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吧二楼飘荡着泡面与汗味混杂的潮气。周安林盯着屏幕里厮杀的像素小人,红发少年偷摘发夹的画面在视网膜上灼出重影。
限准的呼喊穿过耳机:“砍红毛,红毛!”
周安林操纵的角色却将刀刃劈向队友,鲜血特效溅满整个屏幕。
限准手掌大力敲击着键盘,抱怨道:“我不是让你砍红毛鬼吗,你砍我干什么!”
周安林回过神来,却惊觉败局已定。
“晚上没吃饭,手抖。”周安林扯下耳机,金属耳罩边缘还残留着体温。
“你看,我就说包宿必须得吃饭吧,要不然身体可受不了。不过我最后那波操作神了,兄弟我可是力挽狂澜了。”
限准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开始眉飞色舞地回味起精彩操作,手指在空中比划出五环。
“行,没让我失望。”周安林敷衍回应,心思全然不在游戏上。
“你这话说得……”
限准输了的游戏,心里不甘,走到对面刚哥旁边:“别玩了,吃饭去,周安林都饿了。
这时,手机在裤袋里震动,周安林独自来到阳台接电话。
“没打完呢。”刚哥头也不抬。
“回来再打呗!”限准伸手想拍刚哥肩膀,被侧身躲开。
“赶着你输了,别……别耽误我们赢。”刚哥说话有点结巴。
限准讨了个没趣:“不管他们,咱俩去。”闷闷走回时看着周安林空空的座位,“人哪去了?”
周安林回来时,限准凑近嗅了嗅:“去阳台沾雪了?”
周安林身上有雪的味道。
他一把抓走书包:“我回家一趟。”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楼梯拐角。
“怎么了,太后回来了?”限准对着空荡的楼梯自言自语,“回吧回吧,那晚上还出来吗?”
“人都走远了!”刚哥笑他。
“要你管,我千里传音。”
周安林几乎是小跑着往家赶,皮靴碾碎积雪的脆响里带着轻快。
电话里,身为日用厂老板的邓女士说出差回来给他带了礼物,还打算一家三口晚上好好吃顿饭聚聚。
在周安林看来,邓女士与别家孩子的母亲不同,她果断、强势,把工作看做是长子,自己则是次子。
周国强也有自己的机械厂,这两人在忙碌于事业、疏于陪伴孩子上,倒是 “半斤八两”。
不过这次,邓女士说有惊喜,是祝贺他上高中的礼物。
积雪吞没了所有足音,包括周安林小跑进庭院的脚步声,然而,屋内骤然传出的激烈争吵,却似兜头泼下的一盆刺骨冷水,刹那间将他满心的热忱浇灭得一干二净。
“你好,你忙得家长会都没空开,别人家都是当妈的去开?”第一个声音是周国强的。
“我不称职我陪你在这儿演戏,我忙活一晚上为了证明你是好爸爸!”
争吵声刺破玄关的刹那,水晶吊灯在周安林瞳孔里碎成冰碴。
“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他没有爸吗?我不忙,我不忙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你难道希望我有时间看你!我丑话说在前头,咱俩还没离婚……”
邓女士染着丹蔻的指甲正在空中划出血色弧线:“让那个狐狸精管好她肚子!”
这场辩论。
母亲胜了!
父亲领带歪斜的模样像条丧家之犬。
然而,她真的赢了吗?
可邓女士的脸上从未出现过胜利者的笑容,这么多年,都是如此。
所以,到底何为输?何为赢?
周安林透过雾凇覆盖的窗棂凝视这场闹剧,看着自己瞳孔里的星火渐次熄灭。
“你小点声,安林马上回来了。”占下风时,周父总会说出这句话。
风卷起大衣下摆,雪粒子在脖颈咬出细密伤口。
周安林把自己扔进风雪织就的裹尸布,身后别墅渐渐蜷缩成雪地里苍白的茧。
某个瞬间,他忽然驻足,任由雪花纷纷扬扬落在身上,最好将他悄然掩埋在这暗夜之中。
提到悄然……周安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抽出电话卡,稍一用力,啪的一声脆响,电话卡在他手中断成两截。
随后,他手一扬,将手机埋葬在雪夜之中。
风,依旧在耳边凄厉呼啸;雪,依旧在天地间狂乱飞舞,周安林身影渐行渐远,此刻,雪越下越急,覆盖了所有来时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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