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许是白天下雨的缘故，周遭寒凉。
罗绎躺在床上，心中思绪纷飞。赶了这么多天路，身心终于有一个暂时的落脚点。“只是暂时的。”罗绎轻声，黑夜中传来一声轻叹。
17年前，罗绎出生在广东佛山南海区，罗家属岭南商帮，拥有百年基业，明面上的核心产业就是荔昌制衣集团和珠江茶贸公司，至于灰色产业……
又一声轻笑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明面上的产业也不见得多光明。
罗绎想到这，手心隐隐作痛。当年母亲撞见了家族秘辛，常年禁足于老宅阁楼，晨昏颠倒，神志不清。她自己黑进家族密网，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罗绎用力捏紧了拳头，床板发出吱呀一声。
只差一点，她就能拿到证据，但关键时刻嫁入澳门豪门的姑母罗佩仪竟奇迹般出现。罗绎还记得当时罗佩仪脸上阴鸷带点玩弄的神情。“不愧是我侄女。”
接下来的记忆，像是被阴云笼罩，祠堂、佛像、滚烫的茶水……
罗绎轻吼了一声，彻底睡不着了。
门缝漏进一缕蜜色的光，姜穗的影子被拉得细长，像一株斜插进黑夜的铃兰。她赤脚踩过吱呀的木地板，尼龙水管缠在腰间还未解下，裤脚沾着夜露与泥星。
“被床板硌着了？” 她将搪瓷缸搁在窗台，凉掉的普洱茶浮着半片茉莉花瓣。
罗绎猛地坐起，后颈的荔枝胎记在月光下红得发烫：“与你无关。”话音未落，姜穗的指尖已点上她紧攥的拳头。那指腹有细密的茧，触感像砂纸打磨过粗粝的贝壳内壁。
“手张开。”姜穗的声音比夜雾还轻。罗绎下意识松拳，掌心的月牙形疤痕暴露在空气里——那夜，姑母用滚茶浇过她的手。
姜穗忽然俯身，鼻尖几乎贴上罗绎的锁骨。她嗅到普洱的陈腐气混着广藿香膏的味道，像一株被雨沤烂的老茶树。“你身上有祠堂的霉味，”她退后半步，从雨服口袋掏出一把铃兰根茎，“嚼这个，比数羊管用。”
罗绎冷笑：“罗家的毒，野草可解不了。”话虽如此，却接过根茎咬下一截。
夜风掀起姜穗的碎花衬衣，罗绎瞥见她腰侧别着一支微型手电筒，金属外壳刻着荔昌制衣-质检部07——正是母亲生前佩戴的工牌编号。她呼吸一滞，而姜穗已转身推开百叶窗。
“你怎么发现的？”罗绎对着姜穗的背影，质问道。
“发现什么？”姜穗有些疑惑。
罗绎抬起手。
“哦，这个，”姜穗有些想笑，“一个不穿雨衣在暴雨里走的人，会一直护着自己的手？”
“呵。”罗绎将头别过去，有些自嘲。
“我还没仔细介绍自己呢，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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