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会面室的路似乎很长，楚子复一颗心被牵动着，心跳也随着越来越靠近的位置不断加快；可这条路似乎又很短，他莫名地想要避开那扇靠近的大门，仿佛那扇门打开之后，会跳过什么一口吞噬掉他。
门打开了，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他在旧照上看过、抚摩过很多遍的、熟悉的脸。
“子复！”
楚贺带着焦急的神色迎上来，以老母鸡保护小鸡的架势将楚子复圈到了身后。小民警大约是见惯了这场面，并不觉得被针对，淡然地和身后的同事招呼一声，合上门离开了。
随着脚步声渐远，楚贺松了口气，拉起楚子复左右看看：“没事吧？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楚子复抖着嘴唇，好半晌才吐出一个字：“爸……”
“好了，别担心，我一定会把这些都调查清楚的。”楚贺看着楚子复的双眼，郑重承诺道：“你在这里再忍一会儿，很快就能出来了。”
楚子复乍然见到父亲，语言系统也跟着激动的脑子混乱起来，说起话来也七零八落的：“我……舅舅……”
好在楚贺听懂了他的意思：“你舅舅已经知道了，他现在人在外地，接到消息就已经往回赶了，今晚应该就能到。别担心，我跟他说好了，他会来代理你的案子。”
说着，楚贺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子复，你快成年了，是个男子汉。其他事你都不用想，我和舅舅都知道你的为人，相信这件事不会是你干的。你在这儿再待一会儿，不要说多余的话。现在警察急于结案，说错什么话难免会被他们抓住不放。见到你，我也安心了一些。”
“爸！等等！”楚子复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要去哪儿？”
楚贺停住向外走的脚步，耐心解释道：“在这干等着也没用，我出去查查线索，争取在你舅舅回来之前就把你放出来。”
他拍了拍儿子抓着他胳膊的手，小声责备道：“好了，也不是小孩子了，成什么样子。”
如果是过去心高气傲的楚子复，恐怕会因为父亲这一句责备立刻放手，急于去证明自己是个成熟的大人。但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楚子复只知道，他绝不会放开父亲了。
“爸，你听我说。”他的大脑飞速转动着，试图组织出一套合理的说辞：“这事儿不是我干的，等舅舅回来，以他的能力，很快就能驳倒警方手里的证据，到时候我就出来了。至于其他多余的事情，咱们没必要掺和。你回去之后，不用去调查什么，我清者自清，警察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楚贺听完楚子复这一大段话，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他看向儿子，语气也变得更加严厉起来：“子复，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楚子复结舌：“我……”
他要怎么和父亲解释这一切？说他是从未来回来的，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难道要告诉父亲，父亲会因为调查得过于深入，莫名丢了性命吗？
“儿子，我是怎么教你的？”楚贺用空着的左手轻轻握住楚子复抓着他右边胳膊的手，“人活在这世上，有所为，有所不为，但独善其身绝不是正确的选择。现在你已经卷到这个案件中，无论如何都无法脱离这个漩涡，我这个当爹的，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呢？”
他稍稍用力，把楚子复的手拿开：“臭小子，不管怎么样，我都相信你。因为，你是我儿子。”
楚贺露出骄傲的笑容来。
“在这里待着吧，等爸回来，给你带来好消息。”
楚子复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父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脸上热热的，低头一抹，原来是眼泪。
***
“雨欣，你居然现在就回来了！”
前桌小杨转过身来，瞪着一双大眼睛上下扫视唐尔嘉：“我还以为，你会在医院多待几天呢。”
唐尔嘉怯生生地看了小杨一眼，小声地解释道：“医院的床位紧张，所以……”
这当然是谎话。
杜雨欣家境很不错，她父母花了一些钱疏通人脉，在医院给她设法留下一个床位。不然以她只是受惊吓的情况，也不能在医院躺上整整三天。还是唐尔嘉找了个借口，搪塞住了父母：“我现在整天待在医院没事干，一安静下来就会想到那个恐怖的画面。还不如让我早点回学校，跟同学们一起，每天有课上、有卷子做，也不至于天天想东想西的……”
杜父杜母咨询了医生，确认回归学校生活对杜雨欣的身体恢复更加有益之后，最终还是同意了唐尔嘉的请求。只不过，他们决定近期还是要让孩子走读，每天晚自习结束后，夫妻俩轮流开车接孩子回家。
不过这些细节，就没必要跟眼前的小杨说了。对于唐尔嘉的说辞，小杨也是兴致缺缺，“哦”了一声，便转了回去。
终于打发走一个。唐尔嘉松了一口气，打开习题册佯装起做题的样子。回学校之后，她找时间翻了杜雨欣的手机，基本掌握了杜雨欣平日里的言行方式。杜雨欣生性内向，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和蒋乐萱有几分相像之处；唯独没什么来往的朋友。不过这样也好，她想要调查些事情，能独自行动总是更方便一些。
她取出杜雨欣的课表，手指在下午第1-2节要上的体育课上点了点。比起平时课间，能够自由活动的体育课不仅能避开不必要的视线，还能在白天进行调查，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一下杜雨欣这句身体的安全。
呼……唐尔嘉舒出一口气。和二号、三号世界不同，楚子复已然被逮捕，真凶却还不知所踪。眼下每分每秒都十分珍惜，如果能找到些许线索，不仅能救下楚子复，也能告慰董敏敏无辜的亡灵。
目光掠过课表，她的视线落在“物理课”上。
“那个，小杨……”唐尔嘉戳了戳前桌的后背。对方被戳得不大舒服，回头的神情有些不悦：“怎么了？”
唐尔嘉嗫嚅道：“严老师在办公室吗？我有几道物理题不会，刚才去敲门没人应……”
小杨扬起半边眉毛：“他带队去市里参加竞赛了啊，之前通知过我们，你忘了？”
唐尔嘉这才恍然大悟：“哦哦哦，我忘了，不好意思啊。谢谢你啊，小杨。”
“不用谢。”他颇有点不耐烦地甩下这句话，转了回去。
严振中不在学校？唐尔嘉皱起眉来，环顾四周，确认罗莹也不在。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严振中跟这次的案件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他到底怎么联系到这个案件，唐尔嘉目前还没有头绪。
不过，既然他现在不在静临，是一个很有力的不在场证明。无论如何，严振中不会是凶手了。
既然如此，就先把他放一放。
***
“嘟——”
体育老师吹响口哨，学生们聚集到一起站成两排。他点了一遍名，随后放下名册。
“好了，先去绕操场跑两圈热个身，课代表领队。”
一片唉声叹气中，体育老师的目光落在唐尔嘉身上。
“杜雨欣，你不用跑了。你们班主任已经把假条给我了，刚才医院回来，还是避免剧烈运动。你在旁边休息就行了。”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唐尔嘉怯弱地应了一声好，在操场内圈的草坪上找了个位置乖乖坐好。两圈说快也快，跑得快的先到终点，喘着粗气支着腰，拖着脚步在草坪里坐下。
“杜雨欣，”她有气无力地叫道：“我的水在你旁边，帮我拿一下。”
唐尔嘉应好，按着对方指的方向拿来了水瓶。几口下去，她缓了过来，稍慢她几步的好友也完成了跑圈，坐到她边上说小话。
“唉，你说下下周的艺术节还能开吗？”
先到的女生撇了撇嘴，一边拧瓶盖一边摇了摇头：“我觉得悬。”她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听说董敏敏就是因为艺术节排练才这么晚回家的，因为这事儿，其他人已经不排练了……”
“啊……”后来的女生失望地叹气道：“怎么这样啊，我还挺期待的。”
“谁说不是呢……我们学生会宣传部还给我派了任务，前期拍了好多宣传照，这下都要废了。”她刚说完，似乎察觉到唐尔嘉在听，看了过来：“怎么了雨欣？”
唐尔嘉避开她的视线摇了摇头：“没、没事，雨竹。你们聊，我、我去旁边看看。”
顾雨竹并没有在意，扭头又跟好友倒起苦水来。
艺术节么……唐尔嘉边走边回忆着。案卷中似乎确实记录了这么一回事。按照静中的惯例，每次举报什么活动，的确都会提前做一些准备和宣传工作。那么，凶手会利用艺术节这个特殊的时间点，故意在小树林蹲守晚归的董敏敏吗？
想到这儿，她又摇了摇头。不对，如果董敏敏没有表白的计划，应该会和易诗柳一起从反方向走。
唐尔嘉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一抬头，才发现思索之间，她已经走到了东南门附近。出乎她的意料，门卫室里空无一人。
这个时间，门卫擅离职守，会去哪里呢？
她转头张望起来，在目光触及那一片小树林的时候，心跳莫名加速起来。下意识的，她小心轻缓地靠近小树林，尽量不发出什么大的动静。只见一个穿着保安服、头发黑夹白、肚腩微微腆出的男人，正弯着腰，不知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唐尔嘉慢慢走到他身后。
“大爷，”她唤道：“你在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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