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杯的喧嚣过后，校园渐渐恢复了平静。十二月的风裹挟着寒意，卷走了篮球场上的欢呼声和汗水味。陆御然的生活很快又回到了三点一线的轨道——租屋处、实验室、补习班。每天清晨六点半，闹钟准时响起，他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在黑暗中摸索着穿上衣服。七点整出门，踩着晨露赶往实验室，晚上九点下课回家。这样规律到近乎刻板的生活，却因为崔雪的存在而变得生动起来，就像黑白照片突然被涂上了色彩。
十二月的最后一周，校园里的节日气氛越来越浓。实验室的窗户上贴满了雪花剪纸，走廊里挂起了彩带和铃铛。学长学姊们都在讨论跨年计划，声音此起彼伏地回荡在实验室里。
"小陆，今年跨年怎么说？"黄子文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差点把手中的试管摔了，"我们几个打算先去吃火锅，然后去冯凯铭家通宵打麻将，三缺一啊！"黄子文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写满期待。
陆御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试管里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蓝色，他轻轻晃了晃，看着液体在管壁上留下细微的痕迹。他想起大一那年，和室友们挤在合欢山顶等日出的疯狂，冻得瑟瑟发抖却笑得像个傻子；大二时在KTV唱到凌晨的放纵，嗓子哑了三天；还有去年，因为补习班照常上课，只能一个人买卤味回家看跨年晚会的落寞，电视机里的欢呼声衬得出租屋更加冷清。
"今年恐怕还是不行，"他苦笑着摇头，手指不间断的继续敲击着键盘，"补习班照常上课。"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实验室另一头的崔雪。她正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跳跃着，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侧脸上，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
"不是吧？跨年还上课？"曾文诚夸张地瞪大眼睛，手里的咖啡差点洒出来，"你们老板也太狠了！简直比周扒皮还周扒皮！"
陆御然耸耸肩，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笑，"没办法，大学学测在即，家长们催得紧。"他的视线却像是被磁铁吸住一般，无法从崔雪身上移开。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后狡黠地眨了眨眼。陆御然的心突然漏跳一拍，像是被人轻轻捏了一下。
"喂，看什么呢？"冯凯铭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了然地笑了，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懂了懂了，重色轻友是吧？"他故意用胳膊肘捅了捅陆御然的腰，"有了女朋友就忘了兄弟，啧啧啧。"
陆御然正要反驳，崔雪像只轻盈的小鹿，蹦跳着蹭到他身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今年跨年...真的要在补习班过？"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陆御然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她的头发柔软顺滑，带着淡淡的柑橘香气，"嗯，老板说课程不能停。"他顿了顿，想起昨天听到的传闻，"你别管我了，听说湜闵有邀请妳去后山乡玩？不然妳去后山乡跟他们跨年也不错。"说这话时，他的喉咙有些发紧，像是吞下了一颗酸柠檬。
崔雪突然鼓起脸颊，像只生气的小河豚，"这怎么行！"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声音压得更低了，"你辛辛苦苦赚钱，我怎么能自己去玩？"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里面跳动着愤怒的小火苗。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下，屏幕的蓝光映在她脸上，"把你租屋处的密码给我。"她的语气不容拒绝。
"干嘛？"陆御然警惕地看着她，眉毛不自觉地挑了起来。
"秘密～"崔雪眨眨眼，长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总之交给我，保证给你一个难忘的跨年夜！"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陆御然无奈地笑了，乖乖报出了密码。崔雪像得到糖果的小孩，开心地在备忘录上记下，还特意加了星标。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飞舞，指甲上涂着淡粉色的指甲油，在阳光下闪着珍珠般的光泽。
"不许偷看！"她凶巴巴地警告，食指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尖，"下班直接回家，知道吗？"她的表情严肃得像个小老师，但眼睛里却盛满了笑意。
陆御然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遵命，崔大小姐。"他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胸腔里像是有一群蝴蝶在扑腾。
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补习班里的躁动几乎要掀翻屋顶。就算平时认真听讲的学生们今天也显得格外心不在焉，后排几个男生甚至偷偷传起了零食，包装纸的窸窣声此起彼伏。
"老师，你今天不和女朋友过跨年吗？"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大胆提问，立刻引来一片起哄声。教室里的暖气开得太足，陆御然感觉自己的耳根有些发烫。
他敲了敲黑板，粉笔灰簌簌落下，"专心做题。还有，"他顿了顿，嘴角不自觉上扬，"这是私人问题。"说这话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崔雪狡黠的笑容，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哦～～～"全班拖长音调起哄，几个女生交换着八卦的眼神，窃窃私语着什么。陆御然假装没看见，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今天的重点公式，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当时针指向九点，下课铃响起的那一刻，学生们欢呼着冲出教室，像一群被放出笼子的小鸟。陆御然快速收拾好教案，连李主任在后面叫他都假装没听到，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梯。
冬夜的寒风像刀子般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但陆御然却觉得全身发热。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梯，在门前突然停下，像个偷窥狂一样把耳朵贴在门上。老旧的木门冰凉刺骨，但他浑然不觉。
静悄悄的。
但门缝下透出的暖黄光线出卖了里面的情况。陆御然深吸一口气，冷空气灌入肺部，让他打了个激灵。输入密码时手指都有些兴奋地发抖，连续按错了两次。就在"滴"的一声响起时，他清楚地听到屋内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接着是"啪"的关灯声，还有一声小小的惊呼。
门开了，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来的零星灯光。
"崔雪？小猪？"他试探着喊道，声音因为期待而有些发颤。他摸索着墙上的开关，指尖碰到冰凉的塑料面板。
突然，一双柔软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那双手有些凉，带着淡淡的护手霜香气，是崔雪最喜欢的柑橘味。
"猜猜我是谁？"刻意压低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陆御然轻笑出声，胸腔震动，"是我家那只爱捣乱的小猪。"他的声音里满是宠溺。
"哼！"崔雪不满地哼了一声，鼻息喷在他的后颈上，痒痒的。但她的手却没有松开，"准备好看我给你的惊喜了吗？"她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抖。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的手慢慢移开，像是揭晓一个重大秘密。陆御然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客厅中央的小餐桌上，几支蜡烛摇曳着温暖的光芒，蜡油顺着烛身缓缓流下，在烛台上凝固成不规则的形状。烛光映照下，披萨、意大利面、炸鸡和饮料整齐地摆放着，旁边还摆着一小束满天星，白色的花朵在烛光中像是闪烁的星星。简陋的出租屋被布置得温馨而浪漫，连他平时随手乱扔的衣服都不见了踪影，空气中飘荡着食物的香气和淡淡的花香。
"这...都是妳准备的？"陆御然的声音有些哑，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环顾四周，生怕一动就会打破这个美好的幻象。
崔雪得意地点点头，脸颊因为兴奋而泛着红晕，"外卖是我点的，但摆盘可是我精心设计的！"她指了指桌上的食物，每个盘子边缘都装饰着切好的小番茄和黄瓜片，摆成了可爱的形状，"本来想自己做，但考虑到我的厨艺水平，"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怕把你这里炸了..."
陆御然突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崔雪惊叫出声，双手本能地环住他的脖子。他在原地转了个圈，崔雪的马尾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他轻轻把她放在椅子上，刮了刮她的鼻尖，"小笨蛋，不是说好不要麻烦吗？"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这才不麻烦呢。"崔雪皱皱鼻子，伸手整理被他弄乱的头发，"别开灯，烛光晚餐多浪漫啊！"她眨眨眼，烛光映在她的瞳孔里，像是两簇跳动的火焰。
他们肩并肩坐在小餐桌前，分享着简单的食物。崔雪坚持要用叉子卷起意大利面喂他，结果弄得他满嘴番茄酱。陆御然不甘示弱，用沾满炸鸡油的手指去捏她的脸，惹得她尖叫着躲闪。小小的出租屋里充满了笑声和食物的香气，比任何高级餐厅都要温馨。
吃饱喝足后，崔雪神秘地拉着陆御然往天台跑。她的手掌温暖而柔软，紧紧抓着他的手腕，生怕他跑掉似的。
"还有惊喜？"陆御然被她拽着上楼，哭笑不得。楼梯间的感应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一盏盏亮起，又在一分钟后自动熄灭，像是为他们点亮又熄灭的星光。
天台上，寒风凛冽，崔雪却兴奋得像个小孩子。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仙女棒，金属箔纸包装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当当！我小时候最爱玩这个了！"她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提高了八度，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
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打火机，却因为风太大怎么也点不着。陆御然笑着接过，用身体挡住风，高大的身影为她筑起一道挡风墙。终于，第一支仙女棒"嗤"地一声绽放出耀眼的火花，映亮了崔雪兴奋的脸庞。她的眼睛在火光中闪闪发亮，像是盛满了星辰。
"给你！"她把点燃的仙女棒塞到陆御然手里，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火花四溅，照亮了两人之间的方寸之地，在黑暗中划出一个温暖的光圈。
两支燃烧的仙女棒在黑暗中划出明亮的轨迹。崔雪突然跑开，转身冲陆御然做了个鬼脸，舌头吐得老长，"来追我啊！"她的声音清脆得像银铃，在夜风中飘荡。
两人在天台上追逐嬉戏，像两个孩子般无忧无虑。仙女棒燃尽了一支又一支，火花映照着他们欢笑的脸庞，在黑暗中留下转瞬即逝的光痕。直到崔雪气喘吁吁地举手投降，弯腰撑着膝盖，"不行了...跑不动了..."她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他们肩并肩坐在天台边缘，望着远处城市璀璨的灯火。最后一支仙女棒在崔雪手中静静燃烧，火花映在她的瞳孔里，像是坠落的星辰。夜风拂过她的发梢，带起几缕碎发，轻轻扫过陆御然的脸颊。
"我们来许愿吧。"陆御然突然说，声音轻柔得像是在诉说一个秘密。
崔雪立刻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我希望我们每年都能这样一起跨年。"她的声音虔诚得像个祈祷的孩童。
"每年是几年？"陆御然故意逗她，手指悄悄勾住她的小指。
崔雪睁开眼，狡黠地笑了，火光映照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先预定个八十年吧。"她歪着头想了想，"八十年后如果你还抱得动我，我再考虑要不要继续和你出来看星星。"
陆御然大笑出声，笑声在夜空中回荡。他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崔雪顺从地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远处，城市的钟声敲响，低沉而庄严。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两人的脸庞，转瞬即逝的光芒中，陆御然看到崔雪仰起的脸上满是幸福。
"崔雪。"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声音几乎被烟花的爆炸声淹没。
"嗯？"她转过头，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脸颊。
"谢谢妳。"简单的三个字，却包含了千言万语。他的手臂收紧，将她搂得更近了些，像是要把这一刻永远铭记。
崔雪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头顶的发丝蹭得他的下巴痒痒的，"不客气，我的陆老师。"她的声音因为困倦而变得软糯，像融化的棉花糖。
夜风微凉，但相拥的体温足以抵御一切寒冷。在这个平凡的跨年夜，没有疯狂的派对，没有壮观的烟火，有的只是烛光下的晚餐和天台上的星光——但对陆御然来说，这比任何盛大庆祝都要珍贵。
因为这是他和崔雪的第一个跨年夜，而他知道，未来还会有很多很多个，就像她说的那样，八十年，或者更久。远处的烟花还在不断绽放，照亮了新一年的夜空，也照亮了天台上相拥的两个人。他们的影子在地上融为一体，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真的能延伸到八十年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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