进同一个烧杯里。
谢婷看着唐尔嘉自顾自地用玻璃棒搅拌溶液，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听到这话，唐尔嘉内心警铃大作，她没有忘记自己定下的穿越准则，只是一时没想到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按捺住心里的情绪，唐尔嘉维持住搅拌的动作，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是吗？哪里不一样了呢？”
“换做以前的你，要是跟我一组做实验，早就吓得哭鼻子了吧。除此之外……”谢婷慢条斯理地靠过来，在唐尔嘉耳边压低声音道：“周三晚上的你，可是很威风呢。”
唐尔嘉看向一侧，对上谢婷盛着慢慢恶意的双眼。到此刻，她反倒定了下来，轻笑了一声，用一旁的镊子夹起铁钉，放进烧杯里。
“你看到了。”她用的是陈述句的语气。
谢婷点了点头：“看得一清二楚，不光是你，还有乔一南，还有2班的男生。”
她坐回原来的位置，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怎么办，你的秘密被我知道咯。甘凯现在可是特别生气，每天都在想办法找你们呢。”
“哦。”唐尔嘉语气平平地应了一声：“那你去告诉他呗。”
谢婷哽了一下，脸上的笑容迅速褪去：“你说什么？你不怕甘凯来找你麻烦吗？”
“怕啊，当然怕啦。但是首先，他得相信你说的话吧。”唐尔嘉等待了一会儿，从烧杯里夹出铁钉，用清水冲洗了尖端的位置，这才把铁钉摆在靠近烧杯的纸片上。
“看，”她指着铁钉对谢婷说：“溶液颜色变绿了，铁钉尖端也出现了红色固体，我们的实验成功啦。”
谢婷顺着唐尔嘉指的方向看去，眉头紧皱：“谁在乎这个了。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唐尔嘉微微一笑：“还记得你前面说的吗？我和以前不一样了。试问假如你是甘凯，你会相信，像我这么胆小怕事的人，却主动找他麻烦、把他揍了一顿吗？”
“他会觉得是你在借他的手教训我，还是相信我性格大变呢？”
谢婷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看来有的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正好，我就去告诉甘凯，看看他到底会相信谁。”
唐尔嘉：“好啊。不过有个问题难道你不好奇吗？”
谢婷：“什么？”
唐尔嘉指了指纸片上的铁钉：“铁钉变红，是因为铁离子从溶液中置换出了铜离子。蒋乐萱性格大变，又是拿谁的灵魂换了谁的呢？”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地下：“你猜猜，现在在蒋乐萱身体里的，到底是谁的灵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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